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潼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祝容稀松平常的語氣讓謝舒潼無話可說，她能說什么呢？問祝容為什么到現在才告訴她這件事，可她的立場在哪，我們接過吻？我們做過了？……謝舒潼盡量不去想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其實那一晚之后她在網上搜索過女女之間的性愛，硬要說的話，其實是她把祝容睡了不是嗎。

    “不下車嗎？”

    祝容偏頭看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舒潼覺得她眉目間的冷意融化了許多。

    謝舒潼沒出聲，抬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她往‘QQ美容’的店里面走去，留意著身后祝容的聲音，她聽到她關了車門，也往這邊走過來，謝舒潼覺得祝容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她的神經，她只能強迫性的控制自己不要那么在意她。

    兩人一前一后，這家店的門把手有些斑駁的銹跡，玻璃門卻擦得很干凈，謝舒潼推門而入，稍微撐了一下門，方便身后的祝容進來。

    店面不大，側邊擺著兩個理發椅子，門口有凌亂擺放的兩三個小板凳，看起來是提供給客人休息的，最里面靠墻還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上面有美甲的設備和一些工具。

    店里的墻面微微發黃，有的墻皮已經脫落了，露出水泥的顏色來，兩人剛走進去，角落里的布簾子就被掀開了，一個年輕女人走出來，看到謝舒潼和祝容，立馬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兩位美女，理發嗎？我這兒也可以做指甲。”

    她的普通話帶著挺濃重的口音，但謝舒潼還是聽懂了，她對著女人笑了笑，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祝容開門見山地問：“你是喬喬？”

    女店主明顯愣了一下，她眼底閃爍著不安，笑容也垮下去，很果斷地否認道，

    “你認錯人了。”

    祝容置若罔聞，她環顧四周，淡淡地說：“你放心，我不是來找麻煩的。”她頓了頓，眼睛定在女人的臉上，“你記得小妍嗎？”

    女店主打量著祝容，遲疑地問：“你是小妍的家里人嗎？”

    謝舒潼看到祝容的眼睛亮了。

    “我是她meimei，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女店主依舊保持著戒備，她看看祝容，又看看謝舒潼，怎么也沒法把眼前細皮嫩rou的兩個女人和小妍聯系到一起。

    “是兔子告訴我你在這里的。”祝容見她還在猶豫，補充了一句。

    女店主聞言，嘆了口氣：“她的嘴怎么這么不嚴實……”

    從進門到現在，謝舒潼一直沒說話，但她能感覺得到，這位叫喬喬的女店主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

    店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祝容等了等，見喬喬沒有開口的意思，逐漸有些失去耐心，她開口想說什么，謝舒潼抬手攔住了她。

    祝容轉頭看謝舒潼，眼里帶著疑問：怎么了？

    謝舒潼拍拍她的手臂：讓我來。

    兩人無聲地交流了一下，祝容壓下情緒，靠在墻邊，不說話了，謝舒潼走到店里的美甲桌旁邊，低頭好奇地看看桌面上各種各樣的工具，

    “老板，可以給我做一個嗎？”

    喬喬抬頭看了看謝舒潼，又猶疑著看看一言不發的祝容，她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是什么來頭，但錢還是要賺的。

    “可以啊，你要做什么樣的。”喬喬重新換上一副笑臉，她走到謝舒潼身邊，遞給她一本厚厚的冊子，“你選一選吧。”

    謝舒潼接過來，認真地翻了幾頁，她看著那些款式，覺得眼花繚亂，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耳根有點發熱，謝舒潼抿抿嘴唇，

    “嗯……不要這種了，你、你稍微幫我修一下指甲就好了。”

    謝舒潼的喜形于色讓喬喬覺得有些可愛，她不自覺卸下了點心理的防備，

    “那就做個手護理吧，也不貴。”

