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你這段時間去哪了！？”電話中響起一個粗魯的男聲。

    “我有點兒事去外地了。”李小桃順口編了個謊。

    “你欠我的十萬塊錢什么時候還？！”

    “請再寬限我幾天，我這兩天就回去上班了，賺到錢立刻還你。”

    “大哥想見你，我們在芭芭拉，限你半個小時內必須到，遲到一分鐘有你好看！”還不等她的回應，對方就不容分說將電話掛斷。

    李小桃收起電話，轉身時，不想梅思凡早已站在她身后，正表情復雜地望著她。

    “思凡，我，有點事，要先走了，一帆就交給你了。”李小桃說完，繞過她，走進包間拿起自己的包就朝大門快走過去。

    “你要去哪兒？”梅思凡一把拽住她問。

    “去芭芭拉，曠工了好幾天，老板發脾氣了。”她說完便掙脫開對方的手快步走出料理館。

    馬路邊剛好停了一輛出租車，她拉開車門迅速坐了上去。

    車一溜煙絕塵而去。

    只留下身后的梅思凡面露慍色地呆在原地——現在的李小桃不再像以前那樣依賴自己了，現在的李小桃可以未經她的允許說走就走.....

    回到包間時，瑾一帆也剛好睡醒了，正在擦抹嘴角旁的口水，見她回來便一臉疑惑地問：“李小桃去哪了？”

    “工作去了。”

    “大晚上的，去哪里工作？”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說著，便把她從榻榻米上扶起來。

    然后對外面喊：“服務員，買單。”

    2

    夜幕下的玉都，燈火輝煌。

    酒醒后的兩人在車上都沉默不語，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閃爍著的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玉都市的夜景總給人一種絢爛迷離的錯覺，使人看著看著便陶醉其中。

    梅思凡打開收音機，里面傳出電臺女主播柔和安詳的聲音：

    “上帝的創意有時候真的會蠻怪的，就仿佛當你費盡千辛萬苦去尋找的時候，卻往往空手而歸；相反的，當你費盡心機想要去逃避的時候，卻又總是會狹路相逢。

    上帝終歸是上帝，他在使人徹底絕望以后，卻又設法不經意間給他一絲希望。無論是人生如戲，還是戲如人生，總之，人生就是充滿戲劇性的大舞臺。

    據天文局最新消息稱，明晚午夜時分將會出現千載難逢的獅子座流星雨，那么今晚，我特別為大家播放一首老歌，溫馨提示聽眾們明晚看流星雨時一定記得許愿哦。”

    “獅子座......記得上次看流星雨的時候好像是在咱們大三的冬天，那晚剛下完一場大雪，夜空顯得格外清澈。”瑾一帆點燃一直香煙，邊吸邊喃喃自語著。

    梅思凡沒接話，繼續沉靜地開著車。

    收音機里一陣哀婉纏綿的前奏過后，便是張柏芝如訴如泣的歌聲:

    “我要控制我自己，　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裝作漠不關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沒勇氣，心痛的無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跡，眼睜睜地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就向流星許個心愿，讓你知道我愛你。”

    “你還記得這首歌嗎？李小桃在那年的圣誕節晚會上唱過。”瑾一帆又說。

    “記得。”梅思凡答。

    “我記得你當時還贊她唱的像原聲。”

    “這個就不記得了。”

    “說真的，你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瑾一帆冷不丁問到。

    “你指什么？”梅思凡不動聲色。

    “她喜歡的人不是沈燕飛，是另一個人。”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今晚喝高了。”

    “或許吧，對了，你好像從未聊過你的父母？”

    “......你不是也從未聊過你的父母嗎?”

