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收到汪成駿平安歸來的消息，莊玉鏡立時打車回了市區中。本來他打算去機場等汪成駿，但汪成駿說他這次坐隊友車回來，到了后去學校找他。莊玉鏡只得半途將目的地改成了A大，彼時心亂如麻的離開，此時心花怒放的回了來。

    看著窗外已是華燈初上，在學校外面的咖啡館坐了整日的莊玉鏡再也坐不住了。他攥緊了手機，拿著為汪成駿買的冰美式大步走到了學校門口。進出校門的學生們來往不停，熙熙攘攘的人群歡聲笑語顯得獨自站在校門口左顧右盼的莊玉鏡成了個另類。

    手機上的時間漸漸過了晚間八點，校門口來往的人變得少了些，手中的咖啡也化了冰，濕了莊玉鏡一手。他站得雙腳有些酸疼，撇著嘴角看著沒有汪成駿消息的手機，彎下腰用握著手機的手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還沒等他將腰直起來，面前突然停了個人，一雙黑色的沾著塵土的短靴闖進了他的視線中。

    莊玉鏡捶腿的手頓住了，眼睛盯著那雙靴子眨了眨，然后猛地直起了身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風塵仆仆的男人。男人比莊玉鏡高出了一個頭，黑衣黑褲，手中拎著一個黑灰色迷彩行李包。他理著寸頭，五官立體，眉眼深邃，站在燈火輝煌的黑夜里用與冷峻表情不符的溫柔目光看著莊玉鏡：“怎么站在這里等我？”

    熟悉的汪成駿獨屬的沙啞嗓音讓莊玉鏡眼眶一熱，他克制著自己想要擁抱汪成駿的沖動，把手里的咖啡遞到了汪成駿面前：“沒有等你，我剛好出來買咖啡?！?/br>
    “哦?！蓖舫沈E臉上表情半點未變，低低應了一聲。

    莊玉鏡見他還真信了自己的話，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無語，抬高手把咖啡杯往汪成駿唇邊湊：“我還沒喝過，給你喝吧，你嘴皮怎么那么干？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

    汪成駿長了一副精明相，然而在莊玉鏡面前總是犯傻。他愣愣的就著莊玉鏡抬高的手低下頭用一個十分不方便的姿勢喝了口咖啡，換來了莊玉鏡的一聲笑，說他：“大哥，你今年滿三歲嗎？自己拿好自己喝?！?/br>
    “哦?！蓖舫沈E又應了一聲，伸手將莊玉鏡手里的咖啡杯接了過來，踟躕了一下問道：“你不是一直嫌美式苦，怎么換口味了？”

    好不容易將人盼了回來，莊玉鏡不想和這木頭在咖啡的問題上糾結，導致他最后郁郁而終。他強迫自己將視線從汪成駿的臉上移開，說：“我還沒吃飯，有些餓了，你呢？”

    “你還沒有吃飯？”汪成駿的濃眉一瞬皺了起來，“小鏡，你要按時吃飯，本來你的胃就不好……”

    “好了，好了……”莊玉鏡打斷了汪成駿，抬眼看他：“你吃了嗎？”

    在莊玉鏡面前汪成駿很難說謊，他嘴角輕扯，薄唇微啟，吐出一個虛弱的“沒”字。莊玉鏡當即推著他走，思念都化成了嘴上對汪成駿的挑刺：“你還好意思說我！汪成駿，你看看你把自己照顧成了什么樣子，這次才三個月沒見你又黑了一圈，人也瘦了……閉嘴，我說你黑了你就是黑了！說你瘦了你就是瘦了！你有好好照過鏡子嗎？黑眼圈都到了下巴，皮膚干得像塊旱了十八年的田，我給你的護膚品你是不是一次都沒用過？你看你穿的這身衣服，活像哪里派發給你的囚服，我給你買的衣服你也不穿！汪成駿你現在不帥了！”

