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8 圖窮(下)
趙鶴鳴笑了,他看著教堂外的天空有些出神:“是啊,腺體衰竭癥近幾年剛出現,風流的Alpha人人自危。” 他站起身,仰望著教堂里高至穹頂的管風琴,諷刺地笑了:“死亡面前上帝拯救你們了嗎?還不是靠幾塊破石頭茍活。” 尤金摸了摸自己紅色的耳墜,耳內突然傳來一陣噪音。他皺了皺眉,但噪音很快褪去,下屬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入耳中:“長官,人員全部就位,已將方圓三公里包圍。” 他長舒了一口氣,搖了搖杯中金黃色的酒液:“趙檢,你太單純了,你以為暫時獲得了齊相的信任,就能擊垮啟東嗎?他沉浸在喪子之痛中一時昏了頭,等他回過神來,真的察覺不到你的異心?啟東的確沒辦法再開采壽還石為我們所用,但這只是一時的困頓。” 他將杯中的酒灑在趙鶴鳴身前,像在祭奠死去的亡魂,野獸般的眸子閃爍著露骨的惡意:“只要你死了……我們和啟東還是最緊密的盟友。” 趙鶴鳴面對他的威脅不為所動,只是看了看窗外,語氣輕松地和他討論天氣:“今天天氣不錯,萬里無云,真是個好日子。” 尤金咬了咬牙,被他這幅心不在焉的態度激怒了:“咱們其實也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你把之前扣押在國庫里的壽還石運到濱州,我保你全須全尾地回去。” 陽光透過花窗映下來,在趙鶴鳴臉上留下了彩色的花影,他冷淡地微仰著頭,想看著一只臭蟲:“滾回鷹盟再做夢吧。” 眨眼之間,尤金已經從后腰掏出了槍,指向趙鶴鳴的眉心:“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嗎?我還算憐香惜玉,多給你一種選擇。” 窗外的鳥兒本來還倚在枝頭酣睡,此時突然被驚醒,撲棱棱飛向了空中。教堂外傳來幾聲槍響,趙鶴鳴看著兩個紅點緩緩爬上了尤金的額頭。 趙鶴鳴笑著復述道:“長官,人員全部就位,已將方圓三公里包圍。你的人在說什么我可都聽得見呢。” 門外傳來一聲巨響,爆炸的火藥味很快充斥了口鼻,尤金一把拽過趙鶴鳴,把他圈在身前,用槍抵住他的太陽xue。他彎腰探身看向窗外,看見門口那輛貨車不知什么時候炸了,rou燒焦的臭味飄了過來。守在門口的兩方保鏢不知什么時候全沒了蹤影,濃黑的煙霧中,他只看見了幾具熟悉的尸體。 尤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對著耳機大聲吼道:“怎么回事,我們的人呢?是誰炸的貨車?” 教堂外那輛貨車里藏著幾十個士兵,就是為了消耗趙鶴鳴的近身侍衛,沒想到對方的動作這么快。趙鶴鳴的調查組只有二十來人,怎么可能具備這樣的情報水平和行動速度?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隱約是十幾個穿著白袍的牧師,他們慌亂地大聲回道:“他們的人從地下……”話還沒說完,牧師就被擊斃在地,教堂角落的地磚突然炸開,幾個穿著防彈服的軍人迅速爬了上來,很快把尤金和趙鶴鳴圍住了。 趙鶴鳴看著尤金逐漸變白的臉,輕聲說:“你很了解濱州,但你生得太晚了。當年我爺爺在濱州挖菜根吃的時候,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附近挖地道,可惜當時沒用上,戰后也鮮有人記得。” “鶴少,外圍的大部分人已經被控制了,遛走了一支小隊向東南去了。”滿臉是土的士兵甩了甩頭發,向趙鶴鳴敬了個禮。 尤金把手槍死死抵在趙鶴鳴頭上,高聲威脅道:“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趙……”尤金的眼前炸開深紅的血霧,尖銳的疼痛擊中了他,等他反應過來時整個人直直跪了下去,右肩的血很快染紅了上衣。 “瘋子……你這個瘋子。”尤金疼得在地上吸氣,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只要狙擊手偏了幾厘米,被爆頭的就是趙鶴鳴,真有人能這么信任自己的屬下? 趙鶴鳴蹲下來,用那把槍拍了拍他的臉:“你們還挺下本,找了一百多個人來堵我,真是辛苦了。” “為什么……方旭說你在這邊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的眼睛,你哪來這么多人?”