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欲望
五月的星盟終于放晴了,人工海浮動的粼光像被打碎的天空碎片,沉入水中依舊散發著朦朧光暈。 齊誠冽歪在躺椅里,和首相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以前一到五月,大家就會來人工海度假,好像只有您一次都沒來過。“ 首相戴著副略顯滑稽的遮陽鏡,局促地用披巾遮住肚子:“我是小時候在海邊住怕了。濱州的海可一點也不溫柔,海邊常年暴曬,曬脫皮都是常有的事。18歲來首都的路上我就對自己說,這輩子都不要回海邊了。“ 趙鶴鳴站在兩人旁邊,翻來覆去調制一壺茶水,盡職地扮演一朵菟絲花。 齊誠冽不討厭用力向上爬的人,但他一直覺得首相爬的姿態太丑了。“現在不是苦盡甘來了嗎,之前哪個首相能連任三屆的,民眾是真的愛戴您。新一屆選舉近在眼前,只要咱們像以前一樣強強聯合,這次連任也不成問題。” 首相曬紅的臉笑起來像個放久的橘子:“齊相謬贊了,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盡管吩咐。只是付啟最近時來sao擾我,我已經明確拒絕過他了,就怕齊相以為我有二心……“ 齊誠冽拍了拍他的肩膀:“玉贊你真是……咱們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一直都信得過你,付啟那邊你就隨意應付著,他們不敢拿你怎么樣。” “改革勢在必行,檢察院和高特局本來就是我們的,下議院我已經讓小鶴去疏通聯絡了,最近也頗有成效。“ 首相熟練地阿諛道:“齊小夫人可真是精明強干,下議院那些暴發戶狗仗人勢這么多年,現在終于開始互相攻訐狗咬狗了。我還挺好奇您是怎么說服他們的?“ 月初齊誠冽便在政務會議上宣布了經濟改革的提案,大多數規則的修訂都劍指啟東。聯盟中央的政客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潮濕腥味,但最先聽到雷聲的卻是議會。 下議院不知何時游進了一只看不見的鯰魚,把死氣沉沉的沙丁魚攪得四處亂竄。 一開始只是兩個啟東出身的議員請了長假,誰都沒有在意,但緊接著,很多議員的隱私和灰色交易被曝光,連愣神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檢察院起訴了。 一道透明的墻豎在了他們中間,那些身強體健的議員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起在啟東奮戰多年的兄弟會突然捅自己一刀,為什么位高權重的議長會推行反壟斷法案,究竟是什么東西,讓這些眼高于頂的新貴像狗一樣任人擺布。 趙鶴鳴為兩人斟上茶,臉上的笑得體又淺淡:“父親威信著于四海,我只是和他們說明其中利害罷了。“ 趙鶴鳴忍不住在心中冷笑,還能怎么說服,當然是拿著救命的藥直接找上門去啊。 如果對方愿意透露啟東的信息和機密,趙鶴鳴就每周過來送一次藥,親眼看著他們吃完再走。 如果有人視付啟的恩情高于生命,那他就隨便抓住一個錯漏,直接把他告上法庭。 前任大法官已經被彈劾,新上任的中年人是齊誠冽的親信,只要是趙鶴鳴起訴的人一律往重了判。 這半個月他看到了太多張在他面前乞憐的臉,大多數都非常類似。 顫抖的嘴唇、微微睜大的雙眼、緊皺的眉頭……自詡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上人”此時與討薪的礦工沒有任何區別,紙糊的金玉外殼轟然破碎,露出里面糟污的敗絮來。 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個叫于衷的議員,二十歲出頭就跟著付啟一起創業,算是啟東元老級的人物。他自始至終都沒流露出對生的渴望,趙鶴鳴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粘稠的痛苦。 檢察廳的會客室寬敞又明亮,桌上還擺著濃艷欲滴的玫瑰。暮光照在于衷滿是皺紋的臉上,像在雕刻一塊已經腐朽的木頭。他平靜地看著趙鶴鳴手中的解藥,渾濁的眼珠緩緩上移:“解藥是沒有用的,你騙那些小年輕可以,對我沒用的。” “衛擎兒子也是你們病友,他的恢復情況大家都有目共睹。就算藥沒什么用處,您的身體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何不賭一把試試?” 議員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能稱之為冷笑的表情:“你知道腺體衰竭癥每晚如何發作么?全身的力氣都被腺體抽走了,聽覺、觸覺、味覺、嗅覺會慢慢消失,只有下半身像個永動機一樣不停勃起射精。一開始還挺爽,但過上兩三年,每一次射精都會伴隨劇烈的心絞痛,我時常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猝死了,但無盡的欲望又牢牢把我釘在這里。“ “更恐怖的是,它會慢慢把愉悅和痛苦捆綁在一起。吃到了美味會覺得心悸,看到了美景也會頭痛,快樂和痛苦失去了界限,生和死還有什么區別?“ 趙鶴鳴不解地皺起眉:“正確服藥這些癥狀都能有所改善,只要不繼續標記多個omega,您就能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于衷凹陷的眼窩里盛著青黑的欲望:“不會的,這個病的本質就是貪念,藥只能緩解痛楚,卻不能填補空虛。經歷過極樂,誰還能過清心寡欲的日子?沒得救之前,誰都能承諾后半生只標記一個omega,但真等痊愈了,又有幾個人能堅持不反復呢?人總是想要更多,沒用的……“ 趙鶴鳴蹲下身,遞給他一張紙巾,語氣溫柔又無奈:“別哭了,彎彎繞繞說了這么多,我都明白。付啟對您恩重如山,您活得通透又重情義,我很敬佩您。只是可惜,您現在拒絕了我,下次再見就只能在法庭上了。” 于衷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淚痕像枯竭的河道,皮膚上皸裂的紋路顯得愈發清晰:“你以為這些只是我的托詞么?“ 他用既憐憫又諷刺的目光打量著趙鶴鳴:“一手捧著賢者之石,一手拿著忒彌斯之劍,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現在就是正義的化身了?” 趙鶴鳴冷漠地看著他,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 "啟東是作惡多端,但哪個大企業沒經歷過血腥的原始積累?沒有資本的高效運轉,那些草民估計還在路邊啃菜根呢。你以為你是在拯救那些螻蟻么?你只是別人黨同伐異的工具,你我同為別人的倀狗,我的欲望擺在明面上,你的欲望又是什么呢?” 是人就會有欲望,于衷一眼看出了他冷硬姿態下的脆弱。小時候,他迫切地想成為像爺爺一樣厲害的人;少年時,他每天都在思考怎樣才能分化成Alpha。現在呢?他看向了桌上擺放的玫瑰,好像在一瞬間體會到了快樂與痛苦渾然不分的感覺。 欲望是毒藥,愛又何嘗不是呢?紀重檐早就告誡過他,愛是枷鎖,可他當時不以為然,走到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您說的對,我的欲望同樣令我苦惱,但我和您的選擇不同。”他微笑著挽起了袖口,"面對難以割舍的欲望,我會先放棄我自己。“ *賢者之石:煉金術士用來煉長生不老藥的玩意 *忒彌斯之劍:忒彌斯是希臘神話里主持正義和秩序的女神,右手持劍象征制裁嚴厲、決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