    謝舒潼看了祝容一眼，發現祝容也正看著自己，她心里一慌，覺得臉有點熱，把視線扯回來，點了點頭。

    喬喬拿了一個白色的塑料盆，往里面倒了些溫水，擠上幾滴清潔液，

    “來，你坐著，先洗一下手。”

    謝舒潼拉開折疊椅，坐了上去，喬喬雙手握著她一只手掌，放到溫水里緩慢揉搓，她心情似乎放松了不少，甚至夸了一句，

    “你的手真白。”

    謝舒潼低垂著眼，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試探著開口了：“店里平時忙嗎？”

    喬喬專注著手上的動作，隨口回答，

    “哎，我倒是想忙，忙不起來啊，鎮子小，來的人也不多。”

    “開了很久了？”

    “去年開的，一開始人還挺多，大家都圖個新鮮。”

    喬喬把謝舒潼的手擦干了，用木勺子取了一些磨砂膏，均勻抹在她的手背，然后從上往下慢慢按摩起來。

    “你的手法很專業。”

    謝舒潼話說得真誠，她仰起臉看了看喬喬，這樣仔細看，發現喬喬的五官小巧精致，有一種樸素的美感，蠻有親和力的，很耐看。

    喬喬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這兩個女人倒是有趣，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在她們身上，她沒能辨察出戾氣，沒有盛氣凌人，也沒有步步緊逼，謝舒潼的方式讓她很是受用。

    “小美女，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妍在哪，恐怕幫不了你們。”

    喬喬說著，頗有些歉意地瞟了祝容一眼，她手上動作沒停，頓了頓又接著說，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已經逃到了這里，只想開始新的生活。”

    謝舒潼看她有些痛苦的神色，心下不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回憶那些。”

    喬喬緩了幾口氣，搖搖頭：“沒關系，我沒事，過去的就過去了，更何況，那是我自己選擇的。”她的頭低著，聲音悶悶的，“小妍已經很久沒跟我聯系了。”

    祝容一下直起了身，

    “上次聯系你是什么時候？”

    喬喬在給謝舒潼的手敷手膜，她偏頭想了想：“去年吧……我開業的時候，她給我打了600塊錢，說了些祝福的話，沒過多久，我給她打電話，那號碼已經是空號了。”

    祝容的肩膀垮了一下，她失神地眨著眼睛，漆黑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還活著……”

    喬喬聽到她的話，有些不滿地皺緊了眉：“是誰傳的這種晦氣話？是不是兔子跟你說的？”

    祝容沒回答這個問題，她緊盯著喬喬，

    “那件事發生以后，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聯系我的時候，離那天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她給我發了條短信，問我最近怎么樣，我告訴她我在……我在姓趙的家里工作，她就沒多問什么了，我也問過她的情況，她說不方便透露給我。”

    喬喬說完，深深吸了口氣，抬眼回視祝容。

    “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真的。”

    祝容沉默了一會，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漠然，她垂著睫毛，說：“謝謝。”

    喬喬不再說話了，靜下心來做手頭上的事，她在謝舒潼的手上戴了一個塑料手套。

    “等會洗干凈就可以了。”她對謝舒潼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

    謝舒潼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她抿著嘴唇，在心里想著辦法，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錢這種簡單直接的東西。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喬喬給謝舒潼洗掉了手膜，又稍微修了修指甲，她把謝舒潼的手捧在手里細看著，滿意地點點頭，

    “你的手長得本來就好看，護理完以后更漂亮了。”

    謝舒潼的手不像大部分女孩子那樣纖細，她手掌較小，五指長，骨節圓潤，皮rou緊致，摸起來是一種介于柔軟和皮包骨之間恰到好處的精實感，用力時手背上凸起細細的肌腱，連至腕骨，看上去有種別致的性感。

    喬喬握著謝舒潼的手，像觀察某種藝術品似的摩挲著，謝舒潼有些不習慣，但并未表現出來，只是順從地站著。

    祝容沉默地注視著她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一秒，兩秒，她移開了視線，瞥向空氣中某個點，眉心不自覺地輕輕揪了一下。

