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電梯，夏術大跨步地走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包括下午茶小點心在內，把菜單挨個兒都點了一遍。

    夏老板再是愛錢，但好歹也是個堂堂老板，人前人五人六，要面子的。說好了要給辦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帶喝的，他自然不會食言。

    林木只是一言不發跟在夏術的后面，直到進入咖啡廳，被夏術猛擊了一肘，才突然似從發夢中醒來，訥訥地要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隨后一個人默默走到拐角的卡座里，繼續做個蘑菇。

    店里唯二的兩個店員，因為這單大單好一陣的忙活。先做好了一杯，夏術看也不看上面寫的大大的林字，毫不客氣就送到了嘴邊。第二杯做好了，他走過去放在林木面前后，便大剌剌在對面坐了下來。

    林木面色已經正常了許多，可還是一個勁兒的盯著桌面，嘴巴長在他臉上似乎就是擺設悶的夏術渾身難受。

    他掀開蓋子哐哐幾口咖啡便見了底，臉瞬間皺巴的像老太太，掏出冰塊邊嚼邊罵：

    “喝再多次都覺得像是在喝中藥！有錢人就是愛裝x。”

    夏術嘎巴嘎巴地嚼冰塊，發覺林木正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可剛一對上眼卻又快速低下了頭去。

    夏術看著對面的人，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了聲。

    小時候夏術曾經養過一只小土狗，小土狗在外面打架，明明被揍的哀嚎不已，可當夏術來了，它又瞬間勇猛拼命狂吠，又慫又兇，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還挨揍的現實，需要夏術拼命拉扯狗繩，才能控制住它的行動。

    這小土狗要是偷吃了東西，或者是打壞了什么東西，就會拖拉著腦袋動也不動，被申斥也不敢嗚咽。

    夏術的腦海中，林木在辦公室里以及出了辦公室以后的種種表現，與兒時小土狗的回憶重疊在了一起。

    今天都不知道是第幾回了，他覺得林木太tm像狗了！

    當看到林木又露出了那種怪異的表情時，夏術才盡力把嘴角往下壓了壓，正了正色，故作正經道：

    “我大概知道你在苦惱什么了。

    你是在苦惱自己明明只是拒絕了對方不合理不正當的要求，并沒有很過分，根本沒想過要把事情搞的如此糟糕，我說的沒錯吧？”

    夏術說話間一直在盯著林木，見他身體一僵，便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這是我第一次接受邀請當編劇。”林木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便又低頭不再說話了。

    夏術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示意理解。

    是了，這個對作品看的那么要緊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去嚴格把控作品的質量呢？他根本不懂資本中的那些套路，也不懂得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應該妥協，或許也不擅長處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吧。

    看著林木耷頭耷腦的樣子，夏術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兒時那只小土狗的模樣，忍不住又想笑，然而看著對面的林木神色一臉嚴肅正經的表情，趕緊又裝出知心大哥的姿態。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其實你發脾氣真的很沒有意義。我知道你會想說，這是你的作品你想讓它盡善盡美，這又什么不對？

    可你看看你銀行卡里的余額，這個ip應該賣了不少錢吧？你不會是氣頭上忘了這檔子事兒了吧？

    這書是你寫的，可是現在它已經不是你的了，人家是請你來當編劇，讓你過來坐鎮，壓根就沒有想過要讓你做什么。說白了就是營銷的一種策略：原作者編劇，質量有保障。

    不管你怎么不滿意，賣都賣了，人家想拍成什么樣子就拍成什么樣子，你認為你真的管得了？

    要我說，錢都拿到手了，這份差事你大可以不用這么上心，差不多就得了，總是要做妥協的，別跟自己較勁。

    也別把氣撒到那些實習小姑娘的身上，他們能管多大事兒？她們比你可慘多了，工資還沒你千分之一多呢，還得挨你劈頭蓋臉的訓斥，得多傷自尊心，多委屈。”

    夏術這一番半是真心、半是不懷好意的勸慰，林木倒還真的聽了進去。

    本來林木似乎是還有點要反駁的意思，可是當夏術講到了被罵的小姑娘，林木就不說話了。

    相處雖然時間不長，可夏老板多人精，早已經摸透了林木的脈門，關鍵是這小子也是真的太好猜了。

    林木，雖然長著一副很聰明的樣子，但實際上就是個棒槌。

    夏術雖然不喜歡林木，但也不否認他的確是有才，可這五行缺木的，實在是太。。。愣了。

    說話直白到能把人噎死過去，求人的時候連句謝謝都沒有，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

    年少成名過分相信自己的能力，做事一根筋兒的認真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且對營銷號這種不良組織嫉惡如仇？

