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時(shí)分，齊九鬼使神差地睜了眼。不知怎的，好像今夜的月光特別皎潔，又特別冷似的，屋里比平常還要亮堂。

    郁庭芳怕冷，她整個(gè)人都縮在了齊九懷里。聽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聲，齊九特別安心。齊九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又為郁庭芳把被子掖好。她挑起窗子往外看，心里一陣驚喜。

    下雪了！

    雪是昨晚黃昏時(shí)開始飄向人間的，齊九那時(shí)正和郁庭芳癡纏著，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起初雪花只是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而后越下越大，密得連人都看不見。子夜時(shí)分雪才停了下來。

    齊九的白樺樹小屋在一座小山包的頂上。從窗口望去，皚皚的白雪覆蓋住了延綿起伏的山，在月光下恰似浪濤起伏。圓月掛在山頭，皎潔的清輝灑向人間。宿雪映著月光，照的這座山頭亮如白晝。

    齊九高興得手舞足蹈，想推門玩耍一番，可是走到門口她又停住了，扭頭又回到了床上。

    郁庭芳在齊九剛下床時(shí)就醒了，只是太過困倦，閉著眼半夢(mèng)半醒的。被子被掀開，齊九小火爐一般的身子便擠了進(jìn)來，她不由得向齊九懷里蹭了蹭。

    齊九不言語，只是摟著郁庭芳心跳的厲害。下雪天她太興奮了，以至于身體不安分地扭動(dòng)著。郁庭芳察覺到了齊九的異樣，懶懶地道：“怎么了？”

    齊九身子一僵，沒想到她吵醒了郁庭芳。可她心里更興奮了，按捺住心里的喜悅輕輕說道：“下雪了。”

    “嗯。”郁庭芳仍是懶懶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翻了個(gè)身面對(duì)著齊九，手覆在她胸前，感受到她強(qiáng)有力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睜開了眼盯著她看。

    “想出去玩？”

    “嗯…”齊九咧嘴笑了，她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郁庭芳看穿了。

    “去吧，多穿幾件衣服。”郁庭芳輕輕地笑了。到底這人，還是小孩子心性。

    “嗯…想…”齊九沒有起身，還是肩膀輕輕地蹭著郁庭芳，想開口卻沒開口。

    “怎么啦？”郁庭芳一愣，問道：“想跟我一起去？”

    “嗯嗯！”齊九點(diǎn)頭如搗蒜，而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自言自語道：“可是外面太冷了…”

    郁庭芳輕輕嘆了一口氣，閉著眼又躺了一會(huì)，隨后坐起了身子，用被子蓋住了自己身前。

    “小九，幫我把衣服拿過來。”這幾天她們的情事太過激烈，自己連衣服都一直沒有穿。

    “好好！”齊九立刻翻身下了床，興沖沖地到衣柜里取了郁庭芳的衣服，還拿上了自己的貂皮大氅和狍頭帽子。細(xì)心地給郁庭芳穿上了衣服，外面給她套上了郁庭芳為自己做的新斗篷，邊系帶子邊嘟囔著：“以后別再熬夜做針線活了，對(duì)眼睛、身體都不好。”

    “不熬夜也行，那你以后夜里少折騰我?guī)状巍！庇敉シ嘉⑿χ芍o自己穿戴衣服，故意噎了她一下。

    齊九眨了眨眼，果然不說話了，抖了抖貂皮大氅為她披上。

    “小九，穿的太多了…”郁庭芳哭笑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她現(xiàn)在都快被齊九包成一個(gè)粽子了。

    “不行，聽我的，外面冷呢。”齊九不為所動(dòng)，硬是給她披上了。郁庭芳笑著也不言語，只是心里暖暖的。

    “好可愛的帽子！”郁庭芳看著齊九為自己戴上這頂狍皮帽，不禁贊嘆道。齊九心里十分驕傲，這可是她爹給她留下來的，十里八村都找不到比這還好的狍皮帽。

    這種帽子是取下整狍子的頭顱，去掉骨rou后保留狍子頭上的皮毛、角、口、耳、鼻，精心鞣制而成，戴在頭上栩栩如生，和傻狍子的頭一摸一樣，所以郁庭芳才會(huì)覺得可愛。齊九帶著這種帽子潛在草叢里，野獸走到她面前都不會(huì)發(fā)覺到這里原來有個(gè)人。這種帽子既保暖又提高了狩獵的效果。

