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陳卓大腦足足空白了五六秒，才意識到，他好像太緊張，以至于話說岔了。

    陳卓睜開眼，又燒又熱的不止是臉，耳朵和脖子都羞到通紅，趕緊把拿麥克風(fēng)的手縮回到胸前，不住地向那位雙性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您不要生氣！”陳卓還不止一次地大幅度鞠躬，唯恐那位精英高管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滿意。星球A進入和平年代后，所有曾經(jīng)壓迫過雙性群體的達官顯貴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清算。重新制定的星球為了維護少數(shù)群體的利益，彰顯平等與尊重，也矯枉過正般倒向雙性。

    而為了最大限度保障雙性人權(quán)，地方法院甚至有保證雙性勝訴率的硬指標，并設(shè)有專門的投訴平臺。如果眼前這位精英扮相的高級主管真的是位雙性，并覺得陳卓的言行舉止不妥當，他只需要打個電話給相關(guān)權(quán)利保障平臺，陳卓就會連給自己申訴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第二天就丟工作！

    “不要覺得雙性人沒頭沒腦，全都是沉淪于性欲望的奴隸，恰恰相反，他們最敏感警覺，擅長用政策法律保護自己。”節(jié)目組編導(dǎo)在找到陳卓做新主持人時曾這樣叮囑過，“所以……就像你在上一期節(jié)目里看到的那樣，我們的主持人與攝影師同雙性發(fā)生關(guān)系時，十句話里三句聊sao，七句詢問他是否清醒，反復(fù)獲取他的性同意。如果你也在采訪過程中遇到投懷送抱的雙性，切記不能直接干柴烈火，一定要留下雙方均為自愿的證據(jù)，不然對方事后對你不滿意，打電話投訴你，隨便編排你兩句，你別說工作，還有可能會有牢獄之災(zāi)。”

    “成年男子出門在外和雙性打交道，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編導(dǎo)語重心長的話語猶在陳卓耳畔，陳卓出師不利，才遇到第一個雙性就說錯了話語。

    好在那個雙性并不和陳卓計較，保養(yǎng)得當?shù)木驴∶篮途媒?jīng)職場的沉著冷靜在他的氣質(zhì)里共存，他見陳卓，或許就像見那些剛分配到他手下的實習(xí)生，剛步入職場的青年身上還有未褪的學(xué)生稚氣，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會，茫然不知所措像剛被領(lǐng)養(yǎng)的小狗，亟需前輩指教。

    那位雙性不由抿唇輕笑了一下，似乎是有那么一瞬間回憶起自己的某段青春和歲月。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時候就是剎那間的事情。他用陳述的語氣問眼前這個面部線條柔和，五官俊朗的少年：“想要去看看我家？”

    “啊……對！我們就是這個節(jié)目組的！”陳卓松了半口氣，正要繼續(xù)介紹，那位雙性把車門徹底打開，自己坐進去后挪到內(nèi)側(cè)，留出靠門邊的空位。

    陳卓又不明所以地愣住了。還是攝影師有眼力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關(guān)門前沖陳卓示意的眼神像是在說：今晚有戲。

    陳卓的事業(yè)心DNA動了，二話不說也坐了進去。那是一輛網(wǎng)約專車，司機接訂單時看到的乘客信息只有一個人，此時上來三個，不由確認：“先生，請問還是去原來的地址嗎？”

    “嗯。”陳卓身邊的那位聲線清洌，連從鼻孔里哼出的氣音都很好聽。坐副駕的攝影師也詢問可否開始拍攝，得到允許后，才把鏡頭調(diào)轉(zhuǎn)朝向后座。

    “……”陳卓盯著攝像頭右上角的紅點，明明是采訪的那一個，卻連著深呼吸了好幾次，比被采訪的都緊張局促。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側(cè)目斜視身邊人一眼，那人無框眼鏡的鏡腳是金色的，橫在側(cè)臉處襯得輪廓更為清晰流暢，又被城市霓虹燈光照映的朦朧夢幻。

    “您真的是雙性嗎？”陳卓呢喃，話從嘴里說出來了，才意識到這樣的問題很不禮貌。

    “嗯。”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點磁性的酥麻，很難不讓人臆想他叫床的場景。

    陳卓問：“請問該怎么稱呼您呢？”

