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素心閣，我總覺得自己身上好像還有股味兒，就重新洗了一個熱水澡。

    剛換完衣服，就聽下人來通報說是侯爺回來了。

    司徒瑄從外面回來，換下朝服之后，便讓人擺膳。

    飯桌上，我低頭吃菜，忽然聽他問道，“送你的禮物，可還喜歡？”

    “啥？”我抬頭望著他，一臉茫然。

    他指了指掛在門口的鳥籠。

    “哦，鸚鵡啊。”我總算是想起來了，“其實我不會養鳥，而且聽說鸚鵡換毛的時候那個羽粉掉得到處都是，跟頭皮屑一樣，收拾起來很麻煩。”

    “可它會學人說話，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學人說話，有什么稀奇的，我這一院子的人，想聽說話，隨便找個來。吶，比方說喜鵲，她能跟你聊一整天不歇氣的。”

    本來在一旁幫忙布菜的喜鵲不大樂意了，“夫人怎么拿奴婢跟鳥比？”

    “看看，她還會頂嘴呢，你那個鸚鵡會嗎？”

    司徒瑄沉默了片刻，把筷子放下。

    我心里一跳，這人不會是生氣了吧。

    “那你喜歡什么？”

    “侯爺問這個干嗎？是還要送我禮物嗎？其實不用，我們就這樣正正常常地相處就好了。”說完，我端起湯碗開始喝湯。

    “那你喜歡養花嗎？”

    “不喜歡，以前種盆仙人掌都被我養死了。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就別難為我了。”

    見他似乎還在為送禮物的事情糾結，我夾了一塊藕盒，放到他碗里，“侯爺快吃飯吧，菜冷了吃會肚子疼。”

    司徒瑄才沒有再問下去，開始吃起飯來。

    等飯后，他說想去院子里走走，邀我一起。

    我搖了搖頭，“外面天色馬上暗下來了，這個時候出去散步，很招蚊蟲的。我就不去了。”

    司徒瑄讓人拿來一個香薰球，“戴上吧，里面是驅蚊蟲的香料，保證你不會被蟲咬。”

    都說成這樣，我也不好再拒絕，只好與他同行。

    出院子的時候，天還亮著，等我們倆走到花園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我的夜視能力并不佳，走得就慢了，漸漸從與他并行變得落后。

    司徒瑄發現了之后，稍微也配合著我的速度，故意走慢了些，依舊與我保持著一前一后的距離。

    我跟在他后面，扯開衣領用手掌當扇子扇風，只覺得腳下熱氣騰騰，像是走在蒸籠上。這哪兒是飯后消食，完全就是折磨人。

    說起來還不是之前更衣的時候，喜鵲說一會兒要陪侯爺吃飯，不能穿得太隨便，給我多套了好幾層。

    我一到夏天就穿吊帶，哪里禁得住這種酷刑。

    正在猶豫要不要把最外面的衣裳脫下來涼快涼快時，前面走著的人突然停住了腳步，還向我提了一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這間宅院，以前的主人是誰？”

    我趕緊松開拉扯衣領的手，回道，“這我怎么會知道？”

    “在被賜給我祖父之前，這宅院曾荒廢了十余年，它的主人原是前朝的懷煬公主，據說她十分殘暴，常因些小事苛責下人，動不動就將人挑筋去骨，挖眼削rou。死在她手上的，不止下人，還有很多男寵……”

    說著，他回頭幽幽地看我一眼。

    我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沒有那么熱了，“真的？”

    司徒瑄伸出手指，指向遠處的荷塘，“當初舊宅改造的時候，那塘底就挖出過十幾具白骨。祖父剛建府那時，夜里便有下人見過人影坐在塘邊石頭上哀哭，等走近了時卻什么都沒有！”

    最后一句，他突然加重了語氣，嚇得我一哆嗦，差點叫出聲來。

    看著他得意的笑容，我拍著胸口壓驚，“你故意嚇我的吧，你祖父怎么可能住在一座兇宅？”

    “都是真的，懷煬公主的事情，史書里也有記載。”說著，他忽然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夜里可不要隨處亂跑，免得看到些不干凈的東西。”

    我嘴硬道，“該不會這么邪門吧，這都過了多少年了呀。”

    “那也不一定嘛，你不是從異世而來嗎？說不定這些孤魂野鬼覺得你是同伴，就來找你呢。”

