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xí)r正彎腰低頭湊在洗水臺前為自己清洗臉上女孩留下的分泌物，還沒等一切處理完，就感覺有人走了進(jìn)來，站在他身側(cè)一聲不吭。也不用真的看到是誰，光聽見那點(diǎn)動靜，他都知道肯定是溫阮。她走路沒聲兒，來的時候總帶著一陣風(fēng)。

    少女也不盯著他，兩只眼睛來回的轉(zhuǎn)悠，最后實(shí)在是沒什么可看的了，才落回他那雙濕漉漉的手。沉?xí)r這個人對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她的視線一碰到就挪不開了，只好透過他的指縫去睨男人的臉。不光如此，她還要緊緊地咬住嘴唇，同時兩只耳朵認(rèn)真的聽著外間的動靜，直到他們議論的聲音小了些，面上的表情才有所松懈。但她就是不痛快，兩個手指在身后互相勾住，使勁兒往兩個方向用力，然后忽然松開、再搭上，這么無聲地發(fā)泄著身體里的怒火。

    “工作處理完了？”他將自己的兩頰、鬢角、下頜仔仔細(xì)細(xì)地摸了一遍，確認(rèn)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這才關(guān)了水龍頭，揩了一把臉上的水，接著瞇著眼睛回身看她的同時，左手隨意地從墻上的盒子里抽了幾張面巾紙。

    她不說話，默默地點(diǎn)頭。

    這場景對于男人來說稀奇的很。溫阮平日里就像只麻雀，總是嘰嘰喳喳的，通常輪不上他開口問，便會劈頭蓋臉的說上一堆。今天，也不對，從剛才開始，女孩就一直這樣，誰同她說話，她都冷漠地應(yīng)付著，最多就是點(diǎn)點(diǎn)頭，到底聽沒聽進(jìn)去也不知道。好在工作都結(jié)束了，沒人管他們。

    當(dāng)然男人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沉默了兩秒鐘，問，“他們說什么不開心的招惹你了？”

    她繼續(xù)搖頭，但也懶得解釋，等他胡亂地把臉擦干，一只手勾住隨身的背包，另一只手拽著他就往外走，一路上目不斜視，旁人和她打招呼她就擠一個假笑。這架勢，還不止是生氣了。

    男人盯著她背影，思索了片刻，再問，“是我的原因么。”

    女孩們生氣起來只有兩種情況，一種破口大罵，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宣泄一頓就好了，另二種則是一句也不說，硬憋著，要么等一刻忽然想開了不生氣，要么憋出心病。總之兩種對她都不好，所以他也不打算讓溫阮一個人就這么憤懣下去，便耐心地勾她話。

    她聽完這句，步子突然頓住，回頭又覷了他一眼。剛才忍了這么一會兒，越想情緒越上頭，不說話是因?yàn)橐粡堊炀拖肓R人，但剛剛那場景，她現(xiàn)下的身份，說這些實(shí)在不合適，于是預(yù)備說的時候又咽了回去。直到深吸了好幾口氣，走到離工作地點(diǎn)幾百米遠(yuǎn)的地方，才能回答他的問題，“不是，和你沒關(guān)系，我們辦事向來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心里開心還來不及。”

    愿意開口說話就是好事。男人聽著她的語氣逐漸緩和，接著問，“那是怎么了？你總得告訴我個理由。”

    她左右看了眼，確認(rèn)身邊沒有旁的人，才做進(jìn)一步的解釋。當(dāng)然這話也不像是解釋，更像是她的宣言。“我不想當(dāng)S級了。”莫名其妙的停住，估計是在整理措辭，而后飛快的罵道，“什么等級條約，傻逼玩意兒。”

    這話說的不假，沉?xí)r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這東西。但是聽她為此氣了好一會兒，甚至還頭一回在他面前罵開了，覺得她這模樣罕見又可愛，所以沒忍住笑了幾聲。左手還無意識地摸了摸她細(xì)小的手指。

    溫阮說完，見他笑自己，有些惱羞成怒，斥道，“難不成你很喜歡嘛？”她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沉?xí)r該和她統(tǒng)一戰(zhàn)線。

    “怎么可能。”他抬手揉了揉溫阮的腦袋。男人的欲望不比女孩少，沒人會比他更難受。

    這還差不多。女孩覺得胸口的氣悶稍微下去點(diǎn)，同他一起上了車。等他慢悠悠繞過一大圈上車時，少女又覺得光這說這兩句還不夠解氣，便追著他問，“那你為什么不生氣？”

    沉?xí)r看著一望無際的白云藍(lán)天，苦笑道，“我早就過了會生氣的年紀(jì)。再說，生氣也沒什么用，他們定下來的規(guī)矩，沒我可以插手的份。時間一長，就懶得再計較了。”這話說的也實(shí)在，人被折磨久了，就會有慣性。

    可是溫阮并不這么想，她尚且還未被體制和條例打壓的喘不過氣，所以肯定會覺得這些簡直不可理喻，氣不擇言，“這就是在剝奪我們的基本人權(quán)。”就是說初生的牛犢雖然稚嫩，但是真的不怕猛虎。

    “以前，以前我不惦記這事兒的時候還不覺得。現(xiàn)在我喜歡你了，想和你親密一點(diǎn)，卻發(fā)現(xiàn)，我必須得整日提心吊膽的把控好和你的距離，生怕哪里做的不對了就會觸發(fā)警報。”她越說越覺得委屈，窩在副駕駛一個人掉眼淚，小嘴一嘟就撅起來了，“別說zuoai了，干什么心里都不舒服。”

    他當(dāng)然清楚，他早就想到了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就一定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但看著一向陽光的女孩因?yàn)檫@種莫名其妙的事情陷入情緒上的波動，沉?xí)r又不肯泄氣了。你說，要是連她都悲觀和絕望，那他們的生活就沒辦法再繼續(xù)過下去了。

    “阮阮，要不要再信我一次。”他驀然開口，同時伸出手給她擦眼淚，“你都信我這么多回了，再多一次應(yīng)該也沒什么關(guān)系吧。”后面這句聽起來更像是他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等他接下來的回話。

    “后面別想著這些事情了。它們很大程度上是個人力量不可更改的，你越想就會越失望，這很令人氣餒。我不希望你將來要因這種無謂的擔(dān)憂而陷入到無止境的憤怒與怨恨中。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喜歡什么就去做，想玩什么就挑對應(yīng)的劇本，我都陪你。”

    “其他的不甘心就交給我吧。你的一輩子，不可能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很少說這么確定的話，除非他已經(jīng)決定要這么做了。

    她原本正在氣頭上，自知人微言輕，就算心里不痛快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沉?xí)r這話，仿佛一劑強(qiáng)心劑，瞬間將她慌亂的心情平復(fù)下來。短短數(shù)語傳遞到她的信息更是讓她倍感欣喜和意外，少女不禁反問，“你說的是真的么？”

    “我不騙你。”沉?xí)r再補(bǔ)了一句，要她放寬心，“這種自由，最后都會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