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打掃雞籠的時候，知弈便在思考要如何改變殊也的生活方式。

    盡管他最近都很安分地待在家里，但知弈知道，這都是得益于近日的酷暑——殊也懶得動。

    等天涼了，野獸們的皮毛油亮起來，這只狐貍怕不是又要大搖大擺地出門招惹是非。

    知弈在地上撒了把谷子，雞群“咕咕咕咕”地湊了過來。

    一定要把他這壞習慣改了。知弈心中盤算。

    烈日高照，村里哪個角落都似是蒸籠一般。獸人大多在這時候都會保持著人的形態，畢竟裸著要比披著皮毛要涼快些。

    殊也則不。他身體涼，再加上白色的毛發散熱極好。保持人型本就費力，他似乎沒有理由這么做。

    變成狐貍，就能趴在冰涼涼的石頭臺階上，樹蔭遮著陽光，樹葉“沙啦沙啦”的，解暑得很。

    知弈走過來，順著殊也的腦后摸到后腰。光滑又干凈的狐貍毛又軟又涼，像個活的涼枕。

    殊也抬了抬眼皮，像是被知弈打攪了一場好夢。他抬腿翻了個身，讓知弈摸他另一側的腰：“要喂奶了？”

    “不是。”知弈說著。“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殊也睜開眼，青綠青綠一雙圓眼睛。他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進了屋。等再出來，已經變成了人的模樣。穿著他最常穿著的一身白衣。

    見殊也很認真地要聽他說，知弈心中欣慰。他拉著殊也在桌邊坐下，從衣服的暗袋里拿出布包，從里面掏出幾個小東西放在殊也面前。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殊也瞇縫著眼睛，盯著桌子好一會兒。才說：“這四枚俱為本朝的。這一枚雖然是漢代的，但市面上流通著的不少，不值錢。這枚形狀稀奇的，應不是錢幣來著。但用于買賣，當不會為人苛責。”

    “……”知弈沒想到能招來他這么多話。“這是錢。”

    “……”這次換殊也蹙起眉。

    “你既是要買東西，便要用錢。別人向你購買，相應地也要用錢。你明白嗎？”

    “那是自然。”

    知弈把銅錢一枚枚壘在殊也的手心：“那么——以后便用勞動來賺錢，用錢來買想要的東西。”

    “……”知弈的手指溫熱地觸碰著殊也的手心。他的語氣認真嚴肅，不像是有開玩笑的意思。殊也說：“我不常買東西。”

    “我知道。”

    殊也沒什么物欲，知弈早就看得出。他身上從不帶著錢，家里也沒幾兩現銀。別人給他什么食物，他的午餐便是什么。別人給他什么衣服，他便穿什么。他過得清貧或奢侈，都取決于別人給他。

    這個別人……知弈握緊了拳頭。

    遲早要把他這毛病給改過來。

    “這樣。”知弈從背后溫柔地抱住殊也，“從今天起，家里吃什么用什么，都由你去市集買。家里的雞鴨生了蛋，也由你帶去市集賣。多下來的錢，你想要買書和衣服首飾也好，存著也罷，都由你。如何？”

    殊也輕哼了一聲，像是不屑于做這些事。

    知弈的臉貼著殊也的臉，呼吸熱熱溫溫，噴在殊也的領口。“不能讓人摸你的手，身上的哪里都不可以。所有我對你做過的事，都不可以。”他語氣輕輕的，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撒嬌。知弈的個子比殊也大許多，說出這樣的話難免有些怪異。“我們說好的。你會努力不讓我嫉妒。”

    “……”殊也推開他。

    疏忽間，他的眼睛已經變了顏色。天熱的緣故，二人許久沒親熱，知弈這樣一番逗趣，反而起了撩撥的效應。

    “知道了知道了。”殊也答應了下來。來日轉過神才有些后悔這多出來的事。

    24

    殊也要給小家伙喂奶，白天又要去市集，著實辛苦。知弈費勁心思每日換著花樣地燒飯，連松墨外食的次數都明顯少了。

    知弈還想著殊也想吃兔子的事，每天清晨掃完地上的露水，便又去山上布陷阱了。這樣連著好幾天，知弈越發覺得不對勁起來。

    殊也是午時回來的。他有輕微的潔癖，一回家便洗手洗臉和更衣。

    知弈收起他脫下的衣服。袋中的錢袋子鼓鼓囊囊，險些要把綁著一袋的繩拉斷。

    “怎么這么多？”

    殊也換了干凈衣服。小家伙蹦蹦跳跳地到他腿邊。殊也把他抱起來：“嗯。兩籃蛋全賣完了。”

    知弈倒出銅錢來，層層疊疊壘了一座小山。里面還夾著幾小塊碎銀子。

    知弈挑出一塊來，在手中掂了掂。估摸著這一小塊便能買一籃子雞蛋。

    殊也把小家伙抱在懷里，小家伙也乖巧地變成了脆弱的人類嬰孩的模樣，等待著母親香甜的奶水。

    知弈看了看，沒作聲，把銅錢收進錢袋子。

    晚上。小家伙睡著了，蠟燭也熄了。

    殊也難得地沒有早早地睡下，還維持著人形。他頭邊放著本書，剛剛大概是在看書。

    知弈坐上床，他脫下外衣：“若是不困，我幫你把燈點上，你繼續看。”

    “不用。”殊也翻了個身，將頭枕在知弈的大腿上。“在等你。”

    知弈輕輕笑了聲。殊也的言外之意他明白得很，能讓白狐貍這樣討好他的事還能有什么。

    他挑起殊也鬢邊的一縷銀發。殊也的頭發滑而亮，稍稍松開指尖，那發絲便會順著手指縫滑下去。

    “……”見知弈沒有下一步動作，殊也閉上眼偏過頭去。

    知弈捏著殊也的發尾，在掌心打著圈兒：“和我說會兒話唄。”

    殊也沒搭理他。

    知弈低低笑出聲。他撫摸著殊也消瘦的肩膀，殊也被他摸燥了，難耐地又翻了個身。

    知弈狀似無意地問道：“這幾日在市集如何？”

    “……不錯。”

    “帶去的蛋每天都能賣完哪，真是厲害。”

    殊也翻了個身：“本就帶得不多。”

    知弈隔著被子，手放上殊也的腰：“有遇上什么麻煩事嗎？”

    殊也沉默一會兒，說：“沒有。”

    “……”殊也的眼睛閉著，黑夜中知弈只能看見他沒有什么表情的臉。“……沒事就好。”

    知弈摟著他的手緊了緊：“要是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殊也均勻地呼吸著，沒有過多的情緒。“嗯。”他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