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酒(1)
11. “我記得小時候聽他關于的傳說,開頭也是這么講的……”宗欽望了一眼對面的男子,略微有些無語。 他們宗家怎么盡出些怪事? “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宗阮輕咳一聲,把這份尷尬掩蓋過去,“那東西是氣態的,我們三人廢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打散,但現在看來,它還在重新聚集……” “知道了,我去一趟那邊。”年輕的家主不敢多留,他干脆利落地轉身離去,臨出門前,又不放心地囑咐道:“盈盈,晚上過來一趟。” 宗盈抹抹眼淚,應道:“嗯。” 柳瑤華口中的水井,處在宗家宅邸偏西的一處小花園里,這一帶曾經是供人觀賞的美麗園林,隨著宗家的沒落,漸漸成為了遺留居民汲水洗衣的地方。他們在干涸的小池塘中打了井,后來,人丁漸漸寥落,這兒也就無人訪問,成了一口廢井。 宗欽穿過茂密的蕁麻地,又撥開小路上半人高的荒草,才見到干枯多年的小池和其中的荒廢水井。井臺由幾塊青磚搭成,上面架著木桿拼作的轆轤,經過多年風吹雨打,上面的麻繩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他思索片刻,把那破舊繩索挑出來,換了條還算結實的簡易法器系在腰間,緊抓掌中彎刀,慢慢沿著井壁爬下。 井里很濕、很冷,似乎比外面還要低個幾度,他空出手,裹緊身上的藏袍,繼續往下爬去。刀尖卡在井壁的磚縫間,發出令人牙疼的咯吱聲,給這般幽暗隱蔽的環境里平添了幾分詭異。 這樣爬了許久,當他再欲往下挪步的時候,宗欽忽然感覺到一陣從上方傳來的拉力——繩子到底了。 他咬咬牙,把儲物玉佩中壓箱底的一顆夜明珠拿了出來,一手抓著刀柄,一手舉著夜明珠往下望去—— 腳下數米之外的地方,是一處黑色的,粘稠的泥潭,靜默地沉在井底,若不是頂端翻騰著些許微小的泡沫,宗欽簡直要懷疑它早已凝固了。 這里面……可能有什么嗎?他皺眉深思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解開腰間繩索。 罷了,今天的準備不足,他又是只身一人,若是發生了什么不測…… 宗欽搖搖頭,抓住繩索一躍而起,順著井壁往上跑去,不一會兒就回到了井口。他兩手搭住井臺邊緣,用力往上一翻,身體便輕巧地越出水井。 男人擦擦手,將腰間彎刀歸鞘后,便大步離開了。 就在這時,井底忽然翻起一個很大的泡泡,“吧嗒”一聲,裂了。 月上柳梢,宗盈小心翼翼地推開屋門,便聞見撲面而來的酒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踏房內,叫道:“宗欽叔。” “嗯。”宗欽坐在床榻上,他今天看起來和平時不大一樣,那件黎色藏袍松散地披在肩頭,頭發散亂,倒多了幾分放蕩不羈的意味。床榻邊上放了一張桌子,上面墊了塊布,零散擺了幾樣東西。宗盈定睛一看:鑲著綠松石的密銀彎刀、兩個不大的銀酒壺、還有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吃食。正當她思索這些rou食的名字時,宗欽已經開始喚她了:“盈盈,過來,坐這里。” 男人拍拍身側的位置,為她搬了枕頭,宗盈剛坐上去,又被遞了個小杯子。她道了謝,接過那杯溫熱的東西,低低啜了一口,不確定地說:“唔……是奶?但是好甜啊。”小姑娘把杯子湊近,聞聞味道,又更加迷惑了:“怎么還有一股很特別的香氣?” “是甜茶,相交好的商人上午剛剛送來。”宗欽握著酒壺灌了一口,見她還是不懂,便耐心解釋道:“就是一種用紅茶和奶制成的,加了糖的飲品。” “嗯。”宗盈捧著杯子,又喝了一口,“真好喝。” “是吧,我也覺得。”宗欽說著,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懷戀的笑容,小姑娘偏頭看他,忽然問道:“你在喝什么?” 他晃晃密銀酒壺,酒液撞在瓶內,發出清脆的響聲,恰好蓋住窗外傳來的輕微聲響,“青稞酒,這可是續命的東西。” 這本是句開玩笑的話,宗盈卻信以為真,伸手去抓那密銀酒壺,被宗欽攔下了:“不行,你還不能喝。”他輕巧地將另一只壺撈入懷中,灌了很大一口醇香酒液,“嗯……至少目前還不能喝,等你成年再說吧。”面對小姑娘不甘不愿的目光,他聳聳肩,毫無愧色地又喝了口酒。 甜茶很快便被飲盡了,宗欽用彎刀割下一塊風干rou,遞給自家侄女,“嘗嘗看。” 宗盈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塊rou干,啃了一個小角,便毫不留情地吐了出來,“好腥!”她咧著嘴,很委屈地說。 “來,給我吧。”宗欽接過她手里的rou條,用刀削成小塊,借著酒送進肚里,“這都覺得腥的話,那也沒辦法給你吃血腸了。” 小姑娘癟癟嘴,看著男人熟練地運刀,砍下一截血腸,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好像,從來沒聽自家叔叔說過他故鄉的事情。 “這些都是……你家鄉的食物嗎?”宗盈問。 宗欽點點頭,“沒錯,這些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吃食。”他想了想,換了個對小姑娘來說比較好理解的說法,“嗯……可以說是和糖球差不多的東西吧。” “啊,是這樣啊。”宗盈低下頭,百無聊賴地晃著腿。 “雖然在這兒提到她不大好……我的母親會做這些東西給我吃,她釀的酒很好、煮的酥油茶也好喝極了。”宗欽想到過往的時光,笑了,“可惜,我一直做不好酥油茶,為此還被嘲笑過很多次。” “宗欽叔也會想mama嗎?”說到這里,小姑娘的聲音忽然哽咽了一下,“我也想mama了,我還想……想爸爸。”她抹了一把眼淚,眼圈又紅了。 “嗯,我知道。”宗欽側過身,把她抱住,輕輕地拍了拍侄女單薄的肩膀,“哭吧,叔叔抱著你。” “真的?叔叔真的不會離開嗎?”宗盈把頭埋進他的懷里,哽咽著說:“mama走的那天晚上,爸爸也是這么向我保證的……” “不會的,放心吧。”男人將她抱得更緊,手指插在小姑娘柔軟的發間,似乎要把她同世間一切的不幸隔絕開來,“我一直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