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大暴雨。

    “我最近總是犯困，四肢無力，光是畫符紙都覺得累。”南司雪聲音虛浮，說話時，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

    李昊收回金光。

    南司雪抬手摘下墨鏡，以示尊重。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會抵抗著社恐本能，過來找李昊。

    但真的很奇怪。

    她不會變成廢人了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南師妹道心被毀，相當于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應該做的是好好靜養，怎么還在畫符嗎？”李昊吃驚道。

    隨后苦口婆心，勸道：“欲速則不達，還是應該好好休息。”

    “吃靈藥也不管用嗎？”

    南司雪問道。

    像一個求醫問藥的病人。

    李昊沒想到還有這么內卷的首徒，搖頭道：“沒用，該休息就是要休息啊。”

    “好吧。”

    南司雪謝過之后，默默離開。

    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好好休息，情感上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無力到，好像四肢都不像自己的一樣。

    芙蓉殿現在應該正上演修羅場，她決定晚點回去，隨便找了個避雨的長廊，因為精力集中困難，干脆也不看書了，呆呆望著外面的大雨。

    不會就此不能修煉了吧？

    那怎么辦？

    南司雪忍不住往最壞的結果去想，然后發現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果真的不能修煉了。

    她還留在撫遠門干什么，當吉祥物嗎？

    所以－－

    如果真的不能修煉了，她就能去找素斐了吧？

    南司雪怦然心動。

    大雨里。

    一個冷漠臉的少女在暴雨中憑空出現，微微轉過身子，面對南司雪，看了過來，櫻唇微啟，無聲道：“閔毅呢？”

    閔毅？

    他現在應該正在芙蓉殿，和蘇如比試吧。

    南司雪站起身，盡量大聲說道：“他在芙蓉殿呢！”

    雨聲嘈雜。

    她也不確定對面的少女能不能聽清楚。

    少女沖她點了一下頭，轉身離開。

    望著對方的背影，南司雪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天上暴雨傾盆，可是將要落在那少女發絲上時，突然轉了個彎，飛濺出去。

    甚至那個少女從頭到尾，都是干燥清爽，連一滴雨水都沒沾到。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法器？

    還是她修為高深？

    南司雪眉頭一擰，忽然擔心起來，那少女不知是敵是友，自己暴露了閔毅的位置，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她從納戒中招出疾行法器，往芙蓉殿趕去。

    芙蓉殿。

    趕到時，比試已經結束。

    歐楊正在屋里安慰屠菱，歐若一邊編辮子，一邊手舞足蹈地跟南司雪說剛才發生的事情。

    閔毅悟道了，而且贏了。

    不過不是打贏的，而是蘇如直接認輸，帶著自己的東西搬離了芙蓉殿，然后－－

    左映農陪蘇如一起搬了出去。

    如果把這形容為屠菱和蘇如的之間的戰斗的話，屠菱贏了，也輸了，而蘇如雖敗猶榮，背影瀟灑。

    “那閔毅呢？”

    南司雪問道。

    歐楊在安慰屠菱，左映農陪蘇如搬出去了，歐若在這，那閔毅呢？

    “嵐仙尊來了。”

    “南師姐剛才不是還幫嵐仙尊指路了嗎？”

    歐若說道。

    剛才那站在暴雨中的少女，是嵐仙尊？

    容色傾城，一臉厭世，在暴雨中，滴水不沾身，仿佛守護深山野林的白鹿仙子，氣質冷淡，眼睛卻像是隨風隨水長出來的，明亮清澈，如同水晶。

    居然是嵐仙尊？

    南司雪倒吸一口冷氣，因為身子虛弱導致有點迷迷糊糊的腦子，此刻甚至突然清醒過來了。

    該說不說。

    她除了社恐屬性外，其實是有顏控屬性的，剛才能冒著風雨，大聲回答那個站在暴雨里的少女的問題，就說明了一件事。

    嵐仙尊的顏值，其實不遜色于她師傅！

    我靠。

    怎么會有那種姬點屬性點滿的人啊？

    首先她不是女同，其次她不是女同，最后她不是女同……

    but！

    嵐仙尊厭世臉、氣質冷淡，但莫名就給人一種很欲的感覺。

    南司雪捂了一下臉，詭異地明白了別人看她時的感受，無論是純白如月，如雪，還是冷漠卻清澈，如水晶。

    當禁欲拉到滿格，給人的感覺就是欲。

    “南師姐，你想什么呢？”

    “閔師兄叫你過去！”

