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希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龍陽宮，看了看周圍，燦黃的床幔自然地掛起，床邊的小桌上還放著盛著黑乎乎藥的白玉碗。暖閣的小暖爐燒的正旺，透著隱隱約約的火苗，外閣幾個小侍一言不發，像平常一樣做著手里的活。

    顧南希艱難地坐起來，一旁泡茶的小侍見顧南希醒來，忙上前行禮。

    “陛下醒了？剛剛傅貴君和吳侍郎來過了。”小侍忙拿出幾個軟枕墊在了顧南希腰下。

    “瑞澤？”顧南希揉了揉太陽xue，自從醒來發生了太多事情，現在想想還沒見過瑞澤。

    “吳侍郎看陛下還睡著就先回去了，說是晚間還會再來。”

    顧南希點點頭，讓小侍下去了。

    不多時，顧南希聽到門口窸窸窣窣的聲音，茯苓撩開幔帳進了暖閣。

    茯苓臉色有些發白，抬眼看了看顧南希，搓了搓手，走到小暖爐旁邊烤手，嘴巴張了張又閉上，過了半晌才道：“陛下醒了.....在暗牢的時候久不見陛下出來，帝師才進去瞧了瞧，沒想到陛下睡著了。”

    顧南希苦笑一聲：“心累.....”

    茯苓眼角紅紅的，低了低頭不再說話，又過了一會道：“世子和帝師已經把暗牢查的底朝天了，里面的牢吏之前都沒吃過什么苦，沒一會就能招的都招了。”

    顧南希眼里閃過一絲亮光，并沒有注意到茯苓聲音的沙啞，：“可查出什么？”

    茯苓還是低著頭，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外面被凍壞了：“說是有一個貴人買通了暗牢，給了很多銀子，每天過去看望鳳后。”

    “說是看望，其實在里面說什么干什么，誰知道呢？”

    茯苓的話，意思很明顯了。

    顧南希皺了皺眉，這么說，干草上的血，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人對允廷用了刑.....

    “能買通暗牢，還能明目張膽進去，那看來是宮里的人。”

    茯苓點點頭，只“嗯”了一聲，又沒再說話。

    只是顧南希不明白，為什么要對江允廷動刑？若是為了自己這個事，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審江允廷，犯不著再花錢買通牢吏。

    如此一來，說不準是允廷知道些什么別事情.....

    想了想干草上的血跡，顧南希心里有些發怵，很害怕江允廷有什么意外。

    “對了，陌卿的祖母我已派人去接了，你差不多就把陌卿放出來吧。邢侍郎那......該攤牌就攤牌。”

    茯苓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兩人正說著，吳侍郎便來求見。

    “那奴婢就先去處理那些事了。”

    顧南希點點頭，茯苓便識相地退了出去。

    瑞澤進來時一臉擔憂，快步走進暖閣，身上還帶著一路卷來的寒氣，看到顧南希坐在床頭心才放下來。

    顧南希看他急急忙忙的樣子，苦笑著安慰：“別擔心，我沒事。”說著便要去牽那人的手。

    吳瑞澤見狀往后退了幾步，躲開了顧南希：“奴身上有寒氣，陛下身子不好，現在還是莫要挨奴太近。”

    顧南希心中一暖，緩緩收回了手。

    瑞澤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顧南希，過了好一會，道：“陛下瘦了。”

    才不到半個月，竟已經瘦的有些皮包骨了。

    顧南希這才想到，自從自己暈倒之后還沒有見過瑞澤，怪不得.....

    吳瑞澤挨著小暖爐緩了好一會，確定了身上沒有寒氣之后才往床邊靠了靠。

    “鳳后的事，我確實很擔憂。”顧南希低下頭，有氣無力道。

    吳瑞澤聽著，握住了顧南希的手，安慰道：“鳳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的。”

    顧南希心里苦笑，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不過是安慰人的話術罷了。

    看了看時辰，晌午已經過去好一會了。

    “陛下還沒吃東西吧？”

    顧南希搖搖頭，“吃不下。”

    瑞澤有些心疼的理了理顧南希鬢間的碎發：“多少吃點，奴親自去煮點粥，陛下少吃點？”

    顧南希對上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那充滿懇求與心疼的眼神讓顧南希不忍拒絕。

    看到顧南希點了點頭，瑞澤彎了彎嘴角，“那我現在就去，陛下先休息一會。”一邊說著，一邊抽出手給顧南希掖了掖被角，又貼心的放下床帳。

    顧南希哪里還能休息的下，她躺在床上，直直的瞪著那燦煌的床帳，腦子里面胡思亂想，腦海里全都是江允廷的影子。

    她還記得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月光下的那一抹幽蘭，那靜謐美好的氣質，那勾人的攝魂眼。

