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路上，路秋年接到了母親和外婆不下十個的催命電話。

    “馬上……馬上到村口了媽……”路秋年癱在夏允川身上，無奈地看著他手表上的時間，十一點都沒到，“你們別弄太多菜啊，吃不完浪費的。”

    “不是說的九點多就能到的嗎？我都跟他們說好了十點鐘來我這邊看看你對象的，飯都要燒完了人還沒來！現在都堆在我這邊看熱鬧呢！”

    路秋年嘆了口氣，把手機拿遠了，敷衍地嗯嗯啊啊。他倆昨天不小心搞得有點晚，睡過頭了錯過了船班，到現在都還有點迷迷糊糊的。

    “哥哥，我這樣什么都不帶真的沒關系嗎？”夏允川很是緊張，不停地搓著路秋年的衣袖，“伯父伯母不喜歡我怎么辦呀，會不會覺得我年齡太小了，會把我趕出去嗎……”

    “問題不大，你跟緊我就行，你別被他們嚇跑了。”路秋年打了個哈欠，拍拍夏允川的手背。他還沒和家里人說過夏允川的具體情況，但以他的名義提前寄了些禮物回去。村里前前后后都相互認識，有什么事情一下就能傳遍，夏允川一會兒有的受了。

    下了出租車，馥郁香味撲面而來，道路兩旁金燦燦一片，前幾天掛了大風，地面鋪上了淺淺一層桂花。路秋年狠狠地深吸一口氣：“好久沒聞到這么香的了。”他閉上眼睛張開雙臂，饜足得想撲到桂花堆里打滾。

    “那我不香嘛……”夏允川有些受傷，揪了揪路秋年的袖子，“桂花就開一會兒會兒，我可以一直給你聞的……”

    路秋年就知道他連樹的醋都要吃，熟練地又哄又抱，親了又親，在母親打來第十二個電話前趕到了外婆家，但差點沒找到院子大門。

    一路上沒怎么見到鄰居，敢情是都聚在這兒等著看熱鬧了。

    “媽——外婆——我回來啦——”路秋年在柵欄外扯開嗓子吼。

    村里人大多都是Beta，起先沒察覺到夏允川的到來，此時眾人的眼神齊刷刷飛向身后，一邊自動讓出了通道。路秋年牽著瑟瑟發抖的夏允川走紅毯似的忙不迭地左右打招呼，臉都快笑僵。

    “哎呦呦呦，是哪個大忙人回來嘞！”佟雅青手中的菜刀都沒放下，故意裝出來的嫌棄蓋不過喜悅。她的目光只在路秋年身上停留了半秒，隨即銳利地將夏允川從頭到尾打量了幾番，笑容愈發燦爛。

    “這就是你對象啊，小伙子長得噶好看的！”她揮了揮拿著菜刀的手。

    夏允川背后一緊，縮起脖子扒著路秋年的肩，怯怯地喊了一聲“伯母好”。

    “今年多大啦？做什么工作的？生活水平還好伐？”佟雅青笑瞇瞇地盯著夏允川，滿眼都是喜歡，一會兒又轉頭對著院子外的鄰居們喊，“你們先回去自己吃飯好伐，下午搓麻將了再來看啊，我們也要吃飯嘞！”

    背后八卦的目光頓時少了一大半，但夏允川的緊張一點也沒減輕。“十九了，還、還在上學……”

    佟雅青突然臉色一變，當即把路秋年拉到院子角落里，表情凝重：“你怎么找了個這么小的呀？打算談多久呀？怎么不提前跟我港的呀？”

    “媽，我個么當然是確定了才把人帶回來給你們看的……”路秋年猜到母親會不放心，擔憂地看了眼杵在院子中央可憐兮兮地孤零零的夏允川，見外公外婆和其他親戚陸陸續續從屋里涌向他，又繼續向母親解釋，“儂也曉得我一點虧都不能吃的，小川他很聽話的，他家里人也特別好，我見過的。”

    “才十九歲呀他！儂二十六嘞！還有這么多年要等，小屁孩靠得住伐撒？”佟雅青搖了搖頭，不滿意路秋年的先斬后奏，“儂原來那個對象，條件噶好，什么年齡工作都很合適嘚，多好的結婚對象，儂呀伐要嘞，怎么現在找了個小孩子呀，儂給他當爹還是當媽啊？”

    程煜的事路秋年沒有告訴母親實話，怕她拿著菜刀殺過來。他作為家里的獨子，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家庭條件一般但從小到大都沒缺過什么，上大學之前，他甚至比夏允川更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什么都不需要cao心。母親現在都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路秋年平時實在不敢和她訴苦。