    歐若伸手，在南司雪眼前揮了揮。

    南司雪回過神，這才發現閔毅正站在正殿門口，招手，示意她過去。

    啊啊啊！

    你家師傅真俊！

    南司雪有些雀躍地過去，走到門口時，社恐雷達發作，進去后，抬頭看見嵐仙尊，顏控屬性又發揮作用。

    社恐？

    顏控！

    顏控？

    社恐！

    ……

    如此反復。

    “坐吧。”

    大殿高位上，嵐仙尊一人獨坐，開口，厭世臉，搭配得卻是過于清甜的聲線。

    單聽聲音。

    很像是哪種天生擅長撒嬌的女生。

    可搭配上水晶一樣清澈透亮的容貌，便給人一種格外驚艷的反差感。

    南司雪與閔毅分坐兩邊。

    “你與陸靈狐雙修過了嗎？”嵐仙尊雙眸聚神，認真專注地看向南司雪，問道。

    “沒有。”

    南司雪搖頭。

    不知道閔毅的師傅怎么會問這個問題？

    嵐仙尊略有些吃驚，微微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欲聘你為陸靈狐的道侶，你可愿意？”

    “不愿意。”

    南司雪回答得很快。

    什么鬼啊？

    她現在已經視陸靈狐為她的老父親了，純純的親情啊。

    嵐仙尊不知為何看了一眼閔毅，接著對南司雪說道：“陸靈狐是大成期修士，你與他結為道侶，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我合歡宗比你們撫遠門更開放。

    你就算與他結為道侶。

    我合歡宗的弟子，也任你采擷。”

    就是說－－

    讓她綠了陸靈狐是嗎？

    開放式婚姻？

    打咩！

    南司雪又搖頭，只是說道：“多謝仙尊美意，我不愿意。”

    嵐仙尊眉頭微蹙，雖然沒有發火，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良久，她才重新開口道：“你先出去吧。”

    南司雪起身，離開。

    殿內重又剩下了師徒二人。

    嵐仙尊目光一移。

    閔毅站到中間，然后跪下，垂著頭，一言不發。

    在南司雪進來之前，嵐仙尊提了另一樁婚事，是關于他的。

    關于他和嵐仙尊的婚事。

    一個二十歲悟道的合歡宗弟子有多難得？大概就跟陸靈狐一樣難得。

    合歡宗上一個二十歲悟道的弟子，就是陸靈狐。

    但閔毅也沒想到會難得到這個地步－－

    嵐仙尊要與他結為道侶。

    他拒絕了。

    然后就是南司雪進來，又拒絕了嵐仙尊提的婚事。

    兩拒仙尊啊。

    他有一種自己危在旦夕的感覺。

    “我想讓你與本尊結為道侶，是真心實意，想助你修行。”嵐仙尊接著說道：“想讓南司雪與陸靈狐結為道侶，也是如此。”

    “弟子明白。”

    閔毅垂著頭，聲音順服。

    就算他跟南司雪再天才，也得有成長的時間才行，所以嵐仙尊所說的兩樁婚事，對他們，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一個仙尊。

    一個大成期修士啊。

    天下人求都求不來的姻緣。

    “你的修為速度，進境快慢，對于陸靈狐來說很重要。”嵐仙尊聲音不疾不徐，問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閔毅答道：“師傅希望弟子輔佐陸師兄，壯大合歡宗。”

    如果嵐仙尊壽元盡了。

    合歡宗只剩一個大成期修士，別說開疆擴土了，哪怕想維持現有規模，至少也得有第二個大成期修士。

    上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合歡宗弟子是君瀾，現在的狀態不提也罷。

    關鍵是嵐仙尊和陸靈狐，都處于壽命的后半段了，沒時間再像培養君瀾那樣，慢悠悠地培養弟子。

    他們求速成。

    所以嵐仙尊寧愿跌份，跟一個剛剛悟道的弟子結為道侶。

    結果還被拒絕了。

    而且她的首徒陸靈狐，也被拒絕了。

    “壯大合歡宗？”

    嵐仙尊重復一遍，搖了搖頭。

    多年后。

    閔毅才能明白從嵐仙尊口中吐出的“壯大合歡宗”這句話，并不是語氣堅決的對他的期盼，而是一句世人不知我的嘲諷。

    驀然回首時。

    才發現后來的所謂命運吊詭，其實在今日就已經藏了伏筆。

    只是此時他還惘然。

    “屠師姐跳河了！”

    歐若的尖叫聲從院子里響起。

    閔毅拔腿要跑，又硬生生站住，看向嵐仙尊。

    “最近不太平，三位仙尊都被纏住了，我得挨個看熱鬧去。”嵐仙尊沖他擺了擺手，等閔毅離開后，獨坐高位，輕輕一嘆：“你跟靈狐都是好徒弟，可畢竟，人要有個先來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