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花板懸掛的吊燈照亮江芊芊驚恐的眼。

    無法控制地，她被男子一步步拖到臥房門口。

    棕紅房門被打開。

    本該躺在床上的孟岺筠不見蹤影，被子凌亂地落在地上，平坦服帖的床單也亂作一團，放在床頭柜上的紅糖煮蛋灑在地上。

    紅糖水黏糊糊地沾在光亮的地面。

    就連盛水的玻璃杯也碎裂了，地板上滿是玻璃片。

    整個臥房如果光看床那一塊地方，簡直就像被人洗劫了一番。

    他是躲起來了嗎？可是躲在哪都會被找出來的吧。江芊芊默默地想，有些慶幸，同時又自私地想到這下只剩她了，男子會不會惱羞成怒......

    男子環視一周，走到衣柜，粗暴地扯開，衣掛碰撞著發出聲響，掛著的衣服一番搖晃。

    孟岺筠不在里面。

    男子又走到臥室里面的衛生間，他的動作越發不耐，拽著江芊芊死疼死疼的。

    衛生間依然沒有人。

    男子又拖著到江芊芊到房間，仔細搜尋了一遍，還是找不到孟岺筠。

    最后還是回到臥室，在最初只有臥室和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說，他在哪？你最好老實交代?！蹦凶訚M臉的大胡子，說話的時候胡子跟著一起顫抖，雙目瞪圓，露出兇氣。

    他松開捂著江芊芊嘴的手，等待江芊芊的回答。

    江芊芊的臉上都被他掐出五指紅印，看著眼前的男子，她心里一陣發怵。

    她并不知道孟岺筠去哪了，騙騙這個歹人拖拖時間，尋找救援.....

    “他......”江芊芊滿眼惶恐，顫聲開口說了一個字，忽而神情微動，又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他在.......欣澈街巷西6號?！斌@恐之下，江芊芊下意識說出了陸陸陸診所的地址。

    男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顯然在思考這是哪。他剛要說些什么，瞳孔皺縮，面目凝皺，放在雙側的手抬起朝著江芊芊去。

    “呃，你！”

    江芊芊動作迅速，側身躲過男子的手，朝著門口的方向跑去。

    砰的一聲重物倒地。男子沉重的身軀倒到地上，他費力地抬起頭，眼神不甘，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恨恨盯著眼前，眼里布滿血絲。

    但他卻沒有移動不了自己的身體，麻醉感像通電一般在他身體里面竄。

    任務......要失敗了嗎？

    江芊芊心有余悸，跑到離男子有一定距離才停下，氣息還不穩，抬眼卻看到一個意外的人。

    她以為會是孟岺筠的，不想卻是濕漉漉的沈譽行。

    高俊清瘦的男人站她面前，頭發被雨水打濕，粘成一縷一縷的。

    他渾身都濕透了，衣服褲腿濕噠噠地淌水，本來休閑寬大的常服貼在身上，勾勒出若隱若現的胸肌和幾分腹部肌rou輪廓，肌理分明，鼓起的肌rou把濕透沒型的上衣撐起。

    相比高中時期，他更加挺拔高大了，臉部線條也更加硬朗。

    沈譽行的下巴尖還在滴水，淋了雨的緣故唇色有些發黑，眼里卻閃爍著光亮。他隨意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深深看了江芊芊一眼，說了一句:“你在這等我，不要過去，很危險?！?/br>
    沈譽行辦事的時候認真，神情嚴肅，配上他這個身材很是震懾人。

    江芊芊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她倒也不是被沈譽行震懾住了，只是不知道說什么。

    綁架這個事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沈譽行畢竟也有一身警服的人的，交給他解決比較好。而且她也不知道和沈譽行說什么......

