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出墻紅杏奈若何 帝君孤身守青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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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更長,本應正是人們昏昏欲睡之時,換做是往常,周歡此刻也許早已在夢中與周公相會。可如今,他卻不得不矗立在冷風之中,精神抖擻卻又百無聊賴地數著頭頂的星星。 并不是他不想休息,實在是情勢所迫,沒法休息。 出了永樂殿之后,陳皇后并沒有起駕回宮,而是徑直奔著御醫寮而去。作為皇后的貼身內侍,周歡當然不能擅自離開,而陳皇后也沒說她要在御醫寮里待多久,所以周歡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干等。 陳皇后進去后沒多久,身后御醫寮中便傳來了沒羞沒臊的yin聲浪語,更夸張的是,除了陳皇后本人之外,其中還夾雜著好幾個男人的聲音。 周歡起初以為陳皇后來御醫寮是因為身體不適,沒想到,原來竟是跟御醫寮中的太醫廝混,還玩起了多人運動。 跟周歡一起站在門口望風的,是一個矮個子的侍從官。他看上去年紀還比周歡要小那么兩三歲的樣子,但是面對身后的那不絕于耳的羞恥之聲,卻是如同坐定的老僧般一臉淡定。 周歡有些好奇,反正這么干站著也挺無聊的,便主動與對方攀談起來。 “我是今天剛進宮的周歡,你叫什么名字?” “龔岳。”對方目不斜視地答道。 “皇后娘娘她……經常這樣?”周歡指了指御醫寮。 龔岳看著他:“新來的,在這宮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歡嘿嘿一笑:“小小年紀,說話倒挺老氣橫秋。不過這種場面之下都能面不改色,佩服,兄弟我實在佩服。” 龔岳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也是侍奉皇后娘娘的人,再過一個月,你也會像我這樣,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看來陳皇后在宮內堂而皇之地聚眾yin亂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相比之下,蕭晗獨自一人待在那偌大的寢宮之中,身邊連一個服侍他的宮女也沒有,更不要說什么侍寢的妃子。 這么一想,今日他用那樣掩人耳目的方式把周歡從宮外弄進來享用,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可是……皇上呢?他難道也默許這種事就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噓!小點兒聲。”龔岳一把捂住周歡的嘴,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命啦??主子的私事也是你這當奴才的可以議論的?” “我就是好奇,沒別的意思。”周歡也壓低了聲音,“難道你不覺得奇怪么?按理說,皇上長得也挺標致的,又這么……” “這么什么?”龔岳瞥了他一眼。 周歡把那個“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搪塞道:“我會看相,我一看皇上,就知道他的床上功夫,一定不差。皇后為什么放著這樣的近水樓臺不要,去和其他男人尋歡作樂呢?” “你會看相?”龔岳一臉可疑地看著他,“那你會看不出來,皇上一臉克妻相?” “克妻!?”周歡大吃一驚,忙小聲道,“這是從何說起?” “所以說你這新來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其他妃子或者宮女。但是無一例外,全都……”龔岳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劃,吐了吐舌頭。 “為什么??” “別問為什么,問就是天意如此。”龔岳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 周歡擺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這么說來,皇上連孩子也沒有咯?” “有。但,僅有唯一的一個。”龔岳左右環顧一眼,湊過來在周歡耳邊小聲道,“當今太子的生母,原本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一名宮女,這名宮女算是唯一一個被皇上臨幸之后,活過了一年的。不過,她也同樣逃不過詛咒,生下了龍子之后的翌日,便暴斃而亡。” 周歡聽到這里,不由得渾身打起了寒顫。蕭晗克不克妻,周歡不知道,他只知道若不是今晚他在被活埋之前醒來,奮力掙扎逃脫,恐怕此刻這深宮之中又要多一名地下冤魂了。 說到此處,龔岳嘆了口氣道:“我也是自從進了這宮里才知道,當皇上也沒什么值得羨慕的。