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稚白在少年額頭印下一個濡濕的吻。

    “天道做得對。”

    懷魚哼了一聲，別開臉，“若是你要違誓，我們解契就是了，為什么要發(fā)那么重的誓？”

    謝稚白的眼神陡然變暗，“不可能解契。”

    懷魚：“說不定你以后就看上哪個年輕的小公子，嫌我老了。”

    謝稚白揉著少年的孕肚，“說的什么胡話？懷魚何時(shí)見我瞧過別人？要是不放心，就把我再鎖在寢殿里，哪也去不了，每日只能巴巴地等懷魚回寢殿和我說話。”

    懷魚：“……我又沒那種癖好。”

    他之前囚禁謝稚白，完全是因?yàn)樘斓滥锬镒屗艚模植皇撬约合腈i著謝稚白。

    謝稚白嘟噥，“……我有那種癖好。”

    他想把懷魚關(guān)起來，只能由他喂飯、穿衣、洗澡……

    懷魚沒聽清，“你說什么？”

    謝稚白：“……沒什么。”

    青年封住了懷魚的唇，解開了他的紅裳。

    紅燭香帳。

    寢殿內(nèi)喘息聲響了一夜。

    次日晨起之時(shí)，謝稚白心揪痛不已，腦海中也被塞滿了紛亂的記憶。

    上古諦神，最不喜人稱之為獸……

    昨夜不知觸到了什么，讓他擁有了上古諦神的記憶。

    記憶中的諦神有一身白絨油亮的毛毛，茶灰色的眼仁，走起路來威風(fēng)凜凜，看著有點(diǎn)傻。

    他被巨犬族的族長養(yǎng)大，萬年來也一直守衛(wèi)著巨犬族，沒想到巨犬族突遭厄難，為惡龍攻擊。

    他再次披甲上陣，和往日每一次守衛(wèi)巨犬族一樣奮勇戰(zhàn)斗，可他一個人哪里敵得過合聚而戰(zhàn)的惡龍，死守了十日后還是敗下陣來。

    在族內(nèi)抵擋不住的最后一刻，老族長收攏族人，對他說道，“你本就不是巨犬族人，族中眾人皆厭棄你，不過是礙于你的武力，所以忍著你在族中趾高氣昂，如今你連惡龍族都打不過，留你何用？你趕緊走吧！”

    諦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為什么昔日和善可親的族長對他惡語相向？為什么往日的玩伴都對他冷漠以待？

    他為巨犬族打下那么多次戰(zhàn)，就只是戰(zhàn)敗了一次，他們就容不下他了嗎？

    “我不走。”

    老族長：“滾！沒用的東西！”

    自那以后，諦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被孤立了，但他還是沒走。

    他在巨犬族長大，除了這兒，他還能去哪？

    在巨龍刺破他的身體時(shí)，諦神終于落下了萬年來的第一淚。

    他肯定是要死了吧。

    他閉上眼，卻也無法忽視身體里陡然出現(xiàn)的金光，竟是全族人用愿力護(hù)住了他。

    老族長對他傳音道，“去南海之畔找小白，將我身上的族長印給他，小諦，只有你能趕到那，求你……”

    諦還在猶豫，老族長已經(jīng)不由分說扔出一枚印章給他。

    老族長：“這是我的遺愿。”

    諦神終究是應(yīng)了下來，在南海之畔找到了小白。

    巨犬族留在族內(nèi)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于和惡龍的戰(zhàn)爭，只有跟著人類的離開并和人類結(jié)為主奴契的靈獸活了下來。

    他們在離開族中后，一般都鮮少歸家，大部分都不會回來看哪怕一眼。

    老族長總是悵惘地看著出族的路口，等上百年才會有一兩個回來，還是因?yàn)樗麄兊闹魅巳ナ狼昂退麄兘饬似酢?/br>
    諦不喜歡人類，他們搶走了他的朋友和親人，可小白居然讓他跟著他做人類的玩寵。

    小白：“又不是讓你做他的靈獸，我的主人很好說話的，你跟著我就行了。”

    諦還是想走，就算是做玩寵也不行。

    小白怎么勸都沒用，只好祭出一句，“老族長讓你跟著我，現(xiàn)在我是巨犬族的新族長，你得保護(hù)我。”

    諦看不出他哪里需要保護(hù)。

    小白的主人是南海鮫人王和采珠女生下的小孩，幾乎是寵上了天，給他在南海之畔修了華麗的宮殿，又派族中的勇士保護(hù)他。南海之畔的人都稱他為明珠，小明珠。

    但他還是留了下來，小白是新任族長，他跟著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

    諦在宮中待了幾天，發(fā)現(xiàn)明珠確實(shí)如小白所說，極好說話。

    明珠想摸自己的軟毛時(shí)，他就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幾次后明珠就不湊近他了，只隔著窗扇看他。