    沒和孟岺筠在一塊時，偶爾深夜emo，還是會想起過去的事情，當然這就包括沈譽行。和孟岺筠每天膩歪后，她每天晚上累得倒頭就睡，哪有時間懷舊。

    江芊芊看著沈譽行的背影，再一眼倒在地上的陌生男子，燈光照得地面光滑泛光，心里漸漸升起疑惑。

    沈譽行在男子面前蹲下，男子在地上不停掙動，手臂肌rou鼓起，想要蓄起力量反擊。沈譽行二話不說從褲袋里掏出一根銀繩，看樣子質量頗好，三兩下把男子的手反捆起來。

    令江芊芊目瞪口呆的是，沈譽行綁好男子后，站起身直接給了男子兩腳，光是看著都力道不小。

    “你奶奶個腿，你個死混球，欺負人是吧，欺負人是吧！對普通人下手！”沈譽行邊罵邊踹他，胸口隨著劇烈的情緒起伏不止。

    江芊芊看著他堅毅的側臉生出恍惚的情感，她感到有些好笑，沈譽行在幫她出氣。

    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不會打架的他因為幫她出氣，惹了一堆小混混，最后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

    “他們不過是搶了我的畫，你又為什么要和他們打起來呢？這是小事而已?！苯淌遥奋纷谏蜃u行旁邊，用藥棉輕輕擦著他嘴角的傷。

    其實傷更多的是在身上，但沈譽行不肯撩開衣服，只讓江芊芊管臉上的。說臉是門面，擦擦面門，萬一毀容丑了，她就是要天天對著他這張丑臉了。

    少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扯著嘴角跟江芊芊說笑。

    “這哪是小事！我不能看著他們這么欺負你，被欺負了就要打回去啊，你忍一次他們就囂張一次，啊啊，疼，你輕點！”沈譽行不甘地反駁，江芊芊把酒精擦在他破皮的臉頰上，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斷憤憤的演講。

    沈譽行嘶嘶地抽氣，卻猝不及防對上江芊芊清亮的眼睛，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眼里有溫柔細碎的光。

    看到沈譽行吃痛，她噗笑出聲，眼睛都瞇起來了，像一道彎彎的月牙兒。

    “讓你疼點長點記性，太莽撞了。”江芊芊心里很感動，嘴上卻硬著。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要反抗，mama被打了只會帶著她逃，課本也教導退一步海闊天空，小不忍亂大謀。

    她一直在忍耐，忍耐他人的惡意，不喜歡的事也不會拒絕，當了很多次冤大頭。

    現在有人告訴她不需要忍耐。

    “嗯，再疼點也行，我不想忘記。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雖然很疼，但是也很爽。我早就看不順眼了，這次打架真的成全了我揍他們的想法。你不知道他們十幾個人，本來說一個個上的，結果剛上的那幾個連我身都近不了........最后十打一，你說他們丟不丟人？”

    江芊芊偶爾插上幾句話，更多是靜靜擦著他身上的傷口，沈譽行最終還是掰過江芊芊。

    紅著臉，撩起衣服下擺，露出高中生青澀的身軀，帶著少年特有單薄精瘦，肌膚上布滿的密密麻麻的淤青。

    “你快點啊......我在教室光著身子呢?！?/br>
    “不行！這樣哪能都擦到啊，教室就我們兩個人，不會有人來的。”江芊芊擦得細致，動作輕柔。

    “大小姐，你體諒一下少男的心情，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生摸我后背。”沈譽行說到后面支支吾吾起來，臉也漲紅了。

    “那我還是一次摸男生的背！你害羞啥我都沒害羞！”

    “啊啊啊......你饒了我吧?！鄙蜃u行把臉埋進手心里，他耳根都紅得能滴血了。

    江芊芊看著他的樣子竊竊笑起來，撫過這一寸寸傷痕，把少年對她的好銘記于心。

    “芊芊，你以后會成為超級棒的小畫家?！?/br>
    “都說了以后，怎么有個小字？”

    “小畫家聽起來多可愛啊?！?/br>
    “噗，大畫師不比小畫家逼格高？我想畫更多的畫.......”

    .......