    “媽……真的沒問題的，我多大人了自己還不會注意嗎……儂今天先看看好伐，他膽子小，不要嚇到他了。人家還算是我學弟嘞，獎學金賺得比我工資還多……”路秋年無奈地挽著母親的手臂，拉著她走向院子中間去解救路秋年。

    “反正我現在是肯定不會同意嘚，現在的男大學生哦，花花腸子很多嘚……”佟雅青依舊耿耿于懷，語重心長地勸導。

    “來來來讓一下讓一下哈別嚇到他了！”路秋年哭笑不得地擠進親戚的重重包圍圈，把夏允川擋到身后，“一會兒吃飯再聊吃飯再聊，等下菜糊了！”他領著快被嚇成雕塑的夏允川挨個兒給大家打招呼，手忙腳亂地把做飯主力請回廚房。

    “哥哥……”夏允川不太習慣這么熱情的場面，可憐兮兮地跟在路秋年屁股后頭，揪著他的袖子，“你mama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哪有第一次見面就能搞定親家的？慢慢來。”路秋年憐愛地捏捏他的臉，給他擦掉嚇出的冷汗。

    夏允川沒有聽出話里的玄機，還是緊張地黏在路秋年身后跟他在屋里和院子里晃悠，安靜地看他跟這個姑姑聊兩句，跟那個表叔說幾段，被路秋年指示了才怯怯地張嘴回答問題。

    “我們不用去幫忙嘛，我、我是不是應該表現一下……”夏允川不太好意思游手好閑，捧著不知道哪位表姐還是小姨塞的一盤蘋果，征求路秋年的意見。

    “他們弄海鮮呢，你沒搞過吧，我也不會。”路秋年叼著一只小香梨，拎了兩個小板凳，帶著夏允川坐在院子里看父親殺魚，“去了也是添亂，還要被罵呢。”

    手起刀落，活蹦亂跳的魚不動了。刀刃劃開肚皮，手指一掏，內臟便處理干凈了。兩只帶著血絲的透明魚泡被丟到地上，路秋年眼睛頓時亮了，拽著夏允川興奮地沖過去，啪的一腳踩爆其中一只。

    “儂個小猢猻，噶大了還玩這個！”父親被嚇了一跳，表情兇狠，但三下五除二又處理了一條魚，把魚泡扔到空地上給他們玩。

    路秋年嘿嘿笑著，把魚泡踢到夏允川腳邊，慫恿他也踩一踩：“很好玩的，我小時候每次就等這個。”

    夏允川被方才略帶血腥的畫面嚇到，謹慎地抬起腳，想了又想，心一橫，閉上眼咬咬牙——噗嗤，魚泡彈走了。“你行不行呀。”路秋年笑他，啪啪踩爆兩只，給他留了最大的。激將法對小狗最管用，夏允川緊跟著就用力踩爆最后一只，然后一臉憂傷地看著地上的殘渣，仿佛是踩死了什么活物。

    “這樣就不忍心了？你是不是沒見過殺雞？”路秋年在地上蹭了蹭鞋底，牽著夏允川又去別處逛。

    “你還說別人，小時候一殺雞你就被嚇哭，不讓你外婆殺。”父親唰唰唰刨著魚鱗，冷冷地插了一句。

    路秋年臉一紅，拉著夏允川飛快逃跑，生怕父親再抖出什么黑歷史來。

    院子里擺上兩張圓桌，被路秋年拽著到處閑逛的夏允川很過意不去，鼓起勇氣主動湊到廚房里，默不作聲地幫忙端菜擺碗筷。

    “你看看人家小川多懂事！你多大人了還在這里好吃懶做的都不知道幫忙干活！”佟雅青抄起掃帚往躲在角落偷吃桂花糕的路秋年腿上抽去。

    路秋年又往嘴里塞了一塊，慫不啦嘰地蓋好鐵皮盒子，縮著脖子灰溜溜跟夏允川一起端盤子去了。

    “哎呀，個是阿拉年年有福氣嘛，以后都有別個人照顧嘚。”外婆笑呵呵地看著兩人黏在一起的背影，“我看這個小歪蠻好的，跟年年感情交關好。”

    “太小了呀，誰曉得以后還會不會這么好呀，最少等三年才能結婚嘞。”佟雅青嘴上嫌棄著，面上卻也笑瞇瞇的。

    “年年歡喜就好了撒，他腦瓜子聰明，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外婆慢悠悠往院子里走，“儂呢看見這個小歪被阿拉年年恰得牢牢的呀。”

    被路秋年吃得死死的夏允川用袖子掩住臉打了個噴嚏，等大家都入座之后，才乖乖巧巧地挨著路秋年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