    “我爸在我大學畢業第二年就病逝了，留下我媽一個人在老家，唉，最近總打電話催我快點兒結婚，我也頭大。”

    “現在什么年代了，事業女性可以掙錢養活自己，不結婚也沒什么。我不也沒結嗎？”梅思凡撇嘴一笑，這笑含著點兒輕蔑的味道。

    “是啊，不過，曾經是班花的李小桃也沒結婚，這倒是出乎意料。當年追她的人特多，男的女的都有。”

    “......聰明人都會選最好走的那條路。”

    “咱們仨中最傻最癡的就是她了，她總選最難走的那條路。”

    3

    現在是深夜十點多，喜歡夜生活的人，這個時間才是他們精彩生活的開始。

    今晚芭芭拉酒吧里的買笑買醉的客人很多，在舞池中間里形形色色的妖媚少女不停地隨著震耳的的士高音樂，瘋狂的晃動自己的身軀，白皙的軀體在搖曳的燈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長長的頭發在左右上下的來回擺動。霎時間曖昧的氣息籠罩著整個酒吧。

    一個左手臂紋著一條青龍的大哥模樣的男人被眾小弟簇擁在舞臺正前方的一個雅座中，左手啤酒右手香煙地欣賞著一個站在面前茶幾上的性感舞女的妖艷舞姿，這個舞女穿著十分清涼暴露，奈何龍哥卻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時不時地把目光投向酒吧出入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重要的客人。

    “大哥，她來了。”這時，一個小弟俯在他耳邊匯報。

    “讓她過來。”男人微露喜色，但聲音卻沙啞低沉，讓人聽了不由得心生恐懼。

    不一會兒，李小桃被帶了過來。

    “　龍哥，您好。”她怯生生地說。

    龍哥沒吱聲，只是一邊吸煙一邊上下打量著她，兩眼放出色瞇瞇的光：“幾天沒見，變漂亮了嘛。”

    “不過，這條裙子太素，去換件性感點兒的，我要看你跳舞。”

    “好的，龍哥。”她不敢拒絕，趕緊去后臺化妝間換衣服補妝。

    不一會兒，李小桃換了一套黑色亮片超短裙走上舞臺區的鋼管處，隨著一首奏響，她瞬間化身為性感妖媚的鋼管舞女郎，手握暗喻男性生殖器的細長鋼管幻化出各種妖艷舞姿，整個酒吧也因她驚艷的表演高潮迭起，臺下的人們歡呼著，打著口哨。

    其實，在最初剛入行的時候，李小桃每次上臺表演，都會覺得自己猶如一個小丑似的落魄可笑，甚至為此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經歷了太多磨難和逢場作戲后，她最終適應了這樣的風月場所，也逐漸正視并接納起現實中的這個自我了。

    人活著都要有目標，如果確定了這個“目標”，那么就一往無前地去踐行吧！

    她太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憎恨”。

    她憎恨她自己，憎恨曾經那些所謂至親至愛的人，憎恨那個拋棄了她整整6年的人！

    所以，她要用這種自暴自棄的墮落方式來進行報復——既報復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同時也報復曾經無比懦弱的自己。

    而此時臺下那些正用色瞇瞇的眼光觀賞著她跳舞的那些人，也同樣是小丑，說到底，這個世界上生活著的人沒什么不同，因為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潛藏著一個魔鬼，唯一不同的是，每個魔鬼的釋放都需要足夠的理由和時機，以及最關鍵的勇氣。

    音樂漸入尾聲之際，她笑顏如花，扭動腰姿信步走下舞臺，又從服務生的托盤里端了一杯紅酒，徑自走到龍哥身邊敬酒。

    龍哥頓時心花怒放，一把抱她坐在大腿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著她的臀部。她假裝不知，依然與龍哥推杯換盞，曲意逢迎。

    “這幾天你去哪了?想死你了！”龍哥一邊說一邊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她卻只是笑而不語，無限溫柔地摟著龍哥的脖子，親吻他的臉。

    “今晚帶你去開房。”

    “嗯，好啊。”

    她不知道的是，在燈光昏暗的角落里正有一雙眼睛憤怒地注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

    4

    和龍哥膩歪了好一會兒后，李小桃終于起身去洗手間，不想剛進去，后面就有個人也隨她跟了進來，并反手將門鎖住。

    李小桃一驚，回頭看見的竟是梅思凡！

    “思凡你！？”沒等她說完，便被對方揚手劈頭蓋臉打了一個大巴掌。

    “你真夠下賤的！”梅思凡強抵著胸口的憤怒對她低吼著。

    李小桃捂著紅腫的面頰憤憤不平道：

    “下賤的是你才對！這不就是你想看見的嗎？！我滿足你的愿望了！”

