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島的車就停在了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兩人剛上車沒多久，就驟然下起了大雨。

    雨勢很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車頂板上，坐在車里的人聽著只覺得沉悶不已，密閉的空間內叫人沉重地喘不過氣。

    盧橘出神地盯著車窗外，看著玻璃窗上的水珠緩慢下落，她覺得自己的身軀被困在了一個無聲的空間里，此刻只想放空自己。

    “你怎么會在這里？”

    “今天見客戶，本是不想來的，但他說朋友新開業一定要來捧個場，給個面子。”

    “那天停車場里，你是不是用我手機給徐敬堯發消息騙他下來？”盧橘問話的語調有些滯澀。

    “嗯。”宋島沒有否認，很直接地承認了。

    “我不排斥情侶間的情趣，但你如果心里有任何不爽的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說。徐敬堯他......畢竟算是我搭把手帶大的，我一直把他當做我的弟弟，你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和他計較吃醋。”

    “你之前一點沒看出他對你的想法？”

    “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沒有。但現在我知道了，我會和他保持距離，你們之間也沒必要再使什么小動作了，毫無意義也浪費時間。”

    “好。”宋島一口應下。

    雨刷在前車玻璃上奮力地工作著，像是永遠不知疲倦。層層雨幕被刷開，盧橘看見養生館里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沒帶傘，少年抽條般生長的身體此刻在大雨中，竟顯得有些單薄和蕭瑟。

    看著瓢潑大雨里的他，盧橘開始慢慢跟宋島講起瀾河鎮上和他的種種。

    盧橘剛到他家時，徐敬堯還有點小，什么也不懂，全家人只有他是第一個對她笑的。

    余秀家雖然重男輕女，但是他們夫妻倆都忙于生計，平時只讓徐敬堯吃飽穿暖就好，其余根本顧不上。

    剛見到徐敬堯時，他真的是好臟好黑的一小只，夏天的衣服能穿三日都不換，汗水都捂出了味，隔夜吃的米飯到了第二天晚上還能沾在嘴角上。

    盧橘踏進門時，徐敬堯抬起小小的腦袋，奶聲奶氣地問她：“jiejie你是誰？來我家干什么？”

    但盧橘根本就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是說我是你媽給你買的媳婦還是說我來是給你干活的？

    兩人就這么窘迫地對視了一小會，直到后面跟上來的余秀罵罵咧咧地打破了僵局。

    后來，盧橘就擔負起了照顧他的責任，從穿衣吃食，到識字念書。

    其實剛開始她的心情也是很復雜的，她甚至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身份如何面對這個小男孩。她都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會如何，真就一直這樣下去嗎？

    后來讀了更多書懂了更多理之后，她找到了合適的界度來處理兩人間的關系，同時她也希望徐敬堯可以通過讀書來擺脫原生家庭的困境。

    是亦師亦友亦姊的關系。

    但唯獨不是今天這種從他嘴里說出的糟糕的關系。

    盧橘有些哽咽，她從沒想到她和徐敬堯之間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境地。當時在F大重逢的喜悅，發現他有在好好聽自己的話努力改變原先曲折的人生軌跡，她是真的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弟弟。

    說到這里，她再也忍不住，拿起自己包里的傘，打開車門下車，去給徐敬堯送傘。

    宋導坐在車內看著盧橘頂著暴雨，走到養生館的廊檐下，把傘遞給了徐敬堯。

    少年的表情很淡漠，沒有抬頭看她，也沒有接她的傘，只是像一顆孤傲的雪松立在一邊。

    盧橘拉起他的手，硬是把傘塞給了他，然后又轉身走回車里。

    宋導此時和徐敬堯隔著雨勢對望，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無所畏懼。

    就在盧橘剛打開車門時，徐敬堯撐著傘，手里握著手機，匆忙地奔了過來，摁住了盧橘剛握上車把的手。

    他看向盧橘的眼神帶著久違的一絲慌亂和急切：“盧橘，剛剛我爸打電話來說，我媽......余秀她死在了床上，和你爸一起......”

    盧橘腦子轟一聲，有一瞬間的空白，她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徐敬堯：“你說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爸剛剛才打給我......”徐敬堯給她看了自己手里正顯示還在通話中的屏幕。

    “那我爸呢......”

    徐敬堯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只和我說了余秀的消息，沒提你爸的情況。”

    宋導從里面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冷靜地說道：“先上車，外面雨太大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車。

    徐敬堯向他爸問明情況后，盧橘立馬決定今天就回一趟瀾河鎮，徐敬堯今晚還有節大課，挺重要不能翹掉，明天再出發。

    送徐敬堯回學校的路上，盧橘在位子上一直深呼吸克制著自己情緒，手卻不由自主地抖著。

    宋導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騰出來握住了她的手，悄無聲息地安撫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