    “哎，年輕真好啊。”喬喬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了，她放開謝舒潼的手，看了看自己泛黃的手心和積了繭的指節，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付款的時候，謝舒潼拿出手機，掃了墻上貼的二維碼，手部護理收費30元，她在后面多加了兩個0，輸完了密碼，她便急著離開，喬喬對這個年輕女孩印象很好，并沒有查看手機的意思，她送著兩個人出了門，

    “要是找到小妍，幫我捎句話，我很掛念她，有時間讓她聯系我。”

    祝容微微點了下頭，轉身上了車，謝舒潼也跟著上去了，她坐在副駕駛，降下車窗，看著喬喬的背影，很瘦，也很小，她心里泛酸，收不回眼。

    祝容啟動了車，車子向前緩慢滑動，謝舒潼稍微把頭探出去一點點，最后看了一眼，她記下了這個地方的樣子。

    祝容面無表情，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時間臨近十二點，天空陰沉沉的，但不像要下雨，這邊的溫度比城市里低，謝舒潼縮了下肩膀，把車窗升了上去。

    謝舒潼坐正身子，還沒能從憐憫的情緒里出來，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變得更白了，更細嫩了，喬喬的手法確實不錯，沒有一點敷衍，為什么她不到大城市里開個店呢？也許生意會更好。

    祝容忽然問：“為什么走那么急？”

    謝舒潼實話實說：“我怕她發現我多轉了錢。”

    “哦，這么好啊。”祝容的反應很冷淡，“你不用這樣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謝舒潼垂著頭，握了握手指，半晌，她輕聲說：“我知道，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

    祝容問：“你覺得她很需要錢？”

    謝舒潼被噎了一下，再開口，底氣已經有些不足：“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受過傷害的女孩有多少，你能幫幾個？”祝容的口氣冷得像冰，“不要自以為是。”

    謝舒潼死死咬著下唇，胸口漲痛。喬喬說店里沒有生意，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幫幫她，她承認她在替謝翔感到愧疚，而那3000塊錢卻沒能撫平她心里破了的大洞。

    眼淚溢出眼眶，謝舒潼慌忙用手去擦，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她不想哭，尤其是不想在祝容面前哭，可越是忍耐，她的眼淚就越是洶涌地傾瀉而出。

    祝容的心亂極了，在說出那些話之后她立刻就開始后悔，她知道謝舒潼的單純，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一時昏了頭，為什么會用那樣尖銳的話去刺傷她。

    車在路邊停住了，謝舒潼把頭側到一邊，躲避著祝容的目光，祝容放柔了聲音，

    “……不要哭，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探過身子，想把謝舒潼的頭扳正，謝舒潼卻梗著脖子不理她，祝容心里軟了軟，她握住謝舒潼放在腿上的手，謝舒潼縮了一下，沒能躲開。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不哭了……嗯？”祝容嘗試著摸摸謝舒潼柔軟的頭發，她把她的臉轉過來，用指腹擦拭著她臉蛋上的淚痕。

    謝舒潼眼里噙著淚，看著祝容的眼神里全是委屈，還帶著點埋怨，但祝容放低了聲音哄她，那點埋怨立馬消失殆盡。

    祝容捧著她的臉，眼神暗了暗。

    謝舒潼想開口辯解幾句，祝容卻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她吻得很深，吸吮著自己的唇，甚至探出舌頭舔了舔她染上了眼淚的唇角。

    “祝……”

    謝舒潼的聲音被吞沒，祝容吻著她仿佛上了癮，整個身體都側著，明明是很吃力的動作，她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車內的溫度緩慢升高，兩人的呼吸膠著在一起，謝舒潼承受不住祝容過于直進的索取，她想推開她，可是心臟仿佛顫栗般的跳動讓她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歡眼前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