別說這三宮六院之中,就算是在朝廷之上,大事小事全都由皇后娘娘一人說了算。但凡皇上有那么一丁點骨氣和腦子,都不至于被欺辱到這般田地。呸呸,我話又多了,不說了不說了……” 本來周歡以為之前蕭晗殺自己,是因為不甘受辱。但是現在他已經不這么覺得了。蕭晗雖貴為皇帝,身邊卻無人相伴,孤家寡人一個,再加上性情怯弱,絕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殺人的劊子手。相較之下,陳皇后可比他要果決得多了。 看來蕭晗與陳皇后之間,有著非常復雜糾葛的關系。雖然個中原因周歡這個局外人一時半會兒還看不明白,但不論如何,都不能簡簡單單地用克妻這兩個字來解釋。可以肯定,蕭晗身邊發生的這一系列的怪事,一定與陳皇后有關。 雖然之后周歡仍在不斷地東敲西打,想繼續從龔岳嘴里套出點什么來,只可惜龔岳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肯再松口了。 陳皇后在御醫寮里胡天胡地鬧了一晚上,直到翌日天亮時,才容光煥發春風滿面地從御醫寮里走了出來。而跟在她身后的幾名御醫卻與之相反,一個個面容憔悴,雙目呆滯無神,明明昨晚還生龍活虎的,今天一大早就已形似被榨干了精氣的干尸。周歡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嘆,正所謂女子之色,非虎狼之物難填也。 所以當陳皇后拉著周歡的手對他暗送秋波之時,周歡連忙擺出一副坐懷不亂的表情。生怕落人口實的他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樣,隨隨便便用手去觸碰陳皇后了。 眼看著周歡這塊肥rou就在嘴邊卻無從下口,陳皇后也只能望歡興嘆:“好好的一個俊俏小伙,怎么就當了閹人。可惜。” 不過yin亂歸yin亂,以貌取人的陳皇后對待周歡還是挺大方,不但大手一揮,賞了周歡不少金銀首飾,還在每個月二百石的月俸基礎上,多給了十兩銀子作為零花錢。其中將近一半被周歡帶出了宮外,給了自己的家人。為免人多嘴雜,周歡并未把自己進宮的實情與家人細說,只說在相熟的友人介紹下,在宮里謀了一份差事,家人們也并未起疑心。 而在宮內,周歡更是細心打點。一方面,他先是找到了內侍局,將宦官名簿弄到手,偷偷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坐實了身份,掃清后顧之憂。另一方面,他多方探查當晚想要活埋自己的那名宦官的真實身份。一番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那位不幸的替死鬼叫做薛林兒,原是掌管病喪的一名小太監,益州人士,進宮還不滿一年。 周歡模仿薛林兒的筆跡,偽造了一封薛林兒回家奔喪的辭呈,制造了薛林兒離開皇宮的假象。 周歡不知道蕭晗會不會看到這封辭呈,但他知道,就算蕭晗心中起疑,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調查薛林兒之死。一來薛林兒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二來這件事如果深究下去,必定會把蕭晗派人在宮外誘拐男人進宮侍寢的事順藤摸瓜地帶出來。到那時,知道真相的陳皇后會作何反應,那可就不好說了。 說到蕭晗,自從那一晚永樂殿一別,周歡就一直再也沒有機會見著他。 說實話,周歡還是對蕭晗有些念念不忘的,雖然他惦記的主要還是蕭晗的rou體。畢竟,他可是周歡上過的第一個男人,說不印象深刻那是不可能的。那一夜銷魂的滋味,周歡至今仍意猶未盡。總想著要是有機會再跟蕭晗干上一炮的話就好了。 然而蕭晗深居簡出,除了上朝以外,幾乎足不出戶。而陳皇后和蕭晗名義上雖是夫妻,但基本上沒有夫妻之實,平日里分居兩處,很少見面。所以作為中宮內侍的周歡當然不能有事沒事就往永樂殿跑。周歡一直在想,到底怎樣才能再與蕭晗見上一面。 很快,機會說來就來。 蕭晗信佛,每個月初五,必定會起駕前往禁苑內的青蓮寺,在寺廟里呆上一整天,吃齋念佛打坐,美其名曰“清修”。 這是蕭晗每月唯一一次離開皇宮的日子,每到清修之日,蕭晗都會起個大早,焚香沐浴,在寥寥數名侍衛以及隨從的陪伴下,來到青蓮寺中。而這一天,也是陳皇后最肆意妄為的一天。因為蕭晗一走,她就可以無所顧忌,堂而皇之地與她的男寵們在后宮之內勾肩搭背,親親我我,甚至隨時隨地發情。 唯獨這種時候,陳皇后不喜歡有人跟著自己,所以對周歡來說,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好機會。 初五這一日大清早,周歡孤身一人早早地來到青蓮寺外。不出半個時辰,蕭晗乘坐的御輦也姍姍來遲,在青蓮寺前停下,蕭晗掀開擋簾從御輦中走出。 半個多月未見,蕭晗的模樣似乎又清瘦了些許,兩片細長而娟秀的眉微微地蹙著,若有似無地透著一股憂郁。 他并非身穿龍袍,而是一襲淡雅樸素的墨青色朱子深衣,一身祭祀禮服打扮,一襲長發如瀑般垂在肩后,自有一種飄然清雅的氣質。 蕭晗微微欠身,與早已恭候在青蓮寺外的住持寒暄一番,便在住持以及一名貼身侍從的陪同下,走進青蓮寺中。 