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樓臺深深鎖雙雀 情仇愛恨一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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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凜丘的這一路上,一團疑云始終籠罩在周歡心頭,他實在想不通,阮棠那樣一個視清河寨如命的人,怎么會同意離開清河寨,前往凜丘呢?還是說,沈驚月已經說服了阮棠帶領清河寨眾歸順兗州兵?如果真是那樣,當然是最好不過,但不管怎么看,這進展也實在是過于順利,以至于有些匪夷所思了。 直到跟隨沈驚月回到凜丘,周歡才終于發現,他的直覺竟真的不幸應驗。 清河寨的確是歸順了,而且幾乎是兵不血刃地被沈驚月帶回了凜丘,除了兩個人——阮棠和孟小桃。 臨淵閣,這是沈驚月的私人別苑,曾經是他父親為寵妾建造的私宅,如今這里成了臨時收留阮棠與孟小桃的地方。所謂的臨時收留也不過是好聽一些的說法,實際上,全副武裝的士兵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守在臨淵閣的各個出口,門與窗也全被加上了厚厚的枷鎖,防衛如此森嚴,儼然就是一個豪華的監獄。 當周歡懷著緊張的心情踏進臨淵閣的主屋之時,看到的卻是令他心碎的場景。 桌椅,書畫,帳簾,花草,瓶瓶罐罐,室內一切能被破壞的東西都被五馬分尸,周歡穿過一地的狼藉,緩緩走到角落,無言地看著抱著膝蓋瑟縮在角落里的人。 聽到周歡的腳步聲,那人終于緩緩抬起頭來。 是阮棠。周歡望著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眸心想,可是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阮棠了。 “師父……”周歡不知所措地站在阮棠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沮喪地耷拉著腦袋,不敢對上阮棠的視線,“對不起……” 這分明不是他要的結果,他想要的不是這樣一個被抽去了靈魂,只剩空殼的阮棠。 阮棠那雙沒有焦點的眸子在周歡的臉上停了片刻,忽然,像是被一把錐子狠狠地釘進了大腦一樣,他用力捂著腦袋,像一只受了驚的困獸一樣,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喉嚨里不斷溢出痛苦的嗚咽。 “師父!”周歡大驚,伸臂將阮棠抱在懷中,可是在碰觸到他的那一瞬間,阮棠便條件反射地劇烈掙扎起來,在周歡懷中拼命抵抗。 “別怕,是我,我是周歡?。 敝軞g一邊用雙臂牢牢地將阮棠的手腳束縛住,一邊竭力安撫受驚的阮棠。 阮棠見始終掙脫不了,便發了瘋似的,往周歡的脖子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脖子上傳來撕裂的劇痛,周歡身子瞬間緊繃起來,阮棠咬得非常狠,非常用力,周歡感覺自己脖子上的一塊rou都快要生生地被阮棠給撕咬下來。但他一咬牙,仍是不肯松開阮棠,反而暗暗使勁,更緊地抱住了阮棠的身子。 如果這樣能夠稍微減輕阮棠心中的痛苦的話,周歡心想,就算真的被他咬下一塊rou來,也無所謂。 “……還給我……”阮棠死死地咬著周歡的脖子不放,哪怕滲出了鮮血,哪怕鼻涕和眼淚都順著他的臉龐,浸透到那血rou模糊的傷口之中,他也沒有松開。 “把俞叔……還給我……” 說出這句話時,阮棠再也忍不住,抱著周歡發出了無聲的哭泣。鮮血與眼淚肆意交織在一起,將他那張原本少年意氣俊逸飛揚的臉弄得一塌糊涂。 周歡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撕裂開一條大縫,周歡是從清河寨的降將們的口中得知了俞浩然是怎么死的——而且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方式。 如果他沒有因為喝酒誤事,如果那一天他及時趕到,俞浩然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對不起……”雖然知道人死不能復生,道歉也已經無濟于事,但是除了說對不起,周歡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所以……沈驚月說的……都是真的,對嗎?”阮棠在周歡肩頭上哭了一會兒,輕輕地開口道。 “沈驚月?”周歡一愣,迷茫地道,“他跟你說了什么?” 阮棠身子一震,忽然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氣力,將周歡奮力一推,周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他。 阮棠用一雙布滿血絲,充斥著絕望與凄涼的眼睛望著他:“直到現在,你還想瞞我嗎?周長秋?” 周歡一聽“周長秋”這三個字,內心瞬間涼了半截,他忙坐起身來道:“師父,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阮棠嘶聲怒道。 “……沒錯,我是宮中之人?!敝軞g道,“可我來兗州的目的是……” “你效忠的是誰!”阮棠根本沒心情聽他解釋,打斷了周歡下半句話,聲色俱厲地盯著他。 “皇……皇上。”周歡只好老實交代,“我是來為皇上……” 周歡話還沒說完,只聽噼里啪啦一聲巨響,阮棠居然一掌將身旁的一個早已處于半散架狀態的桌子生生劈成兩半,cao起一條殘缺的桌腿,往周歡頭上直劈下來。 “等一下!”周歡大驚失色,條件反射地側身一躲,阮棠轉眼又撲了上來,將周歡按在墻上。 “師父……你聽我解釋!”周歡試圖努力喚醒阮棠的理智。 “住口!別叫我師父!”此刻的阮棠像是換了一個人,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曾經投注給周歡的柔情蜜意全都在此刻煙消云散,“狗皇帝殺我全家,害我們被株連九族,你既效忠于他,就是我阮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株連九族?