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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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歲那年的某個長夜,目送蕭欠離開后,我重新回到半山洋房。墻縫間的青苔,雜草叢生的門廊,黑白相間的棋盤格地板早已破損不堪;我站在路間,往上望,石壁發黑,滿樓的風霜。 我離開這里十三年。房屋早已老殘,物將死,人已逝;失去生氣的房子被枯枝淹沒,留下滿地滿墻的苔。 醉酒之后,思緒變得敏銳脆弱,我躺在青石板上,寒意由下至上滲透開來。 死了這么多人,付出了這樣多的代價,終于等來了一個人,要學著收場。 那天之后,我換了個想法;我仍要與蕭欠結婚,不是為了折磨他報復蕭衍,而是為了——一個答案。 一個,羅蘭曾說過的希望。 我在徒步走向我的滅亡,在我粉身碎骨之前,我想看看所謂的希望。 可希望是什么呢?我該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們向我贖罪?還是期待我能無罪?閉環中的人,死的死,殘的殘,剩下兩個活物,一個將死,一個未亡。 一種久違的寂滅將我淹沒,我由內至外感到無望的悲哀。沒有生路,沒有活路;我將身體側著蜷縮成一團,兩只拳頭拽緊,眼淚從眼角開始滾落。 疼啊,苦啊,心臟那處抽疼著,仿佛一只手將它死死拽緊。 要活不下去了。 那天我幾乎從手臂上咬下一塊rou,混著淚與草腥,將所有不該起的心思與脆弱斬斷。知道疼,就知道自己還活著;知道自己活著,就知道該做什么;知道該做什么,就不會被這樣無用的情緒左右。 我曾歷經太多不堪。 我被太多人所誤解。 所以何必在乎這么多呢?做出一個選擇,然后執行,舍棄掉所有不必要的情緒與麻煩。 我有了一個計劃。 我要將羅拾與蕭衍的困境復制到蕭欠身上,我要為他找一個可愛的情人,我要逼他做出一個選擇。 自我與道德之間,他要在這個灰色地帶中掙扎。 蝴蝶失去了他所有的庇護,我將為他布下一個美麗的幻鏡。在這個幻境里,他與可愛的情人墮入愛河,可憐的妻子站在一旁苦苦哀求,將他架上道德的制高點加以審判。 用道德來捆綁蕭欠有些不顯現實,他似乎不太在乎他的名聲——他想死,這可不行。 他必須活下去。 在我死之前,我想看這個人,能不能給我一個希望。 于nongnong的霧間,夜半沒有燈也沒有光,恍惚世界里只剩下滿城的冰冷與蒼涼。 我在地上沉睡,做了很長的一場夢——灰黑色的世界,于懸崖盡頭的風里,修女垂著頭將銀色十字架緊握在手,殷紅的血液從掌心淌出。 有風來,捧起她的裙擺。 她就站在原地,剎那間仿佛千百年過去,她的rou身腐壞,最后只剩下一具骨。 仍然站著,死滅。 再次醒來,天微微亮,一夜過后渾身沾染冷凝的腥氣。我坐在院中,如荒草一樣自生自滅。 無人途經我的世界。 很久以后我才清醒。那是凌晨五點的天,昏沉壓抑的,仍然透不出一絲光。半山洋房在張弱水死后徹底失去了它所有的生機,空蕩蕩的立著,如同一個巨大的墳場——我在墳場之內覘視天光。 當我重新打開那扇門的剎那,所有老舊的記憶噴涌而出。 在褪去的光輝里,我重新望見那張烏木屏風。十二年過去,它孤獨地站在那,失去人的庇護,它被一層厚重嗆鼻的灰塵撲滅,只能隱約看見大致的輪廓。布藝沙發與青藤椅早已被潮濕的水霧腐蝕殆盡,塵埃將他們掩蓋,天花板搖搖欲墜,墻皮坍塌破碎,掉在地上是滿地的渣。 霉味,腐朽味,還有難言的塵埃味;它們混雜在一起,攪著不知從哪傳來的幽柔香。 這一刻我才終于意識到,我回來了。 所有的物品,所有的位置都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卻早已物是人非。 這所房子曾是我的故鄉,如今卻成了我的墳場。 我的埋骨地。 往上走,我回到我的房。那張我與張弱水的合照早已斑駁褪色,時間要帶走我對她最后的記憶。我已經忘記不清她的臉龐,記不清她身上的味道,她留給我一個很淡的背影,如同融入光——光滅之后,什么都不剩了。 眼眶再也撐不住我的淚,它們就這樣安靜地滾下,打入衣領,順著喉嚨一路滑下。 我想起蕭衍。 那個死也不會賣兒子的男人。 愛是什么? 有沒有人這樣愛過我? 我捧著張弱水與我最后的合影,氣息沉悶的,水漬滴落在上怎么也擦不凈。記憶中的她是那樣哀傷,用那樣一雙溫柔濕潤的眼睛看著我。 只是看著我。 有人這樣愛過我。 后來她死了。 那一瞬間,從靈魂深處迸發而出的寂滅感將我淹沒,我有許多年沒有哭泣。我蜷縮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著,鼻涕與眼淚縱橫而下,灰塵嗆入我的鼻中,丁達爾效應下,光束透過樹蔭而來。 愛與痛同在。 我的母親,張弱水。 那一刻我才懂,她曾這樣深的愛過我。 一點不比蕭衍的少。 “我會替你翻盤。” 很久以后,我吻過她的臉,那個近乎符號化的名字第一次回歸到我的世界。她曾是個人,一個鮮活的人。 她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 她曾教會我惜物。 她曾留給我一張烏木屏風與三支玫瑰。 這樣巨大的悲愴將我渾身的力氣抽空,我沒在她墳前哭過,卻在回到半山洋房時終于回憶起來…… 我曾經擁有過這樣赤忱的愛。 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她一樣,這樣用力的愛著我。 蒼夷過后,衰弱與疲倦將我淹沒,我顫顫巍巍地站起,在這個無人問津的衰敗角落里尋找回我曾經的記憶。 打開衣櫥,烏壓壓的柜子內藏著一個雕花木盒——里面放置著一匹深綠色,泛著冷光的絲綢。十多年過去,塵封的老布終于得以重見天日,帶著一股厚重的烏木與樟腦味—— 那是mama贈予我的禮物。 我將緞料披在身上,渡步到那張落地鏡前。綠絲綢長而拖地,將我的皮膚襯出森森冷冷的白,四周盡是荒涼與頹敗,我朝鏡中低低笑起。 學著張弱水的模樣笑起。 “我會替你翻盤。” 我終于學會怎么溫柔地笑。 就用這樣溫柔欺世的笑容,塑造一個美麗的柔和的幻象。蕭衍說我不愛蕭欠,他不肯就這樣將蕭欠交給我。我必須改變,我要溫柔的去愛他,去包容他,去撫平他身上所有的傷口。 因為蕭欠太脆弱,就像一只看似光鮮卻早已死滅的蝴蝶標本。 他需要一個溫柔的騙局。 那我就給他一個溫柔的騙局。 要笑著,去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