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燃最近和‘他’最近還有接觸嗎？”許知宴兩指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咬爆煙嘴中的薄荷爆珠，深吸一口半闔著眼靠在椅背上。他單手摘下銀絲眼睛隨意的丟在桌子上，薄薄的鏡片襯得他指間冷白的膚色更加白得清冷。

    絲絲裊裊的煙味夾雜著清爽的薄荷滲透進他的感官，讓許知宴時常保持高度警惕的大腦稍稍放松了片刻。

    “沒有了，”一個渾身上下身著一絲不茍的灰色西裝的助理模樣的男人說：“洛燃畢竟是洛神科技的小少爺，出國那么久歸家一次，難免要到處亮亮相。再加上，自從那次見面后‘他’那邊的似乎也一直在避著洛小少爺。說起來，洛燃上次剛回家里沒多久，居然放著一堆事情不做去組了一場同學聚會，這已經很讓人吃驚了。不過……”

    “不過什么？”許知宴冷冷問。

    “我得到消息‘他’的表哥最近回來了，而‘他’的表哥似乎……和‘他’也有一些曖昧不明的關系。”

    “呵……”許知宴神色淡淡，喉嚨里溢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輕呵。

    “不用管他，你先下去吧。十分鐘后把下午會議的資料拿給我。”

    “好的，許市長。”助理恭謹的低下頭，眉宇間露出佩服的神色，心想——這位新市長不愧是許氏家族年輕一代的扛鼎之人，年紀輕輕就有頭頂上那位許先生的風采，日后等這位許市長真正成長起來，或許還能為許家繼續接任那個位置也未可知。

    心里飛速的轉過許多念頭，這位助理腳下分毫不慢地走出辦公室，順手帶上隔絕外界多道視線的大門。

    等到簡明寬闊的辦公室重新恢復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狀態，許知宴睜開眼，眼神漸漸放空，才算是真正放松了下來。他面前的紅木桌子上擺滿了一疊厚厚的照片，有洛燃的，學校的，參與過某次攝影大賽的等等，這些照片看似沒有什么關聯，卻都充滿了某個人生活過、成長過的痕跡。可是奇怪的是，這一疊照片里沒有一張真正照進了半點那個神秘的‘他’的影子。

    許知宴沖著空氣呆楞了一會兒，隨手把煙頭按熄在煙灰缸里。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許知宴離開后從來沒有直接查過北敘的資料，只是派人悄悄地拍下一些與他生活相關的蛛絲馬跡。

    或許是不希望日后北敘再與自己產生隔閡吧。

    又或許只是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更怯的微妙心情……

    希望還有一天，能夠聽見你親口將過去我沒有參與過的事情說給我聽。

    不，應該說是一定。

    他許知宴想要的，最后一定會握在自己的手里。

    北敘最近有點煩，他抓破腦袋也沒有想清楚，那個晚上，怎么就這么禁受不住誘惑的和洛燃做了呢？

    這些天來，他一直糾結于用什么態度對待洛燃，而與之相對的，洛燃似乎也在和他鬧一些小脾氣。

    想到這里，北敘有些想笑——他這樣睡完別人，第二天天不亮就提褲子走了，怎么看都像是個拔rou無情的渣男吧。

    他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著，全然忘記了自己正走在一條樓梯上，而樓梯的那一頭還可能出現自己有些逃避重逢的另一個人。

    ——直到一聲仿佛塵封在記憶之中很久的聲音驚醒了他，讓他嘴角的笑意不自然地落了下去。這道聲音溫潤澄凈，聲如其人，不染纖華。

    “你看起來瘦了很多，臉色也很差……”

    北敘抬起頭，恰好一只腳踏上最后一級樓梯，便聽到聲音從前方的走廊處傳來。看看見顧游朝一個人安靜地站在房間門口的走廊上，手里拿著一個掃帚，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他沒有開走廊的燈，只有樓梯拐彎處一盞小小的掛燈將淺橘色光暈落在他的臉上，隨著他低頭的動作流轉出一個溫柔的弧度——這是一個被歲月優待的男人。

    不知道什么時候，北敘的眼角有些濕潤，嗓音也變得不自然的酸澀。他目光有些游離地劃過顧游朝的臉頰，掃過掛燈，最后落在虛空，眨著眼將眼淚憋回眼眶。

    真討厭啊，顧游朝總是這樣，讓人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要委屈，想要把以前沒有流出的眼淚全部流在他的手心上。

    盡管如此，北敘還是苦中作樂地想：這個男人，就應該毫不留情地被扒掉褲子摁在床上狠狠艸一頓，讓他也慘兮兮地流一池珍珠眼淚出來。

    于是北敘撇嘴，小孩子一般賭氣說：“是啊，我瘦了，黑了，還老了好幾歲。不像你，明明年齡比我大兩歲，看起來卻總是嫩得像個水靈靈的小白菜一樣。”

    顧游朝抿嘴，原本賣出的一只腳又不知所措的退了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想說，”顧游朝又抿嘴，好看的唇形被他抿得可憐的泛白。

    “太瘦了對身體不好……”

    北敘眼角又濕潤了一瞬，嘴角緩慢地勾出一個淺淺的、溫柔的，卻又悵惘的弧度。

    “——顧游朝，是一縷我想碰又不忍觸碰的風。”

    幾年前的北敘，曾經獨自一人花費幾天時間攀爬了一座險峻的高山。當滿頭大汗的他一屁股坐在山頂上的時候，他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恢弘壯麗的景象。

    這時一縷清風溫柔地撫過他的臉頰，北敘忍住雙手不自然的抖動、握著相機拍下了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后來代表北敘贏得了很多獎項。

    而那張照片的底片的背后，被北敘用鉛筆寫下了那樣一行字。那行字后來又被人抹去，僅留下模糊不清的痕跡。

    那是北敘回憶里從未握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