    “你什么意思？！”

    “從小到大你都看不得我幸福！看不得我比你優秀！現在我每天活的像個小丑，你應該開心才對！”李小桃聲嘶力竭。

    “呵呵，我還真佩服你的想象力，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走，跟我回家。”梅思凡緊緊拽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后門走去。

    “我不能和你回去，放龍哥鴿子他會殺了我的！”李小桃奮力掙脫開她的手，心情恍惚地穿過狂歡亂舞的人群快步往舞廳深處走去。

    回到之前的雅座后，龍哥正在和一個小弟劃拳，她從茶幾上拿起一只煙點燃后吸了一口，動作熟稔重又坐在龍哥的大腿上。

    “怎么去那么久？”龍哥又把她如獲至寶似的抱進懷里。

    “補妝。”

    “你天生麗質，不用補也是這里最漂亮的！哈哈哈哈！”龍哥嘻嘻笑著捏了一下李小桃的臉蛋兒。

    “呵呵～～～龍哥，咱們劃拳吧！我輸了喝一口，你輸了喝一杯。”

    “哈哈，你說了算，寶貝兒可真是我的小狐貍精。”

    “嘻嘻，五！十五！二十！！”她趁龍哥沒緩過神兒來便迅速出拳，“哈！龍哥你輸了！快喝！”

    “好，我喝！”

    借著龍哥仰脖喝酒的時候，她偷偷掃視著周圍的人群，竟發現梅思凡站在大門處還沒走，對方正面色陰沉地凝望著她和龍哥這邊的一舉一動。

    李小桃心里一喜，轉而對微醺中龍哥笑的愈發嫵媚了——今晚是與梅思凡重逢的幾天里，過的最開心最爽快的一晚！！

    被放逐的許多年來，她總算在今晚讓梅思凡為她感覺到痛苦了！！一切都值得，哪怕為此失去性命也值得！！

    從很久之前，她最大的痛苦就是求而不得，而如今，她終于可以反敗為勝，哪怕是變成被世人恥笑的小丑也在所不惜，哪怕只有當下這一分鐘，甚至一秒鐘的勝利，也是值得的，這一刻她等的太久了。

    人世間再沒有比求而不得更加痛苦的事了。

    5

    午夜十二點剛過，龍哥便開車帶著李小桃來到一家酒店。

    一進房間，他便迫不及待地將李小桃按在床上狂吻起來。

    “啊～龍哥，別急嘛～我先去洗澡。”她笑著推開男人，卻反被男人拉住。

    李小桃覺得納悶兒，轉身看他。

    “嗯.....那個，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不想龍哥竟紅著臉一反常態吞吞吐吐起來。

    “龍哥你想問什么？”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挺不容易的，做這一行也是因為要養活一個生病的老媽，你欠豪仔的那十萬塊錢不用還了。”

    “啊？！可是，哥你突然這樣，我有點兒懵了。”李小桃的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良心發現搞得懵了。

    “那什么，小桃啊，你怎么還是不明白的我的意思？”

    “我確實不明白。”李小桃歪著腦袋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

    “我是說，你以后就只跟著我一個人了。”龍哥無奈終于說出了這一句壓在心底已久的話，他其實早就喜歡上這個女人了。

    “啊？！可是龍哥，我聽說您好像有老婆了。”

    “害！早離了，感情破裂了。”

    “哦。”聽他這么答，李小桃一時語塞，低下了頭，不知如何是好。

    “小桃，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那，你喜歡我什么呢？”

    “喜歡你的孝順，聽說你以前是法學院的高材生，畢業后還去了重點高中當老師，后來老媽生病花費大，你才做了這行。我也有個老媽，當年也是因為她生病，我才出來混，說到底，咱倆同病相連。”

    龍哥一口氣總算是說完了心里話，便用一種從未見過的真誠眼神望著李小桃，等待她的回話。

    望著一向粗魯甚至粗暴的龍哥此時竟如同一個祈求憐愛的小男孩似的，有那么一瞬間，她確定自己心動了。可是，她心底里的那個人怎么辦？

    于是，她想還是果斷拒絕龍哥的要求吧。

    “龍哥，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

    “可是什么?”