    齊九又為郁庭芳圍上厚厚的圍巾，穿上厚厚的皮毛靴子后才放心地拉著她出門。

    一夜朔風(fēng)緊，將積雪吹凍住了，兩人踏著枯枝，走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發(fā)出一陣脆生生的響聲。

    齊九喜歡聽這樣的響聲，她在雪地里蹦來蹦去，踩出一行腳印。

    饒是被裹得像粽子一般，郁庭芳還是手腳冰冷。她的手被齊九捂在掌心，見齊九只是穿著一件單薄的夾襖，心里不禁暗嘆年輕人身體就是好。

    兩人手拉著手，走到了一處開闊的地方眺望著皚皚的遠(yuǎn)山，望著月亮。月亮再過一個(gè)時(shí)辰就要落了下去，似乎知道這里有一對(duì)有情人一樣，仍然頑強(qiáng)地掛在山頭趕來鋪路，泄著最后的皎潔。星星在天上一閃一閃，像是在對(duì)齊九眨眼。

    齊九看著月亮入神。過往的一樁樁事、一幕幕如走馬燈般掠過她的腦海。

    真是不容易，她想。現(xiàn)在能站在這里和她一起手拉著手并肩看著月亮，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小九，”齊九盯著月亮發(fā)呆，郁庭芳盯著齊九發(fā)呆。

    “嗯？”

    “對(duì)不起。”

    齊九低下頭，對(duì)上郁庭芳飽含愧疚的眼眸。

    “娘子說什么呢。”齊九一愣，握著郁庭芳的手更緊了。

    “從前我以為，我對(duì)你的感情只是出于jiejie對(duì)meimei的關(guān)愛，我又何嘗沒有心動(dòng)過。只是當(dāng)時(shí)我以為…那只是感動(dòng)。我一直都覺得是你幼稚。現(xiàn)在想來，是我錯(cuò)了，是我幼稚。”郁庭芳抬手，覆上齊九瘦削的臉龐。

    “小九，我長(zhǎng)你七歲，見過的人比你多，經(jīng)歷過許多…你沒經(jīng)歷過的事情。折騰了這么一大圈兒我才明白，小九，我最喜歡的人是你。”

    “不是說跟其他人相比較而言你比較好一點(diǎn)，不是過的不好才和你在一起。而是說，小九，你最好，你在我心里永遠(yuǎn)是最好。”

    齊九眼眶一熱，她不知道郁庭芳這是怎么了，忽然就袒露心跡。可她是無比高興的，因?yàn)樗@幾天想過很多次，是不是郁庭芳在外面過的不好所以才委身于自己？

    齊九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愧疚。她上前把郁庭芳圈進(jìn)自己懷里，緊緊摟住她的身子，下巴擱在她肩膀上。

    “我…我也是。”嘴笨如她，思索了半天才吐出這幾個(gè)字來。郁庭芳輕笑。

    “jiejie要是過意不去，以后在床上多讓meimeicao幾次便是了。”老半天，齊九才憋出了這句話，輕聲嘀咕著。

    至此，她們之間算是沒有了任何隔閡。

    銀裝素裹的世界格外安靜，靜的讓她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心跳聲，好像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她們兩個(gè)人。忽然，遠(yuǎn)處傳來幾句凄厲的狼嚎。郁庭芳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生害怕，緊緊拽住了齊九的衣角。

    “別怕。”齊九嘴角揚(yáng)起了一抹燦爛的笑。“你忘了，我是大老虎呢。”齊九心念一動(dòng)，湊在郁庭芳耳畔輕輕道：“jiejie想不想騎老虎？“

    “什么？”郁庭芳一愣。待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齊九已經(jīng)化了虎形，悄悄地鉆到了她腿間慢慢地起身，郁庭芳重心失衡，身子不由得向后一仰，齊九又顛了幾下，終于讓郁庭芳穩(wěn)穩(wěn)地坐住。

    “小九！放我下來！”郁庭芳慌了神，俯下身子摟緊了齊九的脖頸。虎形的齊九過于高壯，她下也下不得，真真是騎虎難下。

    “芳jiejie坐穩(wěn)了！”齊九身子放低，結(jié)實(shí)的后腿繃緊，一副蓄勢(shì)待發(fā)的樣子。確定郁庭芳摟緊了自己之后才撒歡兒似的往前沖。