    少年絮絮叨叨的聲音漸漸遠去，轉眼間高中時代就結束了，她最終還是選擇離家近的藝術學校，沈譽行不知所蹤，一別七年。

    回過神，沈譽行已經處理好了，走到江芊芊面前。

    “弄好了？我還需要做筆錄什么的嗎？”江芊芊上次就被卷進電影院死人事件，接受警察的盤問。因為她跑出來太快太遠，被懷疑有嫌疑。

    后面幾番陳述確認，才洗清了警察的疑心。

    “嗯，等會我會把他帶走。需要的，今天太晚了，之后我會聯系你。你......有沒有受傷的什么的？”沈譽行低頭看著江芊芊，看她臉上的紅印還沒消，神色微動。

    “那也好，反正你也知道我電話號碼。沒受傷，他還沒來得及對我做什么?！苯奋愤€是沒忍住刺了他一下。

    沈譽行掃視一番，看她臉色除了驚嚇的蒼白，其余沒有什么大概，稍微松了口氣:“那就好。對不起，我來晚了?！?/br>
    江芊芊搖搖頭，她并不覺得沈譽行需要對她負責:“沒事，你快點帶人走吧，看著心煩。而且你衣服也濕了，需要換不是嗎？”

    “我還想問你一些事。”沈譽行直接忽略了她的話。

    孟岺筠不見了，屋內又這么凌亂，江芊芊很難不多想。她隱約覺得自己最近發生的事，好像撬開一個神秘領域。她不想惹事生非，也不想去探尋。

    但是麻煩總是會自己找上門。

    孟岺筠的身體構造不符合常人，還大肚子，沈譽行看到會多想，多一個人看到孟岺筠就會多一分危機。

    江芊芊深知，在這個社會，與眾不同是多么大的錯誤。

    江芊芊的語氣煩躁且不安，每一句話都在催促著沈譽行離開。

    沈譽行楞是沒看出來一樣，一直拉著她說話，說一些廢話，話頭繞了幾圈，又繞回江芊芊的生活近況。江芊芊時不時低頭看手機，反復撥打著一個電話。

    “沈譽行，你想說什么？”江芊芊不愿再跟他打太極了，直接攤牌。

    沈譽行那個欲言又止，拐彎抹角的樣子，她看著都累啊。

    沈譽行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斗爭，額發的水滴流進了他的眼睛里，他才閉了一會眼睛。

    “芊芊，你聽我說。等會你一定要冷靜，這個世界其實并不像你想象的這么簡單和平靜。所以待會.......”

    江芊芊神情平靜，如水一般清透的雙眼定定看著沈譽行:“你說吧，這么遠你，你是如何擊倒那個大漢的，麻醉槍？不太可能吧?！?/br>
    沈譽行想要扯扯嘴角笑笑，然而還是太勉強，索性放棄了，臉色有些難看，點了點頭:“嗯，芊芊你很聰明。”

    說罷，他抬起手，手上忽而浮現起星光點點，最后聚成一道金黃靈符，在空中飄動著，江芊芊看不懂令咒上的漢字。

    那些漢字歪七扭八的，密密麻麻。

    一切都了然了，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她不能理解的事務。

    “這七年，你是因為這個？”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挽回，但江芊芊還是想求一個結果。

    知道了，就放下了。

    沈譽行苦笑一聲:“是的?！焙徒奋返恼勗挘h比他想象中順利，簡短平和。

    “沈譽行，你看看這個。”江芊芊點開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是她在微博看到的那個女人，戴著鐐銬長著尾巴的女人。

    沈譽行湊上前，卻沒敢離得太近，怕身上的水沾到江芊芊，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眉頭緊皺。

    女人的輪廓......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可他確定他沒有遇到這樣的蛇女。

    江芊芊瞄了一眼沈譽行的反應，繼續道:“你認識她？”沈譽行眼里沒有驚奇，倒像在回憶著什么。

    “不認識。”沈譽行搖搖頭，頓了頓，“但我經常和他們這種物種打交道。”

    江芊芊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息屏，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的暴雨還在下，水花不歇。

    她的心底已經有了一些懷疑，但......告訴沈譽行，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