難道…… 在如此緊急的狀態下,周歡的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他在永樂殿看著蕭晗親手在詔書上簽字的那一幕。 對了,當時陳皇后逼蕭晗賜死的那兩個大臣,一個是秘書郎裴淵,一個是中書令……阮士衡! “阮士衡……是你爹!?”周歡難以置信地道,若不是親身經歷,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會有這么巧的事。 “不許你提我爹的名諱?。 比钐母吒吲e起殘缺的木條,往周歡的脖子上扎去,周歡一把抓住那根木條。 “等一下!師……阮棠!你聽我說!殺死你們全家的不是皇上,皇上也是被逼的!” 可是這個時候的阮棠已經徹底地出離憤怒,哪里還聽得進周歡的半句解釋。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一個人影突然從一旁沖出,將阮棠手中的木條打飛。 沈驚月一個閃身上前,沖著阮棠小腹重重一拳,將他打得吐出一口血,搖搖晃晃地往后退了幾步。 “阮棠!”周歡急了,正要上前,被沈驚月一把拉住。 “別過去!現在的他已經失去理智了。”沈驚月沉聲道,“來人!給他上鐐銬!” 話音未落,立馬有兩名侍衛從外邊沖了進來,一左一右地抓住阮棠雙手,給他戴上冰冷沉重的鐐銬。 “把我爹還給我!把俞叔還給我!” 阮棠痛苦地掙扎著,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像鋒利的刀,狠狠地扎在周歡的心上,令他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這個阮棠真的是那個曾經站在夕陽下沖著自己微笑的少年嗎?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上,再也不見那如春日般純凈的笑容,剩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悔恨與痛苦。 周歡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出了臨淵閣的,那一天,周歡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對于后來發生了什么事,沈驚月又對他說了些什么,他都只有一個朦朦朧朧的印象。只有他離開臨淵閣之前,阮棠對他吼出的最后那一句話,猶如咒語一般久久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翌日,周歡再次來到了臨淵閣。 這一次,是沈驚月陪著他一同來的,聽說周歡還是不死心地要去臨淵閣,沈驚月終于不耐煩地蹙起了那雙好看的眉,不過盡管表現得老大不情愿,但他嘴上還是什么也沒說。 經過一晚上的輾轉反側,周歡越想越覺得清河寨這次的歸降顯然是有什么貓膩,他想知道那天,在濟水河畔到底發生了什么?,F在的阮棠已經徹底瘋掉了,不是個能夠好好溝通的樣子,至少在短期內,周歡都不忍心再去刺激他。所以今天周歡找到的是同樣被軟禁在臨淵閣的孟小桃。 與被關在主屋里的阮棠不一樣,孟小桃被囚禁在一個稍顯閉塞的閣樓。 周歡撇開沈驚月,獨自一人上了樓,看到孟小桃坐在佛像前的蒲團上,閉著眼睛,嘴唇微動,像是在默念著什么。 “小桃哥……” 聽到周歡的聲音,孟小桃一驚,轉過頭來。 在孟小桃回頭的那一瞬間,周歡明顯地從他的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欣喜,可是那欣喜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疑慮,悲痛,最后終于轉化為憤怒。 他倏地站起身來,緊抿著嘴唇,表情復雜地注視著周歡。 “小桃哥,你……還好嗎?”周歡小心翼翼地道,“沒有受傷吧?” 孟小桃默然良久,最后搖搖頭:“沒有?!?/br> 發現孟小桃似乎還存有幾分冷靜和理性,周歡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氣,繼續道:“昨天,我去看了大當家。他……情況很不好??吹剿菢?,我很難過。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說到此處,周歡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孟小桃的手。 孟小桃被驚得身子微微一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小桃哥,和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不是說好了休戰退兵的嗎?為什么俞叔會中埋伏而死?” 孟小桃咬牙道:“這話你不該問我,應該問沈驚月。什么休戰和談,沈驚月分明只想招安我們,大當家堅決不答應,這才跟他撕破了臉,中了埋伏。要不是俞叔當時挺身而出保護大當家,說不定大當家他已經……” 轟的一聲,周歡腦子里一片空白。 孟小桃扭過頭去,像是整理心情一樣地頓了頓,又接著道:“沈驚月還說,你是朝廷命官,是齊王派來的內應,說所謂的和談一開始就是你的計劃?!?/br> “不對不對不對??!”周歡再也聽不下去了,抓住孟小桃的手解釋起來,“小桃哥,你們誤會了!雖然……我的確是朝廷命官不錯,也的確是齊王的監軍,可是……” “你居然真的騙了我們!”孟小桃氣得一把甩開周歡的手,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虧我們這么相信你!” “聽我說完!”周歡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除掉陳皇后!” “什么?”孟小桃一愣,“除掉陳皇后?” 