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狩獵，群臣呼和，一會兒說那鳥飛去東邊了，一會兒說飛去西邊了。弓弦被拉扯的如同滿月，然后帶著箭頭飛向天空，獵犬聞到血腥味就去將射中的獵物叼回來，計(jì)數(shù)的官員就會大喊：“柳嬪娘娘射中鳥，一，只！”“王將軍射中小，鹿，一，頭！”“杜將軍射中兔，子，一，只！”“林大人射中獵，犬，一，只！”

    射中獵犬的林大人在官員報數(shù)之后羞慚的將弓箭懸掛在馬背上，周圍響起一陣并無惡意的哄笑。“云陽啊，你可得穩(wěn)著點(diǎn)，不然到時候咱們獵犬都不夠用了。”皇上在哄笑中也興致高漲的打趣他。林大人對四周的同僚拱拱手，對自己的失誤表示歉疚。

    “太子殿下，趙侍郎，林將軍合圍野，豬，一，只！”遠(yuǎn)遠(yuǎn)地，報數(shù)的官員扯脖子喊了起來。這種事不須說也知道要喊得越大聲越好，所以報數(shù)的官員也不再關(guān)心獵犬帶回來的獵物，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喊了起來，一直傳到皇帝面前。回聲在山谷里回蕩，此起彼伏。

    皇上驚喜的睜大了雙眼，將弓箭放回馬鞍上歇息，環(huán)顧群臣笑而不語。

    沒一會兒，野豬被抬了過來，太子殿下特有的明黃色箭頭正插在野豬的脖子上，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頭野豬是太子殿下殺死的。皇上看到林將軍和趙侍郎跟在野豬后面騎著馬慢悠悠的過來。“太子呢？”皇上隨口問。趙侍郎馬上抱拳說：“殿下去追野兔了，叫我們先將這頭野豬抬回來。”

    皇上撫掌大笑說：“不愧是我兒，好，好，今天中午咱們可有口福了，將這頭野豬抬回去，叫廚房做了。”

    四個太監(jiān)抬著半大不小的野豬嘿呦嘿呦的送去廚房傳口諭。廚師聽了命令鎮(zhèn)定的讓幫廚將野豬抬下去切成小塊做成狗糧，然后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黑豬rou投入醬汁中燉煮，等煮到入口即化，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時候，午膳也就到時候了。監(jiān)管廚房的太監(jiān)對此事視而不見，等豬rou出鍋的時候還笑嘻嘻的讓廚子先給自己一塊嘗嘗。黑豬rou并非單純的用醬料和冰糖紅燒出來，而是加入了一個紗袋，里面包著許多草藥來模擬想象中的野味。沒有了豬rou以往的鮮甜肥美，取而代之的味道非常古怪，但絕非是不好吃，反正你吃了肯定想不到這就是平時吃的豬rou。

    時間還沒到午膳，但是營地里太子合圍野豬的事情已經(jīng)傳的眾人皆知。陸宰相這幫老臣年事已高，騎著馬行軍了幾天幾夜來到營地已經(jīng)折騰的老骨頭要散架了，上頭體恤老臣身體允許他們在營地中歇息到狩獵結(jié)束。陸文鸞就和父親一起看書下棋。

    “殿下十三歲就獵得野豬，父親，這回群臣應(yīng)該會服氣一些吧？”她沉思下一步該如何走的時候問父親。

    陸宰相輕輕搖了搖頭說：“關(guān)關(guān)，爹發(fā)現(xiàn)你對殿下關(guān)注的太多了。”她立刻抬頭笑道：“女兒做了殿下的伴讀，當(dāng)然會關(guān)心她的前途。她的前途好，女兒也會好，她的前途差，女兒只好另找人謀劃。”“群臣怎么會服氣一個女孩家？”父親聽了之后笑著喝了口茶為女兒答疑。陸文鸞蹙眉下了一步棋，這回輪到父親皺眉了。

