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火爐和冰塊的碰撞
診所很快就到了,陳戈用手機和胡明借了點錢付了車費就匆匆下了車。 診所的醫生是個老頭,佝僂著腰,手指微微顫抖地剪開溫紹輝傷口處黏連的衣服。 一大片都是血rou模糊,一眼看去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造成的,溫紹輝靠在一旁,已經有點意識不清了。 醫生抬頭看了眼旁邊站著的一名護士,“先去拍個片子,怕是要動手術。” “嗯。”護士點點頭,隨后推著便攜救護床走過來,三人一同把溫紹輝抱上去,陳戈跟在后面推,他抬頭看了眼醫生,“情況有多嚴重?” “說不定,可能會有臟器破裂引起的感染,內出血,以及髖關節碎裂之類的情況。”醫生急匆匆說完,就和護士一起進了放射室。 他們進去,陳戈也急匆匆地想進去,自然是被攔在門外。 “家屬請耐心等候。”護士說道,隨后關上了門。 陳戈站在門外焦躁地等待,他看著手機上的時間緩慢地過去。 十分鐘后,門開了。 “家屬去外面等。”護士匆匆說了聲,就又把溫紹輝推進了一旁的手術室里。 陳戈被醫生之前說的那一串嚇了個半死,臟器破裂人還能活嗎?還有什么關節碎裂。 而且,這個醫生的手這么抖,做手術也抖怎么辦…… 陳戈焦躁地撓了撓頭,看著手術中三個字,忐忑極了。 臭小子不是說那傷不礙事嗎?這手術得花多少錢啊,這傷口要是槍打的,里面會不會還有子彈啊,醫生會不會報警啊。 陳戈腦子里亂糟糟的一大堆,他心里祈禱溫紹輝沒事,卻又平白生出一股子恐懼。 溫紹輝這一招真的有用嗎,如果他們找不到尸體,那會不會懷疑溫紹輝還活著…… 陳戈大概被燒的有點糊涂了,他壓根不記得槍還在溫紹輝身上。 老醫生和護士脫掉他的衣服后,那把槍從他的口袋掉出來,就落在那里。 陳戈坐在手術室外,頭腦昏昏沉沉,卻又不肯睡著。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著手術室門打開后,溫紹輝被推出來,才撐著身體上去查看。 “怎么樣?”陳戈問道,一手摸了摸溫紹輝的額頭,溫熱的。 “就是有點失血過多。”護士老老實實地說著。 陳戈:…… 他白擔心了。 這庸醫剛剛說得那么嚴重,讓他心臟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先留在這里觀察幾天吧,確認不會感染就行。”老醫生也說道。 這傷口,說實在的,有點像槍傷,但偏偏不是…… 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器具捅傷的,位置很巧妙,剛好偏離了要害,又造出一副大出血的樣子,看著實在是嚇人。 “這里?”陳戈頓了頓,猶豫地看著他們。 這里人來人往的,怕有點不安全。 “對。”醫生點點頭。 “不能不住院嗎?還有,費用多少?”陳戈詢問道。 “不想住院也可以,但傷口需要定時換藥,居住環境要注意衛生,別給病人吃辛辣油膩食物,至于費用,血漿四百,片子一百,還有后續的護理藥物,總計七百。”醫生坐在一旁,隨口說道。 溫紹輝睡在一旁的床上,吊著血袋。 陳戈頓了頓,“行,你等等。” 他真的是被掏的干干凈凈,一毛也沒有了。 胡明估計也借不了,和老師借的話又要問東問西。 陳戈腦海里搜索了一圈,終于想起了胡明的小弟,江宴好像也挺有錢的,還有江宴的同學,經常被他們敲詐的那個也挺有錢。 醫生狐疑地看了眼陳戈,這位是連七百都沒有? “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就住這里,你啥時候有錢了送過來就行。” 陳戈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低下頭:“我有錢,就是忘帶了,明天就給你。”他頓了頓,“我給你打個欠條吧。” 醫生:“行。” 他拿過紙筆,讓陳戈寫下欠條。 陳戈寫完欠條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看著還緊緊閉著眼睛的溫紹輝嘆了一口氣,臭小子給的錢,完全不夠花啊。 早知道就不買牛奶了,買什么牛奶…… “這個要輸多久?”陳戈看著血袋詢問道。 “四十分鐘。” “哦。” 陳戈坐在診所冰涼的椅子上,他微微閉著眼睛,等著這四十分鐘過去。 不多時,他就陷入了黑暗中。 陳戈猛地被醫生拍醒,一睜眼,溫紹輝身上的血袋已經空了。 醫生拔掉針管,“行了,回去吧。” “嗯。”陳戈擠了擠眼睛,清醒了點,剛想背著溫紹輝回去,卻被醫生阻止了。 “傷口會撕裂,算了,小冬送一下。”醫生招呼了一聲護士,護士點點頭,便把車開到門口。 兩人用擔架把溫紹輝平放在車上,車子隨后駛進了小區。 “我和父親都住在那棟樓,要是病人晚上高熱不退,你可以打這個電話,或者去那棟樓四樓找我們。”護士指了指一棟高樓,隨后眨了眨眼睛,交給他一張白紙說道。 “謝謝您。”