    這些要素集合起來，看一眼便知道——這位，得是個沒未遭受過社會毒打的貴公子。

    雖已入世但向來高高在上，腳不沾地自然不染塵土。

    看著這樣的人，夏術就總覺得自己體內有一只小惡魔叫囂著要破體而出，腦子里充斥的都是一個念頭：

    把這樣的人的人生攪得亂七八糟，那才叫有趣。

    八月中旬，林木的工作算是結束了，徹底送走了這尊大神，劇組的人也都松了口氣。

    夏術的工作也算是告一段落，開完階段性的最后一次列會，秋末末邀請夏術留下來吃午飯，用餐期間秋末末似是終于忍不住，向夏術探頭探腦地八卦：

    “早就聽聞林老師工作上那是極其的難搞，他不滿意別人改自己的作品，和他合作過的同行，基本上都被他拉黑了。

    這一次boss請他來當編劇，本來以為他不會肯，可他卻答應了，估計是真的在作品上過于潔癖吧，想要自己cao刀了。

    我是真的捏了一把汗，沒想到他就剛開始的時候不大好相與，后來人還算是比較謙和的。”

    夏術嚼著紅燒獅子頭，不咸不淡地聽著，表情似是若有所思，實際上是腦袋放空，他壓根沒興趣了解林木。

    秋末末用胳膊肘抵了抵夏術：

    “哎，聽可說我不在的那一天，林老師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后來你把他帶出去，他回來以后態度就變了，你到底是這么做到的啊？”

    夏術歪著腦袋想了想，的確，被他勸導過以后，林木的確在工作中的態度有了些微的變化，雖然也會提出自己的意見，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又臭又硬。

    這小土狗，還真好調教！

    夏術嘴角勾起朝秋末末故作神秘地擺了擺手，示意她湊近些，秋末末眼神期待的湊了過去，他才緩緩地開了口：

    “天機不可泄露。”

    秋末末撅了撅嘴，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老同學一場，你可真小氣。林老師雖然有時候脾氣有點古怪，有點冷冰冰的，但是那張臉是稱得上是人、間、絕、色！

    頂著那張臉無論做什么壞事，我都能原諒！

    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林老師，你就告訴我嘛。”

    夏術本還有些得意的好心情，在看著秋末末發完花癡以后，瞬間就xiele大半。

    辦公室里的小丫頭們，知道夏術最近的外出工作能見到林木，都爭著要陪同老大一起去，就為了看林木一眼。

    要知道，往日里這些丫頭片子從來就只做自己本職工作，下班推三阻四，也就吃飯的時候能跟見林木差不多積極。

    想到這里，夏術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

    “這林木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你們都這么喜歡他？我難道不好嗎？我不有錢？我不帥？”

    秋末末上下打量了一番正用力挺直腰板的夏術，撇了撇嘴：

    “林木是青年才俊。”

    “我也是啊。”

    “林木是大帥哥。”

    “我也是啊。”

    “林木身上有一種游離的破碎感，就算他那么冷淡，還是會讓女孩子忍不住想要親近他保護他。”

    “.我也......什么玩意兒？！”

    這個.......夏術是真的一點兒都聽不懂了。

    ......

    飯畢，被普及了整整十分鐘什么叫做“厭世臉”的夏術，帶著一腦袋的漿糊跟秋末末分道揚鑣。

    回工作室的路上，秋末末的魔性安利洗腦，還在夏術耳邊回響。

    脆弱淡泊的眼神，涼薄性感的氣質，蒼白無暇的膚色，一碰就碎的心。。。

    靠這些就能讓姑娘們瘋狂了？夏術覺得自己老了，越來越搞不懂女孩子的心了。

    但好像又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扶著方向盤的手，發出一聲尖銳的鳴笛。

    去nm看臉的世界！

    夏術回到工作室后，所有員工已然端坐在工位前表情肅穆嚴陣以待，夏術脫下外套，瞬間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態度，環繞四周肅然開口：

    “人都到齊了？”

    “老大，都到齊了！”大同響亮地回應。

    “好，那就開始吧。”

    夏術雖然看似每天無所事事，但實際上手頭的工作一直都沒有落下過。

    夏術的工作室在業內算不得什么規模，人員加上夏術攏共也就7人，但論起團結和拼命，那絕對是業內top，至于是不是第一，畢竟也沒有人真的統計過，這種過分夸大且無對照的牛不吹也罷。

    每次劇本會議過后，他都會召開員工會，把自己的所聞所見以及結論精簡描述，做出方向性的指導，再由底下的員工抽取熱點匯總，整理成一條一條具有迷惑性的小文案草稿。

    夏術過目敲定以后，員工們便分頭明確的去把這些文案草稿以文章、視頻等各種不同的方式，大批量的投放到各大視訊和社交平臺上，這明面上的工作就已經完成了。

    然而真正的網絡營銷戰爭才剛剛開始。大同手上有幾個專門做八卦路透的賬號，以圈內人去描述在場經歷的口吻，放出真真假假的煙霧彈，再更換手底下的一百多個小馬甲換不同的立場故意說些引戰的言論，制造矛盾激化點。魚餌撒好，不愁魚兒上鉤。

    只要劇的熱度能上去，黑紅黑紅，那也是紅。

    夏老板為這筆大生意忙活了好一陣子，忙的那叫個今夕不知何夕，轉眼間那年的夏天便在如火如荼的搞錢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