    她眼睛盯著棋盤算計(jì)著接下來的幾步要如何走才能贏，嘴上問：“沒用的男人和有用的女人相比，父親會選誰？”

    “你一向喜歡偏激思考，關(guān)關(guān)。有時候不是選誰的問題，而是沒得選。如果皇上能生出來皇子，再加上太傅那個老東西的教導(dǎo)，豈有不成器的道理。雖然爹和那個老東西一向意見不合，但是他確實(shí)有真本事，你看連殿下都被教導(dǎo)的有模有樣。”父親手指輕輕敲著膝蓋，眼睛在幾顆棋子上瞄來瞄去，猶豫不決。

    陸文鸞嘆口氣說：“父親，你輸了。”說著伸手將棋子重新擺好。父親不滿的說：“關(guān)關(guān)，我是你的父親，你怎么都該讓我贏幾次才是。”因?yàn)橄缕逑虏贿^就想仗著身份耍賴。她看了父親一眼，有些后悔怎么沒人能做出來一款可以錄下來聲音的東西，這樣就可以錄下來父親耍賴的話語拿去放給別人聽。看啊，當(dāng)朝宰相下棋技不如人就耍賴！不過還是笑語盈盈的回答：“爹，我已經(jīng)讓過你好幾步了。”陸宰相被這句話嘲諷的滿臉通紅，立刻伸手護(hù)住棋盤說要再研究研究，然后端著棋盤拿起一本棋譜埋頭用功。

    她看到父親的樣子笑的前仰后合，呆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估摸快用午膳了，趕緊回去自己的營帳歇息著等宮女將飯端過來用餐。

    午膳是紅燒野豬rou，豆醬蒸魚，蘑菇炒野雞，姜燉野鴨湯，小炒野菜，白灼野花，醋拌野菜。看不出認(rèn)不得的野菜被炒在一起讓吃的人多少有些忐忑，陸文鸞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竟然口感鮮嫩清香。她看沈少君一刻不停的往嘴里扒拉飯，笑道：“聽說殿下這次狩獵射中了野豬。”對方將飯塞進(jìn)嘴里，鼓鼓囊囊的說不出話，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

    “殿下，您慢點(diǎn)吃。”她掩口一笑。對方渾身散發(fā)著淋漓的汗臭，顯然是累了一上午才喘口氣。她殷勤的給對方夾了一大塊野豬rou在碗里。

    中午吃過飯，沈少君躺在床上睡得整個人像是一攤被捶打過得rou，她讓宮女舀些熱水給殿下擦擦身子，下午才好繼續(xù)狩獵。當(dāng)然沒說的是如果現(xiàn)在不擦擦身子，那今晚兩個人都要睡在一身臭汗的床上。宮女趕緊去舀水，她決定出去營地走走。

    說是叫營地，但裝飾的富麗堂皇，更像是行宮。一層一層的木板鋪滿了營地，上面蓋著毛氈。帳篷就釘在木板上。最大的帳篷眾星拱月一般坐落在正中間，帳篷上繪制著精美的花紋，周圍一圈帳篷稍微小了些，是嬪妃還有太子的帳篷，宮人的帳篷圍住這一圈，將他們同臣子之間的帳篷擋上了花草作為圍欄。廚房、茅房、武器庫在圍欄的大后邊，這些是固定的房屋。房屋居中還有一座小樓，看不太清，只依稀看到上面蓋著的反光的深色琉璃瓦。據(jù)說是太祖皇帝修建的，為了和自己的皇后在上面宴飲作樂，后續(xù)許多皇帝也會帶著自己的嬪妃在上面尋歡作樂，不過現(xiàn)在是完全空閑廢棄的狀態(tài)。

    繞過大臣的帳篷，順著小路往下走，就走到一處小花園，里面飼養(yǎng)著孔雀、山雞等漂亮的珍禽，這些珍禽腳上綁著細(xì)鏈子，像被馴化的雞一樣啄著地上的食物，完全沒有自己山野同伴的高傲姿態(tài)。宮中時常會在節(jié)慶將這些珍禽送入宮中裝扮庭院。