    “我配不上你。”

    “廢話！怎么配不上？”龍哥即刻拆穿了她的借口。

    見她始終低著頭，不出聲，便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柔聲承諾到：“小桃，只要你從此一心一意跟著我，我可以娶你，給你一個正式的名分，到時候你就做大嫂了。”

    不想這句話卻剛好擊中了李小桃的軟肋，混跡風月場所多年的她，是真的感到身心疲憊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了，而她愛了20多年的那個人卻只會不斷地向她索取甚至傷害。

    龍哥今晚說的話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溫暖及安全感，她甚至想干脆就這么答應他算了，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也不敢，

    因為，那個擁有極其強烈獨占欲的人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如果背叛她，她以及身邊的人都會死于非命，從很久以前，類似的事就已經屢次發生了——往昔那黑暗的時光，她不敢回頭看，現在更不敢重蹈覆轍。

    “龍哥，對不起，我并沒有那么好，”她下定了決心。

    “唉，這樣吧，先什么都別說了，我給你時間考慮，你什么時候想好了，龍哥一直都在。”

    “嗯...那我先去洗個澡。”她對男微笑點頭，便起身去了洗手間。

    6.

    關上門，李小桃徑直走到鏡子前，里面的自己面容姣好，皮膚緊致富有彈性，她有幸遺傳了母親樂霜的好皮膚，哪怕經常熬夜喝酒，也仍然白里透紅，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她不由得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脫下那條屬于梅思凡的白色連衣裙時，又順勢拿到唇邊輕輕嗅了嗅，上面滿是煙草的味道。

    馬上厭惡地皺了皺眉：“看來明天要洗干凈才行。”

    繼而脫掉胸罩和內褲，洗手盆處的鏡子里反射著她豐腴飽滿的白皙裸體。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手機鈴聲，緊接著，她隱約聽見龍哥接了電話，似乎還聊了幾句，然后又是一陣開關門的聲音。

    她擰開花灑水龍頭，白色的水花噴涌而下，打在她的頭發和身子上。

    閉上雙眼，梅思凡那清瘦高挑的身影瞬間浮現，嘴邊是一向令人難以琢磨的微微冷笑。

    “思凡，我恨你，又愛你......有時候甚至想和你一起同歸于盡。”

    7.

    洗完澡后，出去好一會兒的龍哥還沒回來，墻壁上的電視正播放著一部似曾相識的過氣港版電影。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12:44分。

    突然，一條匿名信息傳了進來：別等了，龍哥回不來了。

    她心里一驚，趕緊給龍哥打電話，那頭卻只能聽見一陣陣盲音。

    迷惑中的一剎那，某個不祥的念頭躥了出來！

    “不好！”她趕緊重又穿上梅思凡的白色連衣裙，連鞋子都來不及換便踩著拖鞋開門跑到電梯口處，不想此時電梯正在往上面25樓走。

    “再晚就來不及了！”想到這兒，她急忙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消防通道，他們的樓層在12樓。

    十多分鐘后，她總算跑到酒店后的露天簡易停車場里。

    這里光線昏暗，僅象征性地打著幾盞藍幽幽的白熾燈。

    方向感欠佳的她只好憑直覺一排接著一排尋找龍哥的黑色奧迪車。

    突然，她聽見身后像是有什么動靜，連忙尋聲轉過身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徹底寒了心，忽明忽暗的車燈，一閃一閃的，借著微弱光線，她隱約望見一輛黑色奧迪車內，駕駛座上正坐著一具無頭男尸——脖子上的碗狀切口處正一股股地往外冒著黑紅色的液體......

    還未等她叫出聲，便被人從背后用一塊布捂住了口鼻，僅僅稍微掙扎了幾下，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