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沒有人在乎關(guān)春風的死活
陸機要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算算日子,離陸機出發(fā)去江南監(jiān)督治水的那天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整,的確是該回來的時候了。這些沒有他在的日子真是像神仙一般快活。縱使小院中只有幾個啞奴作伴,我不能出門,只只能讀讀書、曬曬太陽,但這樣也好過見到陸機。 我同陸機之間的腌臜往事,好似一盤切爛的藕,牽扯出的糾葛如藕絲般糾纏混沌。 我如今二十三,被陸機囚在他府里六年了。 陸機是什么人?是尊貴無比的五皇子。雖然生下他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宮婢,但如今他名義上的母親卻是皇后。當今圣上子嗣單薄,宮里只有三位乾元。而皇位一向是由乾元繼承的,這位子落在陸機頭上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 那我呢?罪臣余孽,還是個中庸。十七歲時,家里突然出現(xiàn)的官兵和滿眼的血色是我一生難以忘記的人間煉獄。我至今仍常常夢見那天家中的慘象,以至于難以入眠。起初我不明白為什么陸機要違抗圣旨把我救下,還為此事跪了圣上一夜。 但等到他把我壓在床上、喊著“阿月”的時候,我一切都明悟了。 我不叫“阿月”,小名也不叫。 我叫關(guān)春風,是個中庸。而他口中的“阿月”是我的哥哥——關(guān)月。他人如其名,生得一副如月般的較好容顏,是個與陸機相配的坤澤。陸機和我一樣從小就喜歡跟著關(guān)月跑。雖然在旁人看來是我硬要做這對竹馬的小尾巴,在他們之間橫插一腳。 我們仨自幼在一塊,我自然知道陸機是喜歡關(guān)月的。 至于關(guān)月?誰知道呢。他表面看著是個坤澤中的坤澤,生得貌美且性格溫潤如玉。父母從來不cao心他。 可只有我知道,這人壞透了。小時候關(guān)月同我打架,每次被重罰的都是我。關(guān)月只需掉幾滴金豆豆,就可以免去苦rou之痛、抄抄書了事;我則每每被打到皮開rou綻,打完了還得忍著rou疼抄書。 母親說我是皮實些的中庸,理應(yīng)讓讓身為坤澤的關(guān)月。 我皮實這一點自然是沒錯,關(guān)月也瞧著的確嬌弱。可他和我打的時候那叫一個心狠手辣,專挑疼的地方下手。唉……分明大家都打得勢均力敵,為什么被打的只有我?當時涕淚滿面的我想不明白。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原因之一是我手賤,總?cè)ビ幸庹腥顷P(guān)月。可關(guān)月也的確壞。不僅壞在以牙還牙,還壞在打我的細節(jié)上:我的拳頭都朝著他面上打,他則挑旁人看不出的地方下手。 可這樣一個歹毒的坤澤,偏偏又在別人面前裝得文質(zhì)彬彬。仿佛天底下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就算長大后常見到他與陸機把酒言歡、互道“知己”,也總覺得他還在裝。 想到這里的我一下子笑了出來。若是整整尋了關(guān)月六年的陸機得知夢中情人并不喜歡他,而且是個表里不一的人……陸機會不會惱羞成怒?到時候我是不是便可以被放出去了? 我愈想愈開心,似是二十三年里從未如此開心過。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而通報“五皇子要回來了”的那個下人被我這副樣子嚇得奪門而出,定是以為我瘋了吧。他是陸機養(yǎng)的一條狗,定然會把今日發(fā)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匯報給他。很快,下人就會跪在他身前說:“關(guān)春風瘋了!” 但我不在乎。陸機也不在乎。 沒有人在乎關(guān)春風的死活。或許陸機會為此苦惱一段時間,畢竟好用的替身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