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覺得這次的藥效來得很慢。最開始服用喹硫平的時候，不過半刻鐘他就會完全昏睡過去，再不用浮沉在雜亂的心緒中，如此猛而烈的效用就像是被人直接往面上轟了一拳似的。

    但現在，可能是身體已經產生了抗藥性，也有可能是受到蘇不渝那句“我就死給你看”威脅的影響，已經快一個小時了，他還是沒有醞釀出絲毫睡意——雖然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藥物作用下失去了活力，大腦卻十分靈活奔逸。

    ——這讓他無力起身再加一顆助眠的藥，卻能夠清晰地回憶起和蘇不渝過往的點點滴滴。

    蘇不渝，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人，給他歡愉又予他痛苦，送他入天堂又拽他下地獄，單單是想到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他早已死寂的心臟再度疼痛起來。

    哈。那個沒心沒肺慣于裝乖弄巧的小騙子，第一次見面就裝作中暑的樣子撲進他懷里，在醫務室醒來后又直勾勾地望著他，請客吃飯以示感謝、來他的專業蹭課、翹課來他實習的公司逗留，不知不覺地就成了他的小尾巴。

    多么戲劇又多么浪漫的開頭，原本讓他追憶感嘆過無數次的初遇，到頭來卻成了最深惡痛絕的記憶。

    看上他什么了呢？世間那么多人，為什么在那個炎熱的夏日，獨獨找上了他？

    在決定分手之前的數個無眠之夜，蕭厭都有想過這個問題。是他脾氣好容忍度高，還是他干脆在腦門上刻上了“人傻錢多”這四個大字？

    是不是，就算不是他，蘇不渝也會去找別的寄主？只說現在，他們兩人分手了，蘇不渝再找人也還來得及。

    好逸惡勞、離了飼主就不能活的人，或者說菟絲花，怎么可能踏踏實實地靠自己。加之又生了一副好相貌，就算是服用了好幾年的精神藥物，也還是美得令人心折，讓人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得搭梯子給人摘下來。

    即使是被騙了五年的自己——兩年好友，三年戀人，看著那沾滿淚水的面容，也狠不下心呵斥責罵對方，就像中蠱了一樣。所以他只能逃，逃到沒有蘇不渝的地方，逃到一個能讓他安心睡一覺的地方。

    想到這里，蕭厭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怒氣。說不上是針對攻于心計算計感情的蘇不渝，還是被人玩弄于股掌卻不得反抗的自己，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在這寂靜的夜里，無情嘲笑著他曾付出的真心。

    沒心沒肺的小騙子，好逸惡勞的小騙子，玩弄感情的小騙子，養不熟的小騙子。這幾句話在蕭厭的舌尖上來來回回反反復復，最后卻又變成了，賣乖弄俏的小騙子，嬌蠻無禮的小騙子，夜里睡不著覺要他哄睡的小騙子，做噩夢后鉆進他懷里哭到一抽一抽的小騙子。

    蕭厭感覺自己像是坐在壁爐旁，外面是寒冬臘月，屋內的壁爐卻蒸騰出溫熱的暖流，在這股熱意的熏染下，他緩慢而深沉地墜入了夢鄉。

    夢里，他和蘇不渝還未分手，甚至，他都還沒來得及發現蘇不渝的真面目，他只是像往常一樣抱著對方，輕輕地，輕輕地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