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失去
齊誠冽在副相的位子上坐了這么多年,嗅覺敏銳得像成精的狐貍。趙鶴鳴看著被自己掐紅的手心,發覺自己的處境越來越不妙。 濱州事發突然,他若想瞞住200多隨行人員的存在,只能把劉禹辰雪中送炭的那架巡邏機全盤托出。 只要能讓齊誠冽徹底和付啟反目,被懷疑也無所謂,畢竟齊相也查不到他真正的行蹤和人際往來。 但沒想到付啟捅出了這么大的簍子,齊誠冽依然不相信齊凜是被啟東的人所殺。 這兩張底牌被迫亮了出來,以齊相為首的聯盟高官和啟東都將有所行動。自己仍在暗處,但之前的優勢隨時都能被顛覆。 司機撐好傘幫他打開車門,趙鶴鳴沉默地走進久違的春雨中。院中的柳樹剛剛抽出新枝,嫩綠的細芽噙著雨滴,他伸手折下一枝,用手指碾了碾嬌嫩的柳花。 趙鶴鳴的內疚像一池湖水,雨越下漲得越滿。齊相最近會盯緊他的行蹤,恐怕又要有一段時間見不到陸霜明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跟自己鬧脾氣。 走進家門時,趙瑜正歪在沙發上喝酒,看見他便醉醺醺地坐起來,烏里烏涂地喊道:“鶴翎回來了,辛苦了,去濱州事情辦得怎么樣啊?齊……齊相怎么說?” 趙鶴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在打量一坨冰涼又黏膩的油脂。“趙鶴翎,老子問你話呢!”趙瑜踉踉蹌蹌地走過來,伸手想抓他的領子,被趙鶴鳴輕輕推開。 看著趙瑜被酒熏得通紅的臉,趙鶴鳴突然生出些戲弄他的惡劣沖動,冷漠的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他站在樓梯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父親,俯下身輕聲說:“父親,齊相說我做事很牢靠,還要升您的職呢……” 趙瑜的眼睛慢慢睜大了,有些疑惑地歪過頭:“齊相真這么說?”趙鶴鳴虛情假意地幫他整了整衣領,微笑道:“是啊,區區一個參議長實在是委屈您了,齊相說后日就提拔您當外交大臣。” “好孩子……真的嗎?那我是不是得趕緊準備一下就職宣言,西裝也得再訂制一套。” 趙鶴鳴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可是齊相有一個條件,要把你養在外面的兩個好兒子關進中央監獄軟禁,這樣他才沒有后顧之憂……” 趙瑜咧開的嘴角慢慢抿平了,他還醉著,茫然又惱怒地問:“和雁行他們有什么關系?” “齊相被之前的桃色緋聞嚇怕了,絕不會再允許自己的親家有一點不雅的傳聞。父親,趙家的遠大前程就在眼前,您知道該怎么選吧。” 趙瑜像一尊被定住的石像,怔愣地倚在欄桿上,臉上的浮紅很快褪去,他看著趙鶴鳴咬牙切齒地說:“荒唐……誰他媽也別想動我兒子!齊誠冽這老狗欺負我到這個份上,還派你這小畜生回來火上澆油!” 趙鶴鳴被他推了一把,戲謔的表情消失得干干凈凈:“你不一直都想更進一步么?咱們趙家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機會!” “不行!雁行雁程沒招誰沒惹誰,憑什么要關他們!” 趙鶴鳴看著他的臉,難以自抑地拔高音量:“那我招誰惹誰了?jiejie招誰惹誰了!”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想看趙瑜在權力和私情之間如何掙扎。沒想到最后被羞辱的反而是自己,趙瑜不是冷血無情的父親,他一直都有舐犢之情,只不過愛的不是他罷了。 趙鶴鳴忍不住笑了出來,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從小到大試探了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自取其辱,可他到了今天竟然還沒有死心。 他從腰間拔出槍,用力頂在趙瑜左肩上:“你還記得我mama的樣子么?”趙瑜驚惶地看著他顫抖的手,牙齒都在打顫:“你放下槍鶴翎,我……” “你還記得小松的樣子么?