    伴隨著莊玉鏡絮絮叨叨的聲音，汪成駿和他一起融進了大街上熱鬧的人群里。行人摩肩接踵，街道旁的小吃店散發出不同的香氣，炸物下了油鍋發出熱滾滾的“滋滋”聲。三個多月沒有感受到這些熟悉的煙火氣的汪成駿，薄唇抿出了一個淡淡的笑，耐心應著莊玉鏡對他的訓導，這才覺得自己回到了人間。

    雖然汪成駿沒說，但莊玉鏡知道他是前腳執行完任務得了假，后腳就趕了回來，心疼他辛苦，就想讓他早些回去休息。因此吃飯時莊玉鏡看著汪成駿的眼色提了一嘴汪潛龍，見他不愿接話，便知道他仍舊不打算回家，因此果斷在手機上為他訂了家五星酒店打算吃完飯就將汪成駿送過去。

    在汪成駿突然成了一名特種兵后，莊玉鏡才從莊文斌那里知道了汪家父子失和的事。他曾試著問過，但汪成駿和汪潛龍都對這件事避而不談，他也就不再探詢，只是猜測過是不是和汪成駿幼時去世的母親相關。

    這件事到現在莊玉鏡都不知道原因，不過原因究竟為何對他而言并不重要，甚至有些欣喜于汪成駿遠離了汪潛龍這個父親，汪潛龍就不會擁有任何機會將汪成駿同化。世上最好的汪成駿，世上最好的他的……哥哥，一定要清清白白、干干凈凈、平平安安的在這世上生活，去遇上一個正常的、純潔的、值得愛的人白頭偕老……

    “小鏡？”

    汪成駿的手在莊玉鏡眼前晃了晃，出神的莊玉鏡回過了神來，抬眼看著對面的汪成駿，問道：“怎么了？”

    “你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不大好?！蓖舫沈E用擔憂的目光望著他。

    莊玉鏡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你剛在和我說什么？”

    “哦……”汪成駿還是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亮著屏的手機遞給他看：“我有個隊友不是A市人，但今晚留在了A市，和我一起回來的其他人就帶著他一起玩去了，現在他們發消息約我去酒吧，我有些不好拒絕，所以小鏡……一會兒我先把你送回學校，好不好？”

    莊玉鏡瞥了眼汪成駿給他看的聊天界面，有些埋怨地說道：“你們才執行完任務，平時睡都睡不好，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睡個好覺了，怎么還要跑去喝酒，都不累嗎？”

    汪成駿把手機收了回來，對莊玉鏡說道：“放心，我陪他們坐一會兒就走，明天你上完課我再來找你。”

    莊玉鏡咬著筷子，一雙杏眼巴巴地盯著汪成駿看：“哥，我和你一起去吧?！?/br>
    “不行！”汪成駿想也不想拒絕道：“你明天還要上課。”

    “不是說坐一會兒就走嗎？又不影響……”莊玉鏡死纏爛打，非要跟著汪成駿去，汪成駿被他纏得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下來。兩個人吃完飯后，莊玉鏡領著汪成駿去了他訂好的酒店，放了汪成駿的行李后才一同去往了汪成駿隊友所在的酒吧。

    酒吧內音樂聲震耳欲聾，燈光閃得莊玉鏡簡直睜不開眼。他不怎么喜歡來這種場合，吵得他心慌，他一路緊緊跟著汪成駿七拐八拐找到了坐在卡座中的汪成駿的隊友們。隊友們皆是長得人高馬大，本就一副學生模樣的莊玉鏡站在他們面前就更加顯小了。

    汪成駿拉著莊玉鏡的手腕，沖著他的隊友們介紹：“我弟弟，莊玉鏡。”又對著莊玉鏡挨個介紹他的幾個隊友，于應酬一事上，莊玉鏡是行家里手，本著不給汪成駿丟人的想法，嘴上這個哥，那個哥的喊得熱絡。不消片刻功夫，莊玉鏡就和汪成駿的隊友們打成了一片。

    汪成駿這幾個隊友完全不似汪成駿那樣沉穩的性格，幾杯酒下肚就拉著莊玉鏡和汪成駿要去舞池中蹦迪。汪成駿一腳踹開了來拉他的隊友，卻見莊玉鏡已經被另一個隊友拉著朝更加喧囂的舞池中去了。無可奈何，他只好起身匆匆追著莊玉鏡的身影進入了場中的舞池。