    有天他從窗下經(jīng)過，就聽屋內(nèi)的少年對小白說道，“大白真好看，眼睛和琉璃一樣，你有什么辦法讓我摸摸他嗎？”

    諦撇開腿走遠(yuǎn)了，什么“大白”，難聽死了，他有名字。

    后來他跟著小白睡進(jìn)了少年的寢殿，又睡進(jìn)了少年的床榻。

    少年的身上好香好軟，難怪小白每次都爬上他的床睡覺，他窩在少年的懷里，舌頭竟然忍不住去舔他的乳果。

    諦覺得自己瘋了。

    人類真是詭計(jì)多端，趁他不備給他下蠱，不然他怎么會產(chǎn)生給少年做靈獸也不錯的想法。

    一邊他又吃起了飛醋，不想少年抱著小白睡。

    他的毛發(fā)又軟又密，抱著他比抱小白舒服多了，于是他把小白擠下去，自己霸著少年。

    小白也沒多說什么，走到屋角抱著小毯子睡。

    三年后，諦終于明白了自己的渴望，和少年表白了。

    “我想和你結(jié)道侶契。”

    明珠怔了怔，“你是靈獸，我不想和靈獸結(jié)道侶契……”

    諦：“我不是靈獸，我是諦……”

    他把神字咽回了嘴里，他不配稱為神，連族人都護(hù)不住。

    在南海的三年時(shí)光磨掉了他的銳氣，也讓他忘了滅族之仇。

    諦還是走了。

    百年后現(xiàn)身于東海之上，與蛟龍族大戰(zhàn)數(shù)月后身隕，蛟龍族被一人一劍滅了全族。

    傳聞東海之上的嚎哭聲千年不絕，海底俱是沉尸白骨。

    更傳聞，那位驚世戰(zhàn)神，最不喜人稱他為獸。

    據(jù)說死后的靈魂能看見自己最想看見的東西。

    他見到自己的魂魄飛到了南海之畔的宮殿，白色的窗戶上貼滿了貝殼和海珠，少年雙頰緋紅，對著他說道，“我不想和靈獸結(jié)道侶契，不過是你的話可以……”

    鏡像翻轉(zhuǎn)，諦神轉(zhuǎn)世成了衛(wèi)綏。

    許是成為人類的執(zhí)念太深重，他這一世是個人，在師尊問他修什么道的時(shí)候，直指了無情道。

    謝稚白瞧著就知道要糟。

    事實(shí)比他想得要好得多，衛(wèi)綬根本就沒遇到轉(zhuǎn)世的明珠，甚至連小白都沒有遇到。

    衛(wèi)綏勤學(xué)苦練，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過不了問情關(guān)卡，每次雷劫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考驗(yàn)，在踏入煉虛境地時(shí)，被漫天雷劫劈得魂飛魄散。

    謝稚白閉上眼，胸中涌起一道熱流。

    諦神印在他神魂中的話如在耳畔，“我傾半生神力，將記憶封存于神識，若得機(jī)緣，自會恢復(fù)。”

    這是？

    他的前世？

    謝稚白看著懷魚，那這是他的小明珠嗎？

    他吻了下少年的粉唇，不管是不是轉(zhuǎn)世，懷魚都是他的小明珠。

    如果他沒有墜落魔界，是不是又遇不到他了？

    懷魚噘起嘴，還沒睡醒就推著謝稚白：“不親了，色胚……”

    謝稚白：“不色怎么能叫色胚？”

    懷魚迷迷登登，想不出反駁的話，“反正不許親……唔……”

    謝稚白又拉著懷魚來了幾遍，折騰得懷魚徹底清醒了。

    懷魚瞧著傻樂的謝稚白，心中感慨，這和初見差得也太多了。

    －

    時(shí)間一晃三年再而過，懷魚終于誕下一名男胎，名曰懷錢錢。

    因?yàn)樗鰤魤粢娏撕枚囔`石往下掉，第二天懷錢錢就降生了。

    懷錢錢長得很快，不過一月就有了凡間三歲孩童的體格，懷魚備的衣裳全沒派上用場，只給他套了件遮丑就任他長。

    懷錢錢五歲時(shí)便有了十四歲少年的體格，不僅不讓懷魚抱了，還嚷嚷著要改名字，他這個名字也太土了，普通人家取名都沒這么土。

    他的父尊名叫懷魚，父君名叫謝稚白，而他居然叫懷錢錢，一聽就不是親生的，哪里像一家人？

    懷魚和謝稚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理性探討，一致達(dá)成決定：

    懷錢錢想要新名字就自己想去，沒想到之前就叫懷錢錢。

    于是懷錢錢抓耳撓腮，苦思冥想，決定出去走走，找自己名字的靈感。

    他和懷魚申請出去走走的時(shí)候，懷魚正在院子里和謝稚白玩棋。

    懷魚：“你要出去游歷？才五歲你就要出去游歷？”