周歡深吸一口氣,當即將自己入宮以來,一直到加入清河寨為止的經歷簡明扼要,卻也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小桃哥,你要相信我!就連沈驚月也不知道的事,我也全都告訴你了。是,沒錯,我效忠的的確是當今圣上,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清河寨中的任何人,我只是想尋求一個能與我一同除掉陳皇后的幫手。而陳皇后才是下詔株阮大人九族的幕后黑手。雖然不想這么說,但皇上在她眼里,真的不過只是一個行走的印章,所以我和阮棠應該是同仇敵愾才對!可是現在……” 周歡深深地嘆了口氣,頹然地松開孟小桃,低聲道:“雖然清河寨的確是歸降了,可卻是以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式……” 孟小桃無言地看著周歡的背影,抿唇不語,良久才開口道:“我不知道,到底應該信誰才好……” “小桃哥……”周歡抬起頭,難過地看著他。 “總覺得一夜之間,什么都變了。”孟小桃嘴角扯起一個苦澀的笑,“本來好端端的俞叔,說沒就沒了。那個堅強愛笑的大當家,也徹底被擊垮了。曾經發誓要同甘苦共患難的弟兄們,在進了凜丘的上河坊之后,在數不盡的山珍海味,白花花沉甸甸的銀子面前也開始對沈驚月感恩戴德,接受了招安。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什么清河寨。結果還真的被你給說中了啊,有的人,生來就只能共患難,是萬萬不能同富貴的。時至今日,我孟小桃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懂了?!?/br> 心情沉痛地沉默了良久,周歡緩緩開口道:“小桃哥,跟我走吧。” 孟小桃一怔,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周歡。 “跟我回洛陽。”周歡輕輕握住他的手,“我會用行動證明給你看,我剛才所說的都是實話。” 孟小桃依然茫然:“我不懂你的意思?!?/br> “你忘了嗎?我說過我來兗州是有期限的,如今三月之期將至,到時候我會返回洛陽。”周歡的眼光逐漸地堅定,“雖然招攬清河寨的過程與方式并非我想要的,但至少結果,我終于得到了能與陳皇后抗衡的力量。我要回洛陽,救皇上。如果你不信我剛才所說的,那就跟在我身邊監視我,見證這一切好了。” 孟小桃表情復雜地注視著周歡,默然良久之后低聲道:“讓我考慮考慮?!?/br> 周歡走出臨淵閣時,沈驚月仍佇立在馬車旁的一株柳樹下等著他,清風徐徐,令他那身惹眼的錦衣華裳也難得地沾染了塵埃。 周歡緩步走上前去,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靜靜地開口道:“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沈驚月抬頭,大無畏地迎上周歡那如刀一般凌冽的視線,一字一句地道:“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啪地一聲清脆響聲,周歡毫不客氣地舉起手來,一巴掌抽在沈驚月臉上。 沈驚月根本料不到周歡會突然動手,當眾賞他一個耳光,整個人徹底懵了。他身后的侍衛哪里見過周歡這般放肆之人,當即快步上前,蹭地拔刀出鞘。 “慢!”沈驚月一抬手,將侍衛攔在身后,他眉梢一揚,梗著脖子硬氣回道,“讓他打!如果這樣能讓他解氣的話?!?/br> 周歡一言不發,再次高高舉起了手,飛快地落了下去。然而這一次,他這一巴掌卻狠狠地抽在了自己臉上。而且這一掌顯然比他剛才抽沈驚月那一巴掌更重,竟連嘴角都被抽破,溢出一縷血絲來。 沈驚月呆住了,周歡的這一舉動是完完全全地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兩巴掌,是替俞叔還有阮棠打的?!?/br> 周歡盯著沈驚月,眼里含著怒火,一字一句地道。那張向來吊兒郎當的臉上,如今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重重地丟下這句話,周歡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沈驚月望著周歡漸行漸遠的背影,眼眶一熱,一種難以言喻的郁憤涌上心口,他不由得捂住胸,像是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虛弱地靠在柳樹的樹干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唉,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驚月一怔回頭,見齊王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表情復雜地看著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鄙蝮@月竭力作出平靜的樣子。 “靜山,你向來八面玲瓏,善于人情交際,不會連如何籠絡阮棠都不知道吧?同在一條船,把關系搞得這么僵,以后還如何相處?”齊王緩步走上前來,從懷中掏出一塊手絹,遞給沈驚月,“快擦擦,要是讓別人瞧見咱們心高氣傲的小侯爺,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流眼淚,那可就丟臉丟大發了。” “我只是眼睛進了沙子!”沈驚月背過身去,飛快地用袖子在眼角拭了拭。 齊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明明就做了虧心事,卻在周歡面前嘴硬得跟鴨子似的,連句軟話也不知道說。等人家走了才偷偷哭,就你這臭脾氣,活該挨人家一耳光?!?/br> 沈驚月再次轉過身來時,臉上已經平靜了許多,他抬起那雙倔強的眼睛道:“我就是這般性子,寧可挨打,也絕不服軟!” 說罷一轉身,快步離去。 齊王無話可說,望著沈驚月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