周歡買通了守在青蓮寺門口的侍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寺中。由于蕭晗清修之時不喜外人打擾,所以除了他貼身侍從之外,其余所有閑雜人等一律退避三舍,整個青蓮寺中寂靜清幽,只聞晨鐘鳥語,如入無人之境。 青蓮寺西北角有一處幽靜的庭院,一棵盤根錯節的千年古樹矗立在庭院之中,將高大粗壯的樹枝探出了墻外。蕭晗的那位貼身侍從則侍立于庭院門外,或許是覺得這里很安全,又或許是前一天晚上沒睡好,他慵懶地打著哈欠,一副無所事事、昏昏欲睡的樣子。 周歡沒有從正門進,而是另辟蹊徑地爬上庭院圍墻。 忽然間,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似曾相識的異香。周歡用力嗅了嗅,卻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聞到過這個香味。 算了,不管了。 周歡拋開雜念,沿著那盤根錯節的枝葉爬進庭院之中,在門口侍從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此時清晨的明媚陽光正灑在經堂前的地面上,裊裊檀香之中,蕭晗正盈盈跪拜在青燈古佛之前,輕聲默誦經文,全然沒有注意到一個人影正躡手躡腳地向他接近。 “皇~上~” 周歡無聲無息地把嘴湊到蕭晗耳邊,吐著氣地輕聲道。 蕭晗猛地一震,剛一轉身,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周歡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嚇得他手中木魚哐啷落地,條件反射地就要呼救。 周歡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緊緊地摟在懷里。 “咱們又見面了,皇上。您還記得草民么?”周歡盯著蕭晗那劇烈晃動的瞳孔,露出了痞里痞氣的笑容。 蕭晗靠在佛壇前,顫抖著點了點頭,那雙睜大了的眼睛之中流露出無限的惶恐與畏懼。 “放心,我不是來跟您索命的,不信,您摸摸。”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善,周歡抓住蕭晗的手,往自己身上摸,“您看,我什么武器都沒帶。” 蕭晗被周歡抓著手,在他那健碩結實的胸部和腰部到處摸來摸去,羞得是滿臉通紅,慌忙扭過頭去,眼神閃爍地小聲道:“什、什么索命不索命。你、你在說什么,朕不明白。” 周歡一眼看穿他在裝傻充愣,于是笑道:“皇上,別裝了。這兒沒別人,只有你和我。咱們就不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嗎?您難道不想知道,那一晚我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蕭晗漸漸停止了顫抖,他垂下眼簾,面如死灰地低聲道:“知道了又如何,只怪朕有眼無珠,沒看出你竟是皇后的人。事已至此,深究這些還有何用,要殺要剮,給個痛快話罷。” 周歡一愣,他忽然發覺自己與蕭晗好似各說各話,并不在一條線上。他松開蕭晗,正色注視著他道:“皇上。您錯了。我不是皇后的人。” 蕭晗一呆,回過頭來,茫然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草民也不跟皇上您賣關子了。我周歡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良民,和宮內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接著,周歡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出身經歷,以及那一天是如何被拐進宮中來,又是如何與蕭晗相識,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如有半句謊言,管教我周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原來你真的是局外人?”蕭晗怔怔地道,“難怪那天皇后什么都沒說就走了。朕還以為她帶著你來與朕對質……” 周歡趁機問出心中疑問:“皇上,你與皇后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您這么怕她?還有,外面的人都說您克妻,這是真的嗎?” 蕭晗一聽這話,不由得凄然一笑:“什么克妻,不過都是皇后殺人滅口的借口罷了。” “殺人滅口?”周歡奇道,“這么說,過去皇上身邊的那些宮女和妃嬪,真的都是陳皇后害死的?” 蕭晗走到門口,兩眼空洞地望向庭院,低聲道:“其實朕也沒有證據,但朕知道,一定是她!” “也包括太子的親娘?” 提到此處,蕭晗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他把手搭在門邊,指甲深深地嵌入門楣之中,留下一道道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