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烏鴉說:笨蛋笨蛋
距離顧遇和簡安那次“教學”大概兩周后,顧遇聽聞了有關簡安那段戀情的消息。 這天輪到顧遇和其他幾個同學值日,當時他正拿著黑板擦擦拭黑板。有的同學還未離開,議論著剛從別人那里得知的消息。白煜是學校里的熱門人物,也是許多人會八卦的對象。他和簡安談戀愛的消息也為人討論一時,顧遇自然也聽說。同學們大抵都是說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花癡小女生配不上白煜,不說那個小女生相貌配不上,就連成績也拿不出手,所以大家都不明白白煜為什么會答應和那個女生交往。在那些人眼中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可顧遇很討厭這樣的議論。 怎么就配不上了?就那個白煜?且不說他哪里好有什么優點,就說簡安怎么就配不上那個口口聲聲不喜歡處女輕浮成性的白煜? 他也很驚訝簡安和白煜進展如此之快。他單方面認定那個白煜是個情場高手,玩弄單純的簡安于股掌之間,私底下陰暗地揣測白煜大概還要再吊著簡安幾天,未想到不出一個星期,就聽說了他們兩個確定消息。此后又過了兩個消息,顧遇又從別人的議論中聽聞白煜和簡安分手。 顧遇當時就震驚了。 自他們兩個……那啥以后才過了多久,簡安就這么和那個白煜分了……? 一時間,顧遇覺得這世界變化也許是乘上了火箭,變化太快,快得他都追不上了。 關于白煜為什么和簡安分手,也是大家熱切議論的話題。議論的同學在那邊你一言我一語,說什么的都有。這時候,位置在教室最里面,最后一排的黃憺靠在課桌邊緣,說道:“還能是因為什么?本來白煜和那么一個胖妞交往也是當做慈善,玩膩了當然趕緊分。不分的話,每天都要看到那張胖臉,這要換成是我……哎喲!”黃憺正說得起勁,不想突然被一個東西砸到。他疼地捂著頭,往地上一看,是塊黑板擦。 “顧遇!”黃憺氣憤地看到從黑板那邊走過來的顧遇,嚷道,“你他媽沒長眼睛?” 顧遇撿起黑板擦,冷冷地看了黃憺一眼:“不好意思。” 他嘴里說著抱歉的話,但在黃憺聽來,全無道歉之意。而且顧遇的眼神冰冷,黃憺觸及那雙眼睛,嚇得一抖。但黃憺正值青春期,性格急躁,平日里也是個慣在校外惹事的主。因此雖然受到顧遇的驚嚇,可心里卻燃起了一股斗志。更何況看到幾個女生往這邊看來,少年人好勝心旺盛,那股斗志更是燃成了熊熊的火焰。 他上前一步,攔住顧遇的去路:“你想干嘛?”他可不信,顧遇會沒有任何理由朝他頭上扔過來一塊黑板擦。 顧遇握著那塊黑板擦,不受黃憺的威脅,懶懶道:“沒想干嘛。” 他說話時是笑著的,但那笑容極盡諷刺,任誰都看出來是在挑釁。 “就是單純看你不爽。” 顧遇話音剛落,黃憺忍受不了挑釁,直接沖了過去,同顧遇扭打在一起。等到同學叫來班主任,黃憺已經被顧遇擒住,顧遇一個反手,把黃憺的手腕壓在了他的背上。看到班主任來到,顧遇很快放了手。 在校園內打架不是小事,顧遇和黃憺被班主任“請”去了辦公室。班主任是個數學男老師,很了解青春期的男生處事大概全憑意氣。他看到打架的兩個人里有顧遇,念及顧遇平時是優等生,習慣地認為優等生總不會惹是生非,而黃憺校內校外都有和同學或者校外生打架的“光輝事跡”,在問清楚緣由之前,班主任就先入為主,認定是黃憺挑釁在先。 班主任開了口,話里話外把錯都推到黃憺身上。黃憺肯定不服氣,正要同班主任爭辯。顧遇搶先一步,在黃憺之前說道:“李老師,是我的錯,是我先動手的。” 這一下子,班主任愣了,黃憺也愣了。 顧遇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解釋說是自己脾氣太暴躁,因為誤會和黃憺發生了口角,進而發生了肢體沖突。他說得誠懇,還當著班主任的面,向黃憺鞠躬道歉,并且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 才怪,他在心里添了一句,大不了以后把人約到校外打。 班主任沒想到會是顧遇會主動打人。但顧遇平日里的表現,是各科老師和班主任眼中聽話的好孩子。