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如同赤條條孤身一人淪落荒野,四下里俱是暴雨雷擊,周遭空曠,無處可躲,只得生受,透濕的軀體被雷電劈得百骸俱顫。 我疲倦地倚上一塊巨石,下一瞬巨石便被劈作了齏粉,覆了我滿身,將我就地埋葬。 卻不得安息。 轉瞬就又被掘墳鞭尸,鞭碎了這一副軀殼,鞭得魂魄離T,寸寸散塵。 刑后的廢墟上只留了我一息生魂,如夜盡時的孤燈一般,殘影微弱。 許青松的身影變得巨大,鋪天蓋地。 他輕輕拈起這細碎的一縷生魂,微一捻動,便叫它化作了虛無。 化作……永恒的寧靜。 一轉念,這永恒卻又碎在他掌心。 自虛無里,自永劫中,我的靈魂又被他一絲絲抽出,用世上最巧奪天工的繁復技法,華麗地編織成型。 每鋪上一層血rou,便叫我從靈魂深處顫抖;每穿上一片肌膚,便叫我自亙古生息里臣服。 許青松一寸寸打碎了我,又一寸寸重塑了我。 ……如是反復。 無窮無盡。 …… 神思涳蒙,有不知哪里來的幾縷真氣,包裹著微若懸絲的一道神識,在我軀體里橫沖直撞,一時在我自幼玄功所塑的軌跡里穿行,一時又被裹挾進合歡功法霸烈的通路,幾番掙扎間,竟還壯大了幾分。 那真氣夾雜了冰絲,極寒極靜,在我身體里劃過一道道霜痕,帶著九天傾壺般的氣勢,一頭扎進了我的識海。 識海中,金丹的識影正悠悠自轉,尚自泛著幾分合歡功法的瑰光,不顯正道巍巍,反有幾分靡麗。 識影是金丹在識海里的投影,或稱是神識的具象,無法自行修煉增長,只能隨著修為精進而產生變化。 筑基期的識影如飄霧凝膠,金丹期的識影便如滾珠撒金,待到元嬰期,則會結成小兒形狀,縱軀殼死,也能離T以保魂息,再結rou身。 當是時,那被寒冰真氣護著沖進來的一縷神識,一入我識海便化作煙霞般繞住了金丹識影,似星環繞日,繚繚不息,并從識影中攫取力量,漸漸凝實壯大。 兩方相觸,似是相斗又似是相融,膠著難離,不一時便沖得我識海翻波,七竅涌血。 旋即便有暖融融的一股真氣包裹了我,自涌泉、大椎二x沖了進來,帶著皇皇正氣,平復住了血脈的涌動。 繞著識影的神識便如同有了支撐,瞬間又凝實了幾分,漸漸竟封住了識影去路。 頭痛如裂,我不禁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呼,雙目一睜,便覺眼前之景在我眼中有了兩種形態。 一邊看許青松環抱著赤裸的我,在頭頂前xue處肌膚相貼,真氣循循而入,是說不盡的情迷意動。一邊又似冷靜旁觀,只覺眼前所見獸欲橫流,是道不完的骯臟齷齪。 兩相交鋒,兩股神識斗得愈發激烈,我再也支撐不住,猛地一口血噴出,暈了過去。 …… 昏迷中仍不得安寧。 兩股神識以我軀殼為戰場,攪動得識海翻波,真氣競涌。 我本是水靈根,天生受著冰屬性真氣的克制,修為被合歡功法所W后,雖時時泛著玄色暗光,但仍未脫水之屬性,在寒冰真氣下節節敗退。 識影被封,神識中的欲念不得反哺于rou身,合歡功法的燎原熱意便也弱了許多。 一方勢弱,另一方增威,兩股神識竟在我識海中呈現出勢均力敵的態勢。 在我的理解里,修行之人,每一絲神識中都包含著整個人的全部屬性,就如同每一滴水都包含著“水”這一概念的全部定義一般。 一絲即是全部。 若有神識外放,所見所感,即歸于心,為整個意識所共享。 這也是修行者能以元嬰重塑rou體的根基所在。 而此時,我的神識卻分為了兩派。 同樣的所見所聞,被不同的兩個我所接收,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兩種觀感,用著完全不同的兩種思維方式。 就仿佛——不知修仙界里有沒有這種概念——我是精神分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