方旭是濱州現在的州長,之前多次想為趙鶴鳴接風洗塵都被他拒絕了,沒想到轉頭就和尤金攪在了一起。 西郊基地能監聽的范圍有限,盯住尤金一個已經是極限,方旭在濱州盤踞多年,趙鶴鳴對他的底細并不十分清楚。 趙鶴鳴露出一個稱得上嫵媚的笑:“方旭是濱州的土皇帝,以為自己養了幾個特工就了不得了,他那點手段在高特局面前連小魔術都算不上。” “高特局?高特局怎么可能……” 趙鶴鳴拽下他那個礙眼的紅耳墜,拿在手里端詳:“也對,高特局是你們的老朋友了,他們之前是為啟東辦過事,但那是齊相和付啟坐在一條船上的時候。” 他并沒有說實話,高特局和啟東的分割沒有那么快,齊相也不敢把這把尖刀這么快托付給趙鶴鳴,在這邊埋伏的都是西郊基地的自己人。 方旭和尤金以為他只帶了二十來個人,但在趙鶴鳴乘坐的那輛飛機上,所有乘客都是莊忠湛安排的便衣。 尤金的頭發把冷汗浸濕,咬著牙說:“我們的大使館就在淳州。” “放心,殺了你鷹盟那些禿鷲一定不依不饒,我才不想惹這麻煩,”趙鶴鳴環顧四周,皺眉對身邊的士兵說:“溜走的那隊人找到了嗎?” 士兵點了點頭:“他們往州政府的方向跑了,還在追。” 趙鶴鳴用腳踩住尤金的肩,用力轉了轉:“方旭能調動的武裝力量有多少?” 尤金痛哼一聲,悶聲說:“通訊斷了這么久他肯定意識到不對,全州的警察都聽他調動,不消一小時就能過來,你這兩三百人能撐到什么時候呢?” “啟東給了方旭多少好處,孤注一擲也要滅我的口。”趙鶴鳴皺了皺眉,事情比他想象中要棘手一些。 教堂在一個小山坡上,附近的平地很少,要下山怎么也繞不開方旭的人。趙鶴鳴又望了望窗外:“我們的飛機有幾架能飛?” 士兵看著通訊記錄:“我們租的都是私人飛機,剛剛方旭下了禁飛令,都飛不了。” “私人飛機飛不了,那就找巡邏機,我記得濱州守衛軍里有爺爺的舊部……” “就算有巡邏機能降下來,平地太窄跑道長度不夠,我們也飛不了。” 趙鶴鳴捏著眉心久久沒有說話:“拿著這枚徽章去守衛軍六師找劉禹辰,拜托他務必緊急調一架巡邏機來。能不能飛是我的事。” 士兵接過趙鶴鳴手中老舊的紅色軍章,小心翼翼地放進懷里:“我們一定送到。” 門外的槍擊聲一直沒有停過,零星趕來的幾隊警察沒占到什么甜頭,但趙鶴鳴的人也陸續開始受傷,教堂里充斥著血腥味,尤金歪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笑起來:“可笑,把希望寄托在你爺爺八百年前的舊部身上。” 趙鶴鳴面色無波,繞過尤金,慢慢走到管風琴的鍵盤前坐下,輕輕按下了一個音,溫柔的轟鳴聲充滿了整個教堂。 “你當然不信,在大多數人眼里,只有金錢和權柄締結的盟約才足夠穩固。”趙鶴鳴想起了小時候被爺爺按著學鋼琴的日子, “我爺爺是個農村富戶,打仗的時候星盟很多地方都在鬧饑荒,餓殍遍野。他一邊打仗一邊收留那些失去親人的小孩,現在還在軍中的老人,很多都是他當年帶在身邊的孤兒。” 他們有的才華出眾,有的藉藉無名,但在爺爺眼里,他們沒太大分別。他去世前還在幫炊事班的老戰友找親人,那些不放心的嘮叨趙鶴鳴現在還記得。 管風琴的聲音漸漸連成曲調,失血過多的尤金臉色越來越白,他罵了句臟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趙鶴鳴彈的曲子旋律簡單而古老,不詳的半音和降調組合在一起,像一首恐怖的葬歌。 爺爺臨終時的場景他回憶過無數遍,現在想起來記憶猶新。枯瘦的老人不知道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死死握住他的手:“如果歲月安穩,河清海晏,你千萬不要去打擾。但萬一有人重蹈覆轍,拿著我的軍章去找他們,他們一定會幫你的。” 趙鶴鳴看著遠處的濃煙,輕聲念起了這首曲子的歌詞:“那將是震怒的一天,舉世化為灰燼,大衛和西比辣都有預言。將是何等恐懼,當審判者降來,嚴格清查一切時。神奇號角聲布滿天空,響徹各地墳冢,催起眾生向審判者座前聚攏。” 整個教堂都是管風琴的共鳴箱,低沉的轟鳴像魔鬼的低吟,在一片狼藉的教堂里盤旋,十字架上的耶穌依舊低垂著頭顱,血一樣的晚霞潑在他的身上,有一種精心動魄的美。 “你們的祖先很有智慧,死亡之日的確是接受審判之時,怪不得這首葬歌叫dies irae。”最后一個音節結束,教堂最大的一塊玫瑰花窗被流彈擊碎,趙鶴鳴撿起了一塊破碎的玻璃,輕輕撫摸著上面的紋路:“但時間久了,你們竟然以為自己就是神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