當他主動承認錯誤,班主任甚至欣慰地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黃憺在一旁看著,翻了個白眼,這被班主任看見,于是又教訓了黃憺一頓。 看先動手的是顧遇,而顧遇又很快承認了錯誤,班主任就只是說了幾句,沒有說太久,就讓顧遇和黃憺先回家去。出了辦公室,黃憺熱絡地搭上顧遇的肩膀。雖然他一向覺得顧遇太裝逼,不過念及顧遇站出來擔責,使得他免去了請家長的難題,心里也就生出了一股“不打不相識”之感。 面對黃憺的熱情,顧遇的反應卻很冷淡。他不過是怕事情鬧大,班主任會請家長。他不想讓簡爸簡媽,尤其是簡爸為他擔心,才愿意那么快地認錯。他看了看黃憺搭在肩膀上的手,冷淡地撇開,不想和黃憺再有什么接觸。 黃憺見他這樣,心里罵著顧遇又在裝逼,本想負氣一走了之,但是剎那間,有一個念頭劃過心頭,他突然覺得茅塞頓開。 “我cao,”他站在顧遇的背后,驚道,“你該不會是看上了4班那個女生……!” 顧遇驟然轉過身,斥道:“胡說什么!”說完,他還望了望四周,怕惹來什么麻煩。他們走出了辦公室一段距離,正好走在樓梯上,好在放學有一段時間,樓梯上下都沒什么人。 黃憺看出顧遇緊張,賊兮兮地再次勾住顧遇的肩膀:“哎喲,你這么緊張,還裝什么?就是沒想到你小子居然好這口。明明聽說你交往的女朋友挺辣啊。” 顧遇皺起了眉:“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我和簡安什么都沒有。”說完,他卻忽覺心虛。 要說什么都沒有……好像也不是。 可要說有什么……好像更不是。 他突然頭疼起來,他和簡安之間的關系好像成了一團亂的毛線球,他想理,卻理不清了。 生怕黃憺會出去和別人亂說,顧遇只好解釋道:“我爸和她爸認識,我們算是……” 在這種事上,黃憺的反應要比學習時更快:“青梅竹馬!” 黃憺覺得挺刺激,捂著嘴擠眉弄眼地說:“喲喲喲,沒想到你們居然是這種關系。” “我們沒……”顧遇剛想說他和她之間沒有關系,腦中閃現出他和簡安做過的事,話到嘴邊,自動改了口,“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他無奈地看著黃憺:“難道你會看上你的meimei嗎?” 黃憺聳聳肩,怪里怪氣地說:“我沒有meimei,我哪兒知道啊?” 看出顧遇不快,擔心顧遇會再次和他打起來,畢竟他已經見識過顧遇的身手,知道自己打不過,又怕班主任會聞聲尋來,黃憺忙改口:“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就當你們倆是親如兄妹好了。” 什么叫當?顧遇想反駁,他們除了不是一個姓,沒有血緣關系,和別人家的兄妹差在哪里?也許那些親兄妹還沒有他和簡安關系好呢,他和簡安之間雖然會吵架,但至少沒真的傷害過彼此。而那些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妹之間,指不定后來會鬧到什么地步呢。 但顧遇記著回家,懶得搭理黃憺,只想著回教室拿了書包走人。 黃憺是自來熟,見顧遇沉默不語,以為是自己道歉使他平息了怒氣,便嬉笑著和顧遇說話。顧遇不想同黃憺再吵架,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就這樣,兩人算是勉強結伴走往校門,路上,黃憺賊心不死,又問了起來:“你真對那個胖妞沒意思啊?” 顧遇的右肩背著書包,聽了黃憺的話,雙眉緊蹙:“簡安哪里胖?你見過她?” 他滿臉烏云,有一股迫人的氣勢。黃憺打了哆嗦,卻發現了顧遇生氣的關鍵。 黃憺回憶著曾經在籃球館里看到的那個身影,那個身影很模糊,腦海里卻勾勒出了圓潤的邊緣。為了驗證猜想,他壯起膽子說:“上回在籃球館見過啊,那個為白煜加油,喊得特別起勁的高一女生對不對?嘖,你是沒看到她班上的那群男生上回多嫌棄她。我在那班上有幾個認識的人,他們都說她是個胖妞。”實際的說法更難聽,黃憺記得自那次籃球比賽以后,4班的男生不滿簡安那么高調給高二的白煜加油,有的人就說那個女生胖得跟頭豬似的。憑黃憺的良心說,以他的記憶看,簡安的胖還夠不上他們的形容。可是,人一旦對別人產生了惡意,是無法輕易控制的。 更何況那個女生有錯在先……起碼在黃憺看來是。在那種場合公然站在班級的對立面,不是錯是什么?