    那人并沒有立刻回應(yīng)，過了兩三秒后說出個英文名，以及自己從事的星際貿(mào)易工作。外企公司的職場氛圍大致都是如此，不管是員工還是領(lǐng)導(dǎo)，都用英文名字互相稱呼，陳卓原本以為Xiaver也是對方在工作中的代號，他又在城市燈光中察覺到夏唯比常人略淺的瞳孔顏色。

    “我母親并不是這里的原住民。”夏唯提到另一個星球的坐標，那里的人全都金發(fā)碧眼。四十年前，夏唯的父親在結(jié)束一場失敗婚姻后前往那個星球散心，在一個未經(jīng)商業(yè)開發(fā)的鄉(xiāng)間小鎮(zhèn)，與他年僅二十的母親一見鐘情，兩人很快在當?shù)亟Y(jié)婚生子，夏唯是家中第二個孩子，也是唯一的雙性，十五年前他考入星球A的高等學(xué)府，畢業(yè)后很順利地留在星球A生活和工作，且業(yè)務(wù)水平出眾，才三十五歲，就在公司管理層中擔(dān)任重要職務(wù)。

    陳卓比夏唯小了整整十三歲，步入職場不到一年，能在三十五歲進入所從事行業(yè)的管理層只存在于夢里。

    他不由對夏唯投來崇拜的目光，他的目光又稍稍往下，駐留在夏唯襯衫里若隱若現(xiàn)的裹胸上。

    就是這么突然，一個聲音在陳卓的腦海里無師自通的浮現(xiàn)，驅(qū)使著他去咄咄逼人，質(zhì)問夏唯升職相關(guān)的細節(jié)：那么多正常的男人女人在三十五歲失業(yè)，經(jīng)歷中年危機蓬頭垢面，你一個雙性怎么就進了管理層？妝容發(fā)型到了晚上十一點還保持光鮮亮麗，你是靠什么進的管理層？你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口才？業(yè)務(wù)水平？還是身體？

    你的襯衫材質(zhì)很好，一看就是高端定制，你為什么定制的那么透？明知那么透，為什么還要穿那么明顯的裹胸？你到底在勾引誰？你一定是在勾引誰！用這種方式獲得上位的機會！呵，你們這些雙性果然都是一個德行！

    陳卓猛地晃頭，將那些雜念全都搖出腦海外。他二十二歲了，沒談過戀愛也沒跟任何人上過床，但畢竟是個成年人。還念大學(xué)時，男生宿舍里更是少不了資源分享，陳卓就算不伸手要，室友們半夜邊看視頻邊開外放，他再怎么用枕頭悶頭也聽的到。他還記得有段時間，網(wǎng)絡(luò)上最火的題材就是雙性職員的辦公室avi，每一個片子里的演員都完美符合大眾對雙性的刻板印象，全都是漂漂亮亮的小傻瓜，穿黑絲秘書裙裝，準備的文件出問題后被生氣的總裁睡，完不成日常工作指標后被救場的同事睡，不會演說策劃案在會議室被失望的客戶睡……隨著進度條，整個公司從上到下都被他睡服，給他升職加薪以資鼓勵。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沒有人會傻到把真實職場和動作片掛鉤，但對方是雙性，就很難不引發(fā)遐想，猜測他是否走了什么捷徑。何況夏唯都三十五歲了，正是最如狼似虎的年紀，陳卓之前問他有沒有結(jié)婚，他搖頭，邊刷新手機里的跨星際郵件及時回復(fù)，邊不覺遺憾地告訴陳卓，“我還是單身。”

    他居然單身，單身！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奉獻給了事業(yè)，而我卻滿腦子黃色廢料，懷疑他像無腦動作片里那樣出賣身體。骯臟齷齪的人不是夏唯，是我，我！

    陳卓腦袋越晃越厲害，看得夏唯先是覺得奇怪，隨后覺得可愛。他伸手扶住年輕人的臉頰，停止他的搖頭晃腦。陳卓感受著他手心冰涼而又柔軟的溫度，心里暖洋洋的，正想說夏唯在工作中肯定是個體貼的好領(lǐng)導(dǎo)，夏唯的眼眸里涌現(xiàn)出今晚的第一波猶豫和壓抑不住的情欲。

    網(wǎng)約車還有幾分鐘就能抵達目的地，是夏唯實在難耐，等不及更忍不住，原本貼著陳卓臉的手往下，握住陳卓的手腕，將他的手掌心攤開拉到自己這邊來，隔著絲滑柔順的襯衣覆蓋在被緊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