    我瞧著遠處的假山石輪廓越發的詭異，周圍氣溫好像都有些降低了些。

    小時候無知，跟家人一起看了部鬼怪恐怖片，導致心理陰影，十幾年間不敢看任何靈異片，也不玩恐怖游戲，劇本殺都從不選恐怖題材。

    “邪不壓正！我，我不怕！”我強裝鎮定，努力不讓表情有什么破綻。

    司徒瑄放慢了腳步，重新與我并行。

    我們繼續往前走著，他忽然提高了聲音，“你看那邊是什么？”

    我看都沒看，尖叫了一聲就把腦袋埋在司徒瑄肩上，雙手緊緊環抱住他的胳膊。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安撫道，“不怕，有我在。”

    散步回來的時候，我一直牽著他的手，自己都沒意識到有什么問題，直到走進院子，看到喜鵲雪燕她們沖我笑得有點太過分了。我才反應過來，趕快松手。

    想起之前自己還用孤魂野鬼來誆騙過他，結果反被他戲弄，不禁讓我惱羞成怒，一晚上都沒再跟他講過一句話。

    當天夜里，我還做了噩夢，夢見自己被鬼追，一直跑啊跑啊，不管跑到哪里都會被惡鬼找到。

    早上醒來時，整個人累得好像一夜都沒睡似的，一轉頭就看著司徒瑄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正望著我。

    “我要陪母親進趟宮，這會兒還早，你可以再多睡一會兒。”說著，他摸了摸我的臉頰，“一晚上盡說胡話，做噩夢了吧。”

    你還好意思說，都是你昨天晚上講什么鬼故事鬧的。

    我滿眼的怨念，也不知道他看到沒有，反正他俯身還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才離開。

    是他故意揪我說話的漏洞，親吻這種事，只要不親嘴也算是一種熟人之間的禮儀。

    看他做得好像很自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等司徒瑄離開之后，我又睡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用過早午飯，就去他書房里查資料。我先要驗證看看這宅院原主人到底是不是那個殘暴的公主，不能再被噩夢嚇到了。

    我好不容易在靠墻的書架上看到一些史料相關，有正史還有一些手抄本的野史，按年份分類擺放。

    我蹲下來一行一行地查找著前朝的內容，翻了半天，忽然想起來，這個世界的歷史軌跡跟我的認知完全不同，自己找肯定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得先向人請教一下。

    走出書房，我想著去找司徒瑄的大嫂，畢竟她也是名門閨秀，學識不低。

    這時，便看到廊下突然有只鳥飛了出去，撲扇著翅膀，眨眼功夫就沒入青空中不見了。順著那個方向，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賈六。

    我遠遠地朝他招了招手，而他卻像是沒看到我似的，轉頭就走了。

    雖然我們隔的距離是有點遠，但這會兒院子里又沒人，他不至于眼神這么不好吧。

    眼看他出了院門，我急急追了上去。

    等我追出院門的時候，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大白天的難道是見鬼了？不對，剛才看到那個人影應該就是賈六，那打扮那身形我不會認錯的。

    正在我杵在原地犯迷糊的時候，就聽見細雨的聲音，“夫人有禮，這會兒怎么過來了？”

    我回過神，望向司徒瑄的丫鬟解釋道，“本來是去侯爺書房里找書的，結果沒找到，所以想去大夫人那里看看。”

    細雨朝我微笑著，“侯爺的書房里都沒找到的話，只怕大夫人那里也找不到了。不知夫人想找什么，奴婢可否代勞？”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去大夫人那里先看看再說。”

    司徒瑄身邊伺候的人，個個都很機靈，我才不想被人發現我怕鬼的弱點。

    在大夫人劉氏那里坐了一會兒，我好不容易把話題引到宅院的過去上，沒想到她居然知道懷煬公主的事情，而且傳聞跟司徒瑄說的一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聽說她晚年時候還用活的嬰孩來煉藥，手段殘忍至極。

    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卻越發沉重。

    這繁華的侯府居然真的是一座兇宅，還是大兇的那種。

    而劉氏對這種說法毫不在意，輕描淡寫道，“若人死之后真有鬼魂，倒是好的。我等他入夢，等了好久。”她說的是自己亡夫司徒玨，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又坐了一會兒就尋借口先告辭。

    有人怕鬼，有人卻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