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暗戀是屬于一個人的快樂
雖然家世顯赫,但莫春峰從小就性格好,聽話且愛笑。家里的長輩、保姆,還有父親的同僚下屬們都對他溺愛非常。 作為家中的幺子,他從小雖然受到了嚴格的教育,但也享受了過多的寵愛。大院里東家喂一口零食,西家摸摸小臉蛋,把這孩子養得像個胖乎乎的年畫娃娃。 到了十三四歲那會兒,莫春峰已經胖得出格了。按他自己的話來說,他走路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rou一抖一抖,在街上被驚愕地指指點點也是家常便飯。 當時他父親從荔市被借調到龍城軍區,他也跟著臨時轉學到龍城上初二。班上的同學已經一起和睦相處了一年,各自的朋友圈子都已經形成,對這個后來加入的人既不好奇也沒有興趣。對于他的體型,班里的人雖然不會嘲笑他,但總像對空氣一樣對待他。只有班主任因為父親的囑咐而對他格外寬容優待。 讓人窒息的交際真空,班主任諂媚的問候,陌生而冷漠的龍城,還有自己怎么減都減不掉的肥rou。人生才剛開始,卻已經足夠讓人絕望。莫春峰求了父親幾次能不能早點結束在龍城的工作回荔市,但換來的只有父親略帶歉意的搖頭。 那時候他每天想的就只有熬日子。還有多久能回荔市,還有多久能跟朋友們重逢,還有多久可以逃離龍城,這個他抗拒不已的城市。每個人的十四歲都是這樣灰暗而壓抑的嗎? 他那會兒小孩子心性,越是被同學孤立,就越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就連去食堂吃飯也不想跟同班同學在一個窗口前排隊。明明自己什么也沒做錯,卻像個偷偷摸摸的小賊,非要等到午休的最后十分鐘才磨磨蹭蹭地去打飯,在沒剩幾個人的食堂里花正餐的錢吃菜盆底部的湯湯水水。 因為是轉學生,所以莫春峰一個人坐。雖然沒有同桌,但隔三差五就能聽見前桌的女生們討論那個新來的食堂小哥。她們說他溫柔,說他漂亮,又憐惜他rou眼可見的拮據。然而聽得多了,莫春峰反倒產生了些抗拒的情緒。 不就是臉長得好看? 他的不屑中混雜著羨慕,吃飯時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穿過打餐窗口的透明玻璃,追隨著那個忙上忙下的人。 莫春峰沒想到,那個人居然也注意到了自己。 他們倆的第一次對話是對方先開口。莫春峰記得那個人當時戴著透明的餐飲用防護口罩,白色的食品網帽松松地戴在頭上,用大勺在菜盆里刮了半天,硬是在餐盤上壘出了一小座rou山。口罩上方的眼睛大而真摯,擔憂地問莫春峰怎么每次都這么晚才來。 短短的一句話讓那些不屑和羨慕全部都消散了。14歲的莫春峰漲紅了臉,不好意思說自己被人孤立,只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減肥,不敢吃太多。 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那雙眼睛讓他呆呆地在教室坐了一整個下午,心臟在胸膛里沒完沒了地鼓噪。 他從教室窗戶中看到自己狼狽而肥胖的倒影,濃墨重彩的心動中摻雜著灰暗的自卑,平白讓他的心緒高低起伏,兀自神魂顛倒。 莫春峰觀察了兩周,發現那些食堂大媽都是下午一點就下班,只有“他”會留下來收拾打掃,被看起來像食堂老板的人呼來喝去。 于是莫春峰再也沒上過下午的第一節課,去食堂的時間越來越晚,遇到“他”給自己打飯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少年人的情愫來得迅速而簡單,每天中午簡短而重復的對話就是早上起床的動力,“去上學”這個詞從未讓人如此期待。再聽到前座討論食堂小哥時,他心里便有種隱秘的自得和快樂。 然而倘若這一切僅只于此,這一段暗戀絕不會有長達八九年的執念。 有一次,他踏進食堂時正好敲了下午第一節課的鈴??粗虿痛翱谝粔m不染的菜盆,他不由心里一沉。不是因為沒有中飯吃,而是因為少了半個小時可以看到心上人的時間。 那個“他”顯然也看到自己了,匆匆忙忙地跑過來,獻寶般從餐臺下端出一個裝著滿滿食物的食盤。“他”解釋說今天菜賣的很快,食堂阿姨下班之前順便打掃清理過了。這一盤是“他”特意留下來的。 校園里的流言傳得比哪里都快,說七班那個胖得像豬的轉學生每次都翹課去食堂吃飯,偏偏打飯的漂亮哥哥還對他尤其照顧,不僅給他開小灶,還會去用餐區陪他一起吃飯。 莫春峰對這樣的傳聞甘之如飴。來確認傳聞的女生走了一波又一波,他含糊其辭地裝傻,用來掩蓋心里逐漸升騰的獨占欲。 是的,“他”對我好,陪我吃飯聊天,復習溫書??蛇@都是我的,跟你們有什么關系?又憑什么要讓你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