    莊玉鏡一進舞池就被這群魔亂舞的陣仗搞得太陽xue突突地疼，汪成駿的隊友已經不知道擠到哪里去了，他轉身準備走，就看到汪成駿已經破開人群朝他而來。他看著在閃爍燈光中顯得更加英俊帥氣的汪成駿，覺得他渾身都在發光，這一刻他簡直自私地想要將汪成駿藏起來。

    “沒事吧？”汪成駿擠過人群，到達了莊玉鏡的身邊，低著頭和莊玉鏡耳語。

    溫熱呼吸拂過耳廓，莊玉鏡身體一抖，不由避開了些汪成駿，然后對他擺了擺手。舞池里的人群還在擁擠，莊玉鏡和汪成駿的身體總會不受控地碰在一起，莊玉鏡覺得不太自在，正想對汪成駿說離開這里，斜旁邊就擠出來了兩個人一下撞開了他朝著汪成駿湊了過去。

    莊玉鏡被撞得怔了一下，扭頭一看，只見一男一女兩個穿著大膽、濃妝艷抹的人扭動著身體一左一右貼上了汪成駿。汪成駿想往莊玉鏡這里來，那一男一女卻斗法似的都想往他身上靠，汪成駿緊皺著眉，為了躲開那兩人的動作只能步步后退。

    “cao！”莊玉鏡看得火大，憤怒地推開了往他面前湊的男人。他氣勢洶洶地到了那纏著汪成駿的一男一女身后，伸長手同時將那兩人的頭發揪住了用力往后扯，那兩人頓時疼得尖叫起來，隨著莊玉鏡扯頭發的動作后仰著脖子從汪成駿面前退開了。

    旁邊的人見到這幕情景，通通停下了動作，默契地退后幾步，硬是在舞池中給莊玉鏡擠出了一塊空地。而汪成駿怕莊玉鏡吃虧，趕忙上前拉住了莊玉鏡的手，讓他放了手后擋在了他的身前。

    莊玉鏡下手快狠準，拽得那一男一女即使被他放開了頭發，頭皮還是生疼。他們哀哀地捂著后腦，怒氣沖沖地轉過身正想破口大罵，只見汪成駿朝著他們揮了一下拳頭，拳風擦過二人的臉，嚇得他們頓時噤若寒蟬，呆呆看著汪成駿冷冷沖他們吼了聲：“滾！”

    經歷了這樁插曲，無論是莊玉鏡還是汪成駿更沒有心思在這里待著了。汪成駿拉著莊玉鏡的手腕出了舞池，兩人回到了卡座坐下，汪成駿對莊玉鏡說道：“等他們回來我就給他們說我們先走?！?/br>
    莊玉鏡應了一聲“好”，隨即扭過頭對汪成駿說：“我去趟衛生間。”

    “我陪你去。”汪成駿果斷站了起來，手又拉上了莊玉鏡的手腕。

    莊玉鏡低頭看著汪成駿骨節分明的手，本就低落下去的情緒變得更低落了。他曾在腦海中為汪成駿設想過一百個完美的伴侶，認為自己能夠在汪成駿與真愛你儂我儂時控制好情緒，但現在就只是有人往汪成駿身邊靠近他都無法管理好自己。他低著頭，被汪成駿拉著走，到達衛生間時汪成駿放開了他，對他說：“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莊玉鏡點了點頭，轉身進衛生間之前看了一眼還在看著他的汪成駿。那雙瞳色很深的眼睛星光熠熠，但星星在天上，隔著數不盡的光年，莊玉鏡注定只能遙望。

    關上衛生間門后，莊玉鏡抵著門，彎下了腰，大顆大顆的眼淚垂直掉在了濕漉漉的地面上。他抬手咬住了自己的手背，讓眼淚無聲落地。他真恨自己，恨自己的畸形與不正常，恨自己年少愚昧，恨自己愛錯過了一個人后就永遠失去了被愛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