陳戈點頭,誠懇地說道。 他們一起把溫紹輝抬進房間的床上,護士便離開了。 這個小區的構造是前低中高后低的。 陳戈家屬于低樓,位置靠前,醫生和護士住的地方則是屬于中間。中間后面是別墅區,私密性很好,也安靜,娛樂設施基本都在別墅區和高樓的中間。 陳戈此刻看著床上的溫紹輝,自己也是頭腦發昏。 他一向心大,想著溫紹輝必定是沒啥事了,他也實在是太累了,頭疼的要炸了。 他從柜子里重新找了被褥去客廳的沙發上裹著自己呼呼大睡。 一夜無夢。 陳戈手機也沒充電,半夜就沒電了,第二天世界睡到了大上午。 他整個人都神清氣爽,想起溫紹輝這才回房看了眼。 溫紹輝睜著一雙明晃晃的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戈樂了,點了點小家伙的鼻子,“怎么了?” “餓了。” 陳戈笑,“吃啥?” “想吃紅燒魚,還有排骨,好餓啊。”溫紹輝委屈地說著,一張小臉都皺成了包子樣子,看起來還有點好笑。 “你想屁吧。爺現在一分錢沒有。”陳戈嗤笑出聲。 還想吃紅燒魚?排骨?做夢呢。 “……你去抓魚,我昨天在河里,那河里竟然不少魚,可惜當時走得急,沒抓到。”溫紹輝恢復了精氣神,理直氣壯地要求道。 陳戈真想給他兩拳頭,不長記性的家伙,還想著抓魚。 “說起來,你昨天說如果水里再上來人,就殺了他?那那個人不就知道你活著嗎?你不怕嗎?”他皺著眉問道。 “該死的人已經死了,我當時只是擔心有同黨,但并沒有人追上來,想必那個人被利益驅使,沒有聲張。”溫紹輝面色也難看起來。 他本來能毫發無損地逃走,結果,果真那個人就是jian細。 他懷疑他懷疑了好久。 那人,是他的大伯,是他的父親死后,最親近的人,所以他的很多事他都知道。 溫紹輝確確實實懷疑了很多人,但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兵行險招,破釜沉舟。 他和自己的大伯商量,搞一出假死,然后由大伯在水下準備潛水裝,再換上準備好的尸體。 大伯確確實實準備了潛水裝備,氧氣瓶什么的應有盡有,尸體也安排得妥妥當當。 這件事,就只有大伯一個人陪他走完最后的流程。 本該如此的。 但是……大伯他不該覬覦他父親留下的東西。 他們其實并沒有在水里待多久,在遠離了人們視線后很快就出來了,隨后,大伯就在那個荒郊野嶺的地方,第一次向他問起了,他父母最后到底和他說了什么。 溫紹輝搖搖頭,沉默地向前走。 卻不想身后的大伯忽然發難,他拿著一柄看起來極其可怖的四刃刀,抵在他的腰上,強行讓他說出地址。 溫紹輝還記得大伯說的是什么。 “你看看,你現在還小,掌握不了那么龐大的一筆財富,反而我們還都因為你的事情被追得全世界跑。死了一個又一個。你不想報仇嗎?你和我說說那些東西在哪里,我們還需要怕他們嗎?你把這些先給大伯,大伯才能更好的保護你啊。” 他當時很心痛,可是…… 每個人都以為他知道,他知道父母最后留下了什么,那東西像是海賊王的寶藏一樣,被傳得神乎其神。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如果說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不會被庇護,他就會立刻被他們的敵人抓住。 “我不知道。”溫紹輝對大伯說出了實話。 大伯頓時神情猙獰地用刀刺傷了他,“你到底說不說?藏了那么久,死了傷了這么多人,你是不是以為我舍不得動你?” 溫紹輝還記得那種痛苦,他冷汗直冒,看著大伯又重復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一手摸向自己的槍,這是……司機臨死前放在他身上的。 大伯像是瘋魔了,一遍遍地重復著,“你為什么不肯說,你為什么不肯說啊……” 他把那把刀抽出來,又想捅進去。 溫紹輝已經轉過身扣動了扳機,他神情冰冷,“因為我真的不知道。” 看著大伯在自己面前倒下,溫紹輝很平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點感觸都沒有。 他脫掉大伯的潛水衣,拖著他的尸體到岸邊,用潛水衣綁了一大塊石頭把尸體推進水里。 溫紹輝捂著自己的腰,看了眼旁邊的氧氣瓶,又按了按傷口,猶豫半晌才戴上護目鏡拖著氧氣瓶跳進了河里。 他屏著呼吸把氧氣瓶用水草纏住,確認氧氣瓶不會在短時間內飄上來,這才又游上水面。 陳戈會在那里,是他這輩子都沒想過的事情。 他之所以猶豫要不要去處理氧氣瓶,就是在擔心自己力氣耗盡,沒辦法活著上來,就算活著上來了,也根本沒有救援,他還是會死。 可是,他絕對不能因為氧氣瓶暴露。 這太蠢了。 所以,他像一個賭徒一樣,在身體有傷的情況下,還是下了水處理了氧氣瓶。 不過他運氣極好。 他當時趴在陳戈背上,他的背特別熱,溫度特別高,在河里被凍得哆嗦的他像是找到了個火爐一樣,緊緊地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