    當時的江允廷還像一個木頭一樣，表情也木木的，看不出喜怒。

    動作也木木的，顧南希突然想到了那晚讓江允廷侍寢，那是顧南希在江允廷臉上看到的第一個表情，瞪得賊大的眼睛寫滿了驚訝。

    那時他還特別經不起挑逗，隨便一撩就能起反應。顧南希想起那晚的“美男一絲不掛圖”不由得笑起來，她只是單純的讓江允廷脫衣服睡覺，明明只是字面意思，江允廷卻想到了那里去。

    后來是因為什么關系緩和的呢？

    日復一日送來的桂花糕？還是明明很委屈卻故作大局的小眼神？

    顧南希覺得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顧南希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江允廷的婚禮還要再補一下。顧南希又稀里糊涂地想起夢里原主的那個記憶，小小的江允廷可憐兮兮地獨守空房。

    顧南希思緒活躍起來，那次婚禮雖然也不算簡陋，但只能說是中規中矩，和旁人的沒什么兩樣。如果是自己再和江允廷辦一次婚禮的話，那得弄點花樣來，讓江允廷高興高興，花樣還不能俗，要有意義些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南希躺在床上，從南想到北，從辦什么樣的婚禮到如何徹底鏟除穆丞相，又想到怎么處置傅裴和邢鴿，最后想著如何裝扮一下玉華宮，讓江允廷住的舒心一些。

    宮里各處還是像往常一樣忙碌著，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大有海嘯到來之前平靜江面的氣勢。空中刮著小風，寒冬里只需微微一吹就能讓人不住地打著寒戰。

    “陛下好像睡了？還是吳侍郎能勸得住陛下，才待了一小會就哄著陛下睡下了。”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擾亂了顧南希的思緒，勾住了她的耳朵。

    想必又是伺候外院的幾個小侍在墻角偷懶了，但卻不想墻是傳播聲音最快的，他們說的話全一字不落的飄到了顧南希耳朵里。

    “你說鳳后真的.....”一個小丫頭問道。

    “噓～這可是龍陽宮。現在帝師可是正抓散播消息的人呢，你可別往槍口上撞。”一個男侍小事勸道。

    “陛下這不是睡著了么，我們宮里帝師抓不到。不在這讓我打聽打聽，別的地方就更打聽不到了。”小丫頭可惜道。

    “反正就是你猜的那樣。不知道更好，不知道肯定不會被抓。”另一個聲音有些成熟的女侍說道。

    “唉，鳳后那么好的人.......”小丫頭聲音低下來，透著一絲惋惜。不一會又轉而道：“你說為什么帝師要瞞著陛下呢？費了這么大力氣滿宮里抓談論這件事的人。”

    “你個小蹄子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女侍語重心長：“你來的晚你不知道陛下和帝師之前那是什么關系，但是陛下寵愛鳳后你是看的真真兒的吧，如今陛下病剛好，再受這打擊，陛下身子吃得消嗎！不動腦子想想。”

    另兩個人意味深長地“嗯”了幾聲，像是懂了，但不一會小丫頭又刨根問底：“那帝師和陛下之前是什么關系？這我還真沒聽說過。”

    那位“前輩”女侍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什么關系？我這么跟你說，帝師跟后宮那幾個主子們比，就是差一個封號的事兒！”語氣間透露著一種“懂得多”的得意。

    “啊！”那位男侍似乎很驚訝，“那......那豈不是帝師已經......”

    “前輩”得意道：“你們不知道的事兒還多呢。陛下和鳳后是最近才圓房這事兒你們都知道吧？那你說傅貴君和陛下是什么時候圓的房？”

    “那必然是陛下還是皇女的時候啊，傅貴君之前就是一個小倌，陛下天天往那跑，能做什么？”小丫頭口無遮攔。

    “其實不然。”那位“前輩”賣關子道：“陛下將傅貴君帶回宮一個月后，陛下還是.....”

    “啊！”顯然這個消息讓人太過驚訝，剩下兩人全叫出聲。

    “噓～小聲點！”前輩女侍呵道，待她透著窗往里屋看了看發現沒什么動靜后又說：“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說起來，還是帝師為陛下開的苞。”

    “我的天，真的假的，我聽傳言說當時陛下和帝師關系很不好啊，陛下很討厭帝師吧？”男侍發出質疑。

    “帝師和陛下之前的愛恨情仇這哪說得清，兩人就是很奇怪的關系。”那位前輩搪塞。

    小丫頭感嘆：“聽說陛下和鳳后帝師是一起長大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鳳后好可憐，據說鳳后從小就喜歡陛下呢，結果沒想到是帝師先.....”

    話題又回到鳳后，幾個人皆沉默下來。

    顧南希平靜地聽著這左一言右一語，手指止不住摳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