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臨別哄睡

    轟隆一聲驚雷巨響，秋雨瓢潑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蕭瑟小院的房頂上。

    簡樸的房中只點了一盞蠟燭，在風中搖曳不定。

    光線雖然昏暗，但屋里卻異常溫暖。床邊一頭一腳放了兩個暖爐，熱乎乎地烤著屋中的兩個人。

    床上靠著枕頭半躺半坐著個身形清瘦頎長的青年男子，近看五官柔和，容貌秀美，只是面色蒼白，似患沉疴。另有一少女坐在床沿上，手里捧著一碗熱粥，正一小勺一小勺地吹涼了喂到男子口中。

    男人面帶難色，勉強吃了兩口，便虛弱地說：“語兒饒了哥哥吧，哥哥實在吃不下。”此人名喚丘燈，自幼體弱多病，前先日子著涼發燒，引發了娘胎里帶的心疾和哮喘，至今纏綿病榻，今日天氣不佳，更連帶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少女柔聲哄道：“語兒知道哥哥難受，語兒看了也心疼。但是飯一定要吃，吃了飯，才好吃藥，不然你的腸胃受不住。”這少女是丘燈的養妹葉不語，原是個棄嬰，丘燈的父母見丘燈身子不好，便抱著養個童養媳的心態把她撿回家，連姓都沒改。誰料丘燈的父母沒過兩年便意外早逝，留下丘燈又當爹又當媽地把葉不語拉扯長大，一直緊守做哥哥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

    丘燈嘆了口氣。

    葉不語見他這樣，放下粥，坐到他身后，扶著他慢慢靠進自己懷里，一手握住丘燈的手，另一手輕輕揉著他的胃，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哥哥整日躺在床上，許是午餐還沒消化，語兒再幫哥哥揉揉肚子，看過一會兒會不會好一些，好不好？”

    這姿勢太親昵，丘燈面上染上紅暈，閉上眼良久，低聲道：“語兒如今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這樣的事情，往后不方便做了。”

    葉不語微微一笑：“這有什么，反正語兒日后也是要嫁給哥哥的。”

    丘燈緩緩搖了搖頭，沉吟道：“語兒，哥哥希望你能嫁給與你兩情相悅的人，而不是……”而不是與我這樣一個一只腳已經踏進棺材的廢人委屈度日。

    葉不語眨眨眼：“哥哥不喜歡語兒？”

    丘燈的神色悲喜難辨：“哥哥怎么會不喜歡語兒。”

    葉不語笑了：“如果哥哥也喜歡語兒，那語兒與哥哥便是兩情相悅啊。”

    丘燈苦笑：“是我糊涂了……語兒，你年紀尚小，心性未定，也沒大與其他男人相處過，又如何明白愛慕一個人是什么滋味、與親情有什么分別……”說到這里，心下黯然，頓時感到胸口一陣翳悶絞痛，唇色發紫，止不住地喘息咳嗽起來。

    葉不語連忙上下撫著他的胸口順氣：“不急不急，哥哥先別說話，慢慢呼吸，跟著語兒說的來，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過了好一會兒，丘燈的喘咳才平緩下來，葉不語喂他喝了一口溫茶潤了潤嗓子，才柔聲道：“不許哥哥胡思亂想。語兒是哥哥的，哥哥也是語兒的。”

    丘燈娘胎里就有心肺功能的缺陷，早些年情況不嚴重時又因不得不獨自撐起這個家而勞累過度，沒注意修養身體，傷了根基。這幾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越來越離不開人照顧，而且一丁點著急受氣都能讓他發病。

    像現在這樣，甚至還算不上真正發病，就夠丘燈受的了，一絲力氣也使不上，只能冷汗涔涔地倚在葉不語懷里喘息，連話也說不出來。

    葉不語小心翼翼地給他拭去冷汗，又揉了一會兒胸口、腰腹，見他終于不那么難受，才繼續喂他吃飯喝藥，然后幫他洗漱就寢。

    丘燈被扶著躺好后，便催促葉不語早些回屋休息。

    葉不語知道他的性格，怕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暗自傷神，于是熄了燈后還坐在他的床畔輕聲細語地寬慰了他一會兒，待他睡著了，才自行回房睡覺。

    不久，外面又是一道山搖地震般的雷鳴。丘燈又睜開眼。

    夜已經深了，他想起過不了多久葉不語便要獨自離家謀生，全因他這廢人沒法盡到長兄為父養家糊口的責任，頓時心如刀割，不受控制地喘鳴起來。

    葉不語聽見動靜，急忙趕來，扶他坐起來，又是喂藥，又是順氣，折騰了好半天。最后，丘燈終于緩了過來，很快便又力竭昏睡過了。

    葉不語心疼不已，親了親他，自言自般道：“哥哥，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