    飼養(yǎng)珍禽的太監(jiān)看她來了，立刻上前問清楚是誰，知道是陸宰相的女兒，就討好的遞給她一把菜葉，允許她去喂喂這些珍禽。珍禽看到她警戒的呆在一邊，太監(jiān)發(fā)出嘬嘬的聲音，這些珍禽才猶疑的上前搶了菜葉跑到一邊吃。

    “它們很溫順。”太監(jiān)示范的摸了摸孔雀的頭，驕傲的介紹著自己的心血。“您急嗎？不急可以繼續(xù)喂喂它們。”

    陸文鸞溫和的說：“我想去看看山后的瀑布。”太監(jiān)笑道：“順著這條路往下一直走就是瀑布了，不過現(xiàn)在沒什么好看的，春天才好看吶。野花扎堆開，什么顏色都拼命往眼睛里鉆，讓你看得受不了。鳥也回來了，蝴蝶也飛起來了，都在瀑布邊上的溪水里喝水。有時候還能在那兒看到熊呢，不過那些熊也不吃人，我們各干各的，它喝完水就走，我打了水就回來。哎呀，現(xiàn)在去看也很好看，可是不如春天漂亮。”

    “光聽公公您說就能想象有多美了。”她客套的夸贊。太監(jiān)揮揮手說：“您瞧我這老頭子，人老話多。您是宰相家的女兒，什么美景沒看過，哪還用聽一個老頭子在這兒嘮叨，您趕快去吧，順著路走就是。”她笑了一下沒說話，提著裙擺順著太監(jiān)指著的路走下去看瀑布。

    瀑布周圍氤氳著一層水汽，空氣濕漉漉的，秋天還不是冷時候，但是在瀑布周圍比正常天氣冷一些。她裹緊了小襖欣賞著水珠砸在石頭上往四下飛濺，落葉積攢在瀑布周圍厚厚一層，黃的葉子，綠的葉子，半黃半綠的葉子，紅的葉子，半紅半褐的葉子……有動物過來喝水，踩在落葉上發(fā)出一些細(xì)微的悶響。

    秋天的蝴蝶有一種脆弱的美，柔弱的身軀在空氣中翩翩起舞，和落葉交相輝映。野花還在開，只是沒有太監(jiān)說的春天那么茂盛，稀稀拉拉的開著，石頭上的青苔有一種慘淡的綠色。風(fēng)一吹，水汽劈面而來，冷，但是水的味道很好聞。她貪婪的聞了幾口才用手將頭上臉上的水珠掃下去。

    水中灰不溜秋的魚筋疲力竭的游著，有時候就停在那里懸浮著。她后悔沒帶個網(wǎng)子過來撈魚，晚上就可以說服沈少君加餐吃烤魚了。想要回去朝太監(jiān)借網(wǎng)子，又拉不下來閨閣小姐的臉，哪有堂堂宰相府的千金像個野孩子似的要網(wǎng)子撈魚的。只好蹲在那里看著魚想：掏空了內(nèi)臟之后刮干凈魚鱗，在魚肚子上劃幾道，撒上鹽細(xì)細(xì)的搓一遍，沖洗干凈，接著撒上香料粉再細(xì)細(xì)的搓，用枝子串起來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烤到魚油滴下來，再刷上點(diǎn)香料粉，干巴巴的香噴噴的配著冷酒細(xì)細(xì)的品嘗……

    下午下雨了，大家為了安全呆在帳篷里打發(fā)時間。

    “有點(diǎn)冷。”沈少君醒過來的時候說。

    她放下書贊同的說：“一層秋雨一層涼呀，殿下。”

    “可不是嘛，咱倆得多穿點(diǎn)，別感冒。”沈少君在被子里不肯出來，還誘惑她也進(jìn)被子里暖和著。

    陸文鸞沒忍住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