不過,他很機靈地沒有說出那群男生給簡安起的外號,不然……黃憺的眼珠溜到顧遇身上,不然他和那群男生,一定會有死一個或者一方……吧? 考慮到自己就在顧遇面前,死的大概率會是自己,所以黃憺識趣地沒有說出更過激的部分。 黃憺假裝沒看到顧遇的臉色,用手指了指手臂,肚子,說道:“他們說她全身上下沒長別的,都是rou。”她要是個美女,和白煜在一起別人能那么驚訝嘛? 黃憺從前聽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說得都是女人配男人,未曾想有一天這句話會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當時別人說的就是白煜和簡安在一起這件事。 顧遇未顧及那么多,直言反駁道:“有rou怎么了?難道你身上沒長rou?” 黃憺看著平常在老師面前裝得人模人樣,一副彬彬有禮的三好學生,現下卻口不擇言,說著連他都覺得毫無邏輯,分明是強詞奪理的話。 他瞅了瞅自己身上那點瘦rou,再想想人家身上的肥rou,特想拍拍顧遇的肩膀說,大哥,這個rou和那個rou,好像不一樣哈。 但他懼于顧遇的拳頭,停了和顧遇繼續爭辯的念頭,而且直覺告訴黃憺,就算顧遇不以武力讓他閉嘴,就算是逞口舌之爭,他一樣會叫他啞口無言。 比如這時候,他就挺無語的。 黃憺警惕地盯著顧遇,退開兩步,兩指摩梭著下巴:“其實我也沒看清……” 顧遇剛想松口氣,黃憺卻沉吟道:“不過……” “不管人家長得怎么樣,好歹是一個小姑娘,”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顧遇,“再怎么說,咱們都是男人,”說到男人,精瘦身材的黃憺挺了挺胸,好像他已經十足成熟的男人,“男人對女人什么想法還用得著我說嘛?那么一個青春妙齡的女孩子成天在你面前晃悠,你就對她沒什么念頭?” 顧遇嫌惡地皺起眉:“你這說法挺……”猥瑣,下流,好像一個男人見到一個女人,只能是精蟲上腦,腦子里只會想到這種事。 “行了行了。”黃憺也不想再討論下去,顧遇那樣的目光好像他是什么骯臟的臭蟲,他不滿地想,這事兒有這么嚴重嗎?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門口,本該分別,黃憺還是想打聽出什么,滿足那顆好奇的八卦心,于是做了最后的掙扎:“你真不喜歡你meimei呀?” 顧遇正想說什么,冷不丁地卻想起簡安那天的眼神。 那是她仰望著白煜,傾慕白煜的眼神。 好像有一盆冷水潑過來。 不過這盆冷水也沒澆滅什么,不過是熄滅了一點火星而已。 簡安應當不會喜歡他,不然不會有一個白煜;他應該也不會喜歡簡安,否則不會有別的女朋友。他很快依著這公式,整理清楚了思路。他們應當互不喜歡,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悸動,沒有心跳,沒有任何有關愛情的曖昧因素。也許當他們坦誠相對的時候有那么一點,但要是她那樣站在他的面前,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那他真是應該首先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要說為什么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混亂,他想,不都應該怪那個白煜嗎?要不是那個白煜,簡安不會變得那么奇怪,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走到難以解釋的一步,這難道不都怪那個白煜嗎?他貿貿然出現在簡安的生命里,像是扔進了一塊大石頭,攪亂了一湖平靜的水。他現在倒好,和簡安分手,全然不必負什么責任,也不用整理什么被弄亂的毛線團。這樣一想,他心里又淌過難言的苦澀。 但這股苦澀到此為止。他大步跨出校門,丟下一句話:“你也說了,那是meimei。” “我們只是朋友。” 那話從他的口中飛出去,飄在黃昏夕陽的余輝下,帶著少年自己都理不清的心緒,被風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