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這是否是事實，大家都說因為土地資源稀缺，所以有罪的人只能在海上漂泊。二樓甲板上有一塊土地種了番茄和黃瓜，我們叫它們假番茄加黃瓜，那是從商販子手上買來的克隆種子，比較便宜，但是口感很不錯，不知道真的蔬菜水果是不是更好吃。我經常踩著那塊小小的土地，感受土壤的質感，問過新來的一些犯人陸地和海的區別，大部分都說不會這么晃，剛來船上的時候一天得吐上幾回。

    我自小在船上長大，卻沒有父母，是船上人撈魚的時候網上來的，被一個膠囊狀的容器包裹著。他們猜應該是窮人家生了帶疾病的孩子，養不起就給扔了，但從商船的人那得知容器的材質特別好，泡了很久也沒有破損。隔壁房間的阿爾曼阿姨照顧我到八歲，我問過她為什么商船的人知道我身世可能不錯卻不愿意帶我上岸，找我的父母說不定能報酬。她輕輕笑著，既然你的父母有錢卻不要你，那么把你送回去別說報酬，還得惹上麻煩。我覺得很有道理，趴在她腿上哭了一會兒。

    隨著成長大家漸漸發現我與他們的不同之處，我的頭發五黑，瞳孔深棕，五官圓潤略平。不似他們就算發色深，瞳色也是淺的，更別說高立的鼻梁凹陷的眼窩。所幸船上有一位高知金融罪犯，　還有兩個大學教授，三人經過討論得出這是二十三世紀前還未進行行政生活市區劃分典型的黃種人長相，我這應該屬于返祖現象。人們的好奇心便也跟著謎團解開而煙消云散。

    咳嗽、噴嚏，阿爾曼阿姨身上也開始長了紅色疹子。船上主要的食物來源和金錢收入，靠的是捕撈海鮮，然后由領導者分發給所有人，孩子老人一般食量較小，分的也少。偏偏我又比同齡人能吃，是阿爾曼阿姨把她的分一些給我，才不至于經常餓肚子。

    “安迪，你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這病吃光了她所有力氣，竟連我這樣一個小孩子都能按住她的手，面色慘淡也難掩她的美麗，依舊是這艘船上最美好的存在。平時商船過來我從不花錢，所有的錢都省下來，　不多，只有一百多塊了，我抱起儲蓄罐，重量居然不小，現在全都堆在她腿上。

    “阿姨，我要錢沒用的。”

    她輕柔我的頭頂，虛弱的聲音說到：“留著以后也會有用處的，萬一你也生病了呢。”

    “卡瑞爺爺說從來只有大人生病，小孩子基本不會被傳染。”她想再說什么，卻也不想死，我爬上床，側臥在她身旁，“阿姨，你對我來說一直是mama。”

    她微微睜大眼睛，笑了，說：“可是孩子，商船還有一個月才會過來，我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了。錢先放在你那，若是我死了，就得被船上的人分光了。好嗎，嗯？”

    我乖乖的點點頭，阿姨平日愛買衣服化妝品，身上才七百塊。卡瑞爺爺自出生便在船上，到現在一共八十三年，是這片海域一大奇跡。目前是他經歷的第三場集體傳染病，根據他的經驗如果開始傳染的一周你沒有得上，那也不會在生病了，這次也一樣，而前兩次的解藥都是兩千元起。他又將自己攢下的錢分給病患，一人兩百。

    艾瑞克領著水瓶，嘴上叼著根牙簽，一推門，讓站在跟前的我嚇了一跳。不過一會兒就恢復吊兒郎當的樣子，吐了嘴里的牙簽，說：“安迪，我確實是最容易借錢的那個，在床上吹吹枕頭風就行了，不過我對小孩子沒興趣，等你長大點再說吧。”

    我不言語，他受不了這雙充滿渴望的眼睛，從我身側繞開，突然一個阻力帶著他往后一歪，回頭無奈道：“嘖，安迪，別這樣，別再讓我犯罪了好嗎。”

    “我知道你有孌童癖。”

    “那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是真的想改過，不管別人信不信，我一直在抗爭自己，那一次，足已讓我終生懊悔了。”他蹲下來，繼續說道：“孩子，我可以借錢給你。但是不要隨便出賣自己，即便這是生存之道，至死擁有一顆抗爭的心。”

    那句話讓我也感到一絲羞恥，錯開眼神，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這才九百七十，完全不夠，人在籌錢的時候辦法總是最多的，唯一的希望是下個禮拜有一艘招工船過來，希望這次是要孩子的。不負我日夜祈禱，這次的條件，十歲以下的孩子，男女不限。一個年輕男人站在一邊抽煙，抬頭見無意瞥到了我，突然一回頭，盯著我仔細端詳。那鎖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動不動，卡瑞爺爺釣魚時混濁的眼睛也像這樣變得突然明亮。男人將談價的招過去，湊在耳邊說了很長時間，那人是不是看向我。其實應該感到慶幸開心的，他們選上了我，但那個眼神說不出來的瘆人，讓這樁買賣更加冰冷。我將賣身錢托付給卡瑞爺爺，再見都來不及說，我遲早都想離開這里，不過快了一點，沒想過和阿姨連最后一面都沒有。

    上了招工船我們就被蒙上眼睛，一日三餐都有人喂，上廁所都帶著我們，一刻都不能松開。雖然看不見，還是能感受到身邊圍滿了人看管我們，就連喂食的時間都是不規律的。不知多少天的海陸，終于停了下來，赤足踩上一片松散的東西上，我反而不習慣了。眼罩摘下的瞬間，是幾十個和我一樣大的男孩女孩，幾個男人端槍，一臉嚴肅的站在四周。不久又一艘船過來，那十幾個男孩非常不配合，一直在掙扎，男人把他們扔在一堆，直接掃射一遍。所有人都中彈倒下，站在一旁的我們也被嚇得尖叫連連。那些人　去探了一下鼻息，死了的扔海里喂魚，只有幾個昏死過去的，不知道會被扛去哪里。經此一嚇，大家都不敢說話，更別提反抗了。

    我還處于懵逼狀態，這怎么看也不是來打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