第三章 原是故人
京城再遠,快馬加鞭跑上十日也到了。真到了宮門口,武行秋反而收起來一身的不情愿。 他要解釋為什么父親沒來,要給沒打過仗的皇帝解釋這五年中大小戰事。 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皇帝給滿洲兵加餉銀買炭。 滿洲冬天的風,刮得比刀子都狠,生生吹進骨頭縫里。每場大雪過后,都有再也醒不過來的士兵。軍中嚴禁私燃明火,想取暖只能燒炭。 炭真貴啊。 同屋的士兵餉銀湊一起,也只夠買半個冬天的炭,況且這餉銀又不是都能留下的。 武行秋永遠記得,他剛到滿洲時,分給他的衛兵一身是傷。再三追問,衛兵才很不好意思地說,是搶這份差事打的。 “我冬天蹭您的炭火,就不用自己單買了。家里老娘病了,我想多寄點錢回去。” 武行秋的炭是銀絲炭,大內專供,無煙無味,易燃耐燒。朝廷每年撥給他爹二百斤,他爹分他一半。武行秋向來是當尋常炭火用的,到了滿洲才知道這東西有多好。 他動過心思偷賣,多換些便宜的土炭給軍中弟兄分分,可惜商行的掌柜不敢收。 “私賣御賜,你想死別拉著我。” 死在刀箭下的士兵有撫恤,死在風雪里的沒有。 雖然不會再回滿洲駐守,可他要給滿洲的兄弟爭條活路。武行秋咬著牙想,如果皇帝能答應加餉,想捅屁股就給他捅吧。 武行秋心里萬般盤算,面上卻一點不顯。親衛送他到宮門口,有內官領著宮人專候著。 大崇沒有后宮,也沒有太監。內官和宮人都是正常男女,到了年紀就放出宮去。 “武小將軍千里奔波,洗漱一番再面圣吧。” 下馬卸刀,武行秋安安靜靜地跟著內官去湯池,心里反復琢磨著面圣時要說的話。 到了湯池,他先把懷里的折子放好,才準備脫衣下水。回頭一看,內官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個,內官怎么稱呼?” “小將軍客氣了,奴姓李。” “李內官啊,您帶著人下去吧,我自己能收拾好自己。” “小將軍說笑了,”內官的聲音柔柔和和,“沐浴完還要灌腸,您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我cao你祖宗,武行秋心里大罵,下意識摸刀卻摸了個空。 這小皇帝可真他媽夠急色的! 武行秋退后一步,擺出防御姿勢,厲聲大喝:“滾出去!” 內官也不惱,行了一禮后帶著宮人躬身退出,轉頭報給上官。 白謹得了信兒,稟告蘇時煜說武行秋大鬧湯池,辱罵內官。 歲末諸事繁忙,蘇時煜正批折子批得滿心不順,聞言直接摔了茶杯。 “朕沒功夫搭理他。白謹,你去教教他規矩,什么時候學會了再來述職。” 白謹輕聲應諾,交代宮人進去收拾,自己轉身往湯池去。 武行秋過了氣頭,開始后怕。 本來他替父述職就是越矩,這回又得罪了皇帝身邊的近侍,想求恩典加餉怕是難上加難。 那內官不知要在皇帝面前怎么編排我了,武行秋又悔又急,匆匆沖洗一番,又擦了擦臉。胡亂套上李內官留下的干凈衣衫,拿起折子往殿外跑。 拉開殿門,四下無人。 武行秋憑著年少時幾次入宮赴宴的記憶,偷偷往御書房摸過去。 白謹帶著人到了湯池,只見殿門大開,里面半個人影也無,暗道一聲不好。 那廂,武行秋已經摸到了御書房外,猛地暴起往里沖。等侍衛反應過來要攔,竟是沒攔住。 武行秋直沖進御書房,低頭撲跪在地上,雙手捧著折子,口中高喊:“臣武行秋代父滿洲總部武正平入京述職,吾皇萬歲。” 生死攸關之時,他心想,御書房這地磚真硬,腿怕是要青了。 蘇時煜懵了。 等他回過神來,侍衛已經將武行秋團團圍住。 蘇時煜從御座起身,揮退侍衛,拔出墻上裝飾性的寶劍。上前兩步,劍尖抵著武行秋咽喉。 “武家,要造反嗎?” 蘇時煜聲音森冷,可在武行秋聽來,卻如三月春風一般。他猛地抬頭,眼前正是他魂牽夢縈地那個人。 “阿煜……” 原是故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