    “慢…慢點(diǎn)…”郁庭芳渾身動(dòng)彈不得，只得伏在齊九身上。她雙腿緊夾著齊九身體兩側(cè)，生怕自己掉了下來。

    齊九鋼鞭似的的虎尾掃擊著叢林，所到之處刷刷亂響，震得雪粉四濺。郁庭芳閉著眼，感受著耳邊的風(fēng)呼嘯而過。齊九頸部的皮毛光亮，厚實(shí)而溫暖，她的頭埋在那里，一點(diǎn)也不覺寒冷。

    她沒有到過大山大河，沒有到過除了山村和小城以外的世界。可她總覺得背著她在雪原的夜里狂奔的這個(gè)人將會(huì)帶她去任何地方，世界的任何角落。

    而她，愿意跟齊九去任何地方，只要齊九想。

    齊九身上散發(fā)著凜冽的氣息，還有俯瞰一切的勇氣。她低吼一聲，郁庭芳甚至能聽見樹上的積雪落下的聲音——整個(gè)森林似乎都在顫抖，萬眾生靈皆會(huì)俯首稱臣。

    她們到了這座山的最高峰。

    齊九伏下身子讓郁庭芳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地上，化了人形的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氣喘吁吁地笑著問郁庭芳。

    “怎…怎么樣…娘子，威…威風(fēng)不，好…好不好玩？”齊九喘著粗氣，摟著郁庭芳笑得開心，她簡(jiǎn)直想抱著她懷里的親親小娘子在地上打滾兒。

    郁庭芳為她拭去了額角的汗珠。踮腳，吻住了齊九微微顫抖的唇。

    月亮早就落下了，東方已經(jīng)浮出了魚肚白。太陽未露出全貌，紅光馬上要噴薄而出，映得世界生機(jī)勃勃，絢爛的光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齊九的心。

    早上起的太早了，郁庭芳在山頂看日出時(shí)就打了瞌睡，她是被齊九背回來的。

    她再一睜眼，才剛剛是上午。齊九并不在自己身邊，也不在屋里。她滿心疑惑地下床走到窗邊，看見了外面轉(zhuǎn)悠的一只老虎。

    她微微一笑，剛想叫齊九進(jìn)來，便察覺到了不對(duì)。齊九比一般的老虎要威武高壯許多，這只老虎明顯身量體格較之要小上許多。

    郁庭芳心一涼。完了，山里不止有齊九一只老虎。她身子一僵，渾身冒出了冷汗，腳底像粘住一般動(dòng)彈不得。

    齊九到底去哪里了！自己今天怕是要…

    猛然間“嗷”的一聲獸吼，齊九昂首闊步，踱著方步從那邊來了。

    身材較小的老虎眨了眨眼，似乎并不感到害怕似的，頭在齊九脖頸間蹭了蹭，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齊九的耳朵。郁庭芳站在窗前目睹了這一切，臉沉了下去。

    齊九的尾巴忽然如鋼鞭一般直立，對(duì)那只身材嬌小的老虎呲牙咧嘴，尖銳的牙齒露在外面，兩顆鋒利的虎牙此刻寒氣森森，兇相畢露，駭人至極。又沖那老虎吼了一吼，它才戀戀不舍地走開。

    齊九見那老虎走遠(yuǎn)后才化了人形，急沖沖的跑進(jìn)了屋。“芳jiejie！芳jiejie！有沒有事！”

    見郁庭芳渾身上下好好的，她才放了心。

    “嚇?biāo)牢伊耍膊恢悄睦飦淼哪咐匣ⅲ瑧?yīng)該是聞到了我的氣息來找我的吧。”齊九癱坐在了椅子上，氣喘吁吁地說道。

    “找你干什么？”

    “春天來了，還能干啥，山里的小動(dòng)物都發(fā)情了。”齊九自顧自的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她沒有察覺到郁庭芳的臉慢慢黑了。

    “那你真是能耐，連老虎都往你身上蹭，還舔你耳朵呢。”郁庭芳淡淡地說道。

    “咦，好酸。”齊九察覺到了不對(duì)勁，沖郁庭芳眨了眨眼。她恍然大悟，摟過郁庭芳就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不會(huì)吧jiejie，老虎的醋你都吃？！”齊九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