如果他還活著,今年已經十三歲了……”趙鶴鳴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他從小就在說服自己,父親討厭他沒關系,他還有爺爺mama和jiejie。小松出生那天,他把自己從小到大的玩具、筆記和衣服都打包收拾好,想著來日方長,他們一家人踏踏實實在一起,也不差趙瑜一個。 可究竟是什么鬼東西,接二連三地把他最重要的人奪走,連個緩神的時間都沒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變成了孤兒。 趙瑜的酒醒了大半,他小心翼翼地去推趙鶴鳴的槍:“鶴翎,你聽我說,你mama和小松的事我也很傷心,誰能想到方令羽那混蛋能做出這種事……” 趙鶴鳴紅著眼睛,冷冷地看他狡辯,突然發覺趙瑜的眉毛胡子都有些白了。他早就不是記憶中那個對著他橫眉立目說一不二的人,時間把他僅有的那點威風也殺干凈了,現在的趙瑜不過是個茍延殘喘的老廢物。 沒意思,沒意思透了,趙鶴鳴面無表情地按下扳機,趙瑜被嚇得一哆嗦,閉上眼睛尖叫了一聲,驚動了門口的守衛。 槍里壓根就沒有子彈,趙鶴鳴站起來轉了轉手中的槍,抬眼對守衛笑道:“退下吧,一個小誤會。” 他沒有再理會趙瑜的怒罵和抱怨,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他拿過床頭的全家福,畫面中的人如今已經不剩下幾個,趙鶴鳴抿緊唇線,生生咽下上涌的軟弱和無助。 換作十年前,誰也想不到鼎盛一時的趙家如今竟凋零至此,欲明哲保身就要同流合污,想有所作為只能認賊作父,世道變化得原來這樣快。 親人的死變成了無數道枷鎖,午夜夢回時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要收斂起所有對愛的渴望,做一個無堅不催的人。 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無堅不摧呢,擁抱過最明媚的愛,還怎么心甘情愿地蜷縮在陰冷的角落? 他不只一次意識到自己極其矛盾。 他竭盡所能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卻又無比盼望有人能剝下他的矯飾,永不膩煩地聽他哭陪他笑,見證他的卑劣和自私,和他一同沉溺在最易得的愉悅里。他不信任親情以外的親密關系,還是一頭栽入了陸霜明虛假卻熱情的追求。 他看過太多不幸的omega,殫精竭慮籌謀算計,希望能為omega的未來做出一點點改變。等自己分化成omega時,他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人生的前二十年他都沒有發覺,潛意識里他認為弱者是不能拯救弱者的,只有成為掌權的Alpha才能獲得改變秩序的力量。 他遠遠沒有他的前輩們勇敢。柔弱的母親為了運送信息素剝離劑,毫不猶豫地替紀重檐擋住了子彈;同為omega的紀重檐遭遇了那么多非人對待,依然不改清俊風骨。 反觀他自己,當手中的籌碼被一層層卸下時,他會忍不住恐慌,也會萌生退意。他厭惡自己的矛盾和優柔寡斷,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想起陸霜明。 那個人身上有一股自己沒有的瘋勁。他雖然一無所有,但從來不懼怕險境,他用腦子和一把槍闖進權力的漩渦,狂妄冒失地手刃仇人,還要踩在對方的尸體上大嚷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趙鶴鳴仰躺在床上,唇邊忍不住掛上了一絲笑意,也不知道當初那個連怕火都無法克服的小豆芽是怎么長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他想給陸霜明撥去一個電話,翻出手機卻發現有四五個從西郊基地打來的未接來電。 “什么事這么急?” 莊忠湛的聲音罕見的沉重:“阿翎,剛剛軍務聯席會的通知下來,上面命令季德把陸霜明送回中央監獄。他們說,如今洲際導彈的核心技術已經被啟東掌握,不需要引渡他來研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