    少年說完又轉(zhuǎn)頭對謝稚白說道，“這孩子真是我生的嗎？”

    謝稚白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你生的，懷了三年在臘月生的。”

    懷魚皺起鼻子，“我怎么記得是暑天生的？”

    謝稚白：“不是暑天，當(dāng)時(shí)外面還在下雪，巫醫(yī)還沒到孩子就生下來了，皺巴巴的，被凍得通紅，你不記得了？”

    懷魚：“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懷錢錢聽得都快哭了。

    懷魚拿出絹帕遞給他，對謝稚白說道，“我小時(shí)候可沒這么愛哭。”

    謝稚白：“我也是。”

    懷錢錢又把眼淚收了回去。

    懷魚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懷錢錢出門游歷的想法，并且把小鏟子也遞給他，“這是沈雯姑姑挖出你父君時(shí)用的鏟子，保佑你出行好運(yùn)，這是蜜桃軟糖，無聊的時(shí)候可以吃一點(diǎn)，這是一千兩靈石，你拿著路上用。”

    懷錢錢開心地接過鑲滿寶石的鏟子，應(yīng)該能當(dāng)個幾萬兩。

    他還沒出魔宮的大門，父君謝稚白就追了上來，甩給他十萬兩拿走了鏟子。

    “……”

    謝稚白又拿出神像遞給他，“隨便用。”

    懷錢錢一臉好奇，“這是什么？”

    謝稚白：“聚寶盆，想用錢就找他要。”

    嵧山鬼沒想到被老子壓榨完還要被小子壓榨，縮在神像里瑟瑟發(fā)抖。

    謝稚白：“他要是不聽話，你就用這個傳音給我。”

    說完青年就捏了個紙鶴給他。

    懷錢錢開心地接過，手掌在神像上拍了兩下，“先來個一千萬吧！”

    嵧山鬼：“……”

    謝稚白的眼神掃過嵧山鬼，目送著懷錢錢出門了。

    自懷錢錢走后，懷魚成日無聊，又拎出了小白，給小白洗臉梳毛，還給它做衣裳，儼然將小白當(dāng)成了第二個懷錢錢。

    jiejie懷蘅似乎又遇到了那個負(fù)心漢，正在對他實(shí)施千里追殺，追了三年了還沒殺掉。

    小鸝每日給書魔做糕點(diǎn)，沒時(shí)間理他。

    挽綠抱著她的小兔子行醫(yī)游歷去了。

    只有沈雯有空，整日熱情滿滿地接著莫叔叔的活，誓要端起魔宮的鐵飯碗。

    懷魚這一日又在給小白搓澡，對著站在一旁的謝稚白問道，“阿姐的修為是退步了嗎？”

    謝稚白：“上次中秋宴見到她時(shí)，她的修為精進(jìn)不少。”

    懷魚：“那為什么還殺不掉？真奇怪。”

    謝稚白：“聽說那人轉(zhuǎn)世投胎了，阿姐她見那劍修抱劍的姿勢和負(fù)心漢一模一樣，扮酷耍帥，便以為是他，追殺了他三年。”

    懷魚：“那被阿姐追殺的那個人，是不是負(fù)心漢啊？”

    謝稚白：“大概率不是。”

    懷魚：“那阿姐為什么還要追？”

    謝稚白：“她臉盲。”

    懷魚：“我就不臉盲。”

    謝稚白：“……”

    少年是不臉盲，直接把他當(dāng)成賀青霽拖回了寢殿。

    等少年給小白搓了三次澡后，謝稚白終于忍不住了，將小白擠到了后殿，自己變成了靈獸模樣讓懷魚給他搓澡。

    懷魚也沒認(rèn)出來，“小白，你好像變胖了，以后要少吃點(diǎn)。”

    少年熟稔地給謝稚白梳著毛，還給他扎了小辮子，穿了小紗裙，抱著它到處玩。

    他看著被他打扮得美美的靈獸，心想吃胖一點(diǎn)好像比以前好看多了。

    懷魚摸著謝稚白的絨毛，“你還是吃胖點(diǎn)吧。”

    少年越來越喜歡給“小白”做小紗裙，絲毫沒察覺他的“小白”和謝稚白在洗澡梳毛的時(shí)候沒有同時(shí)出現(xiàn)過。

    過了幾個月，懷錢錢就回來了。

    一臉震驚地看著給“小白”梳毛的懷魚，嚇得他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懷魚轉(zhuǎn)頭望向他，“你想好自己的名字了嗎？”

    懷錢錢：“我覺得叫懷錢錢挺好的。”

    懷魚：“我就說嘛，多可愛！”

    少年說完就噠噠地跑進(jìn)寢殿給“小白”找衣裳去了。

    懷錢錢一臉悲憤地對變成靈獸模樣的謝稚白說道，“父君，做個人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