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家
在廚房的張媽應聲后,很快就送來了碗筷,康納自己推著輪椅落座在桌邊,神色自若地加入了家宴。 “康兒,明天中秋節,你要吃什么就跟張媽說,不要見外。” 康納清然冷笑,反問“媽,你想多了,我有什么好見外的。” 被揶揄住的張素月自覺尷尬的坐下,訕訕輕笑“嗯” 對于康納的到來,很明顯沒有誰是持歡迎的態度,包括主動邀請的張素月。 如果不是因為他現在手握集團的生殺大權,估計康家的門永遠都不會再歡迎他。 想此,康納不禁暗暗苦笑。 他沒有失望,因為對這個家他已經死心。 “小碩是你的親弟弟,公司的事情你如果忙不過來,可以交給他,總比麻煩外人強。” “康兒,你爸說的沒錯,這件事你好好考慮一下。” 悶頭吃飯的康欣掃興的擱下筷子,望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父母,沒好氣道“爸媽,公司又不是大哥一個人說了算,這么多老股東,你當他們都是吃素的呀。” “啪”的一聲,康碩氣憤地拍桌“康欣,我可是你弟弟。” “弟弟又怎么樣?草包一個,還妄想當什么總經理,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 康欣說完就怒氣沖沖的回房,留下康碩怒不可遏的紅著臉皮,憤憤不平。 這回張素月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她沒有再阻攔爭吵,自顧自的吃著飯菜,懶得搭理蠻不講理的康碩。 抬頭間,只見康納悠閑地吃著眼前的食物,對于飯桌上的吵鬧,好像看不見似的。 她就想不明白,同樣是他兒子,為什么康納和康碩的差距會如此之大,一個心浮氣躁、紈绔蠢鈍,另一個雖然沉穩干練,但可惜是個.... “我吃飽了”康納慢條斯理的放下筷子。 張素月聞聲抬頭,強笑道“張媽已經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累了就先去休息。” “謝謝” 淡淡的兩個字冷漠的像跟酒店的服務員說的。 康納說完便獨自回房。 差一點就完整的圓月掛在樹梢上,皎潔中帶著黑色星點,欲掩不掩的散著銀光。 康納坐在窗戶口,飲酒觀望著,迄今為止,他第一次覺得月亮是如此的溫柔,可以將人的思念拉長。 “少爺,您不能喝酒。” “就喝一點,嘗嘗味道。”不然在康家的夜,實在難以入眠。 陳叔知道自己勸不動,便只能退下,正差一腳就出門時,他又忽想起什么,退了回來。 “要不,給儲少爺打個電話?” 康納動了動泛酸的眼皮,神色幽暗不明,沒答應也沒拒絕。 儲淮好不容易回去了,應該不想被打擾,也不想接到他的電話。 “不用了,我喝完酒就睡覺,你出去吧。” 熄燈后,房間的黑比他想象中要恐怖,被風吹擺的窗簾有種鬧鬼的既視感,剪影在房中忽明忽暗,說不出的詭異。 康納側躺在床上,看著墻上黑白的陰影發呆,但心里早已經被洶涌的思念折磨的快要發狂。 他后悔了,想讓儲淮現在就回來,在床上抱著他、愛撫他、在他耳邊溫柔叫著康哥,深情百般。 兩年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分開這么久... 而讓他思之如狂的男生,正吃飽喝足的躺在沙發上,陪著在家做客的小侄女看動畫片。 “我想看小豬佩奇..”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叫著。 小公主一聲令下,他哪敢不從“好好好,小叔現在給你找。” 這是他堂哥家的孩子,這些年家族里男孩居多,唯獨有這么一個女孩,不管到了誰家都是眾星捧月,生怕磕著碰著。 小丫頭剛滿五歲,按理說是孩子正討人厭的時候,但儲淮卻喜歡的不行,尤其是她噘嘴的小模樣,簡直要把人的心給柔化了。 “好了,小豬佩奇,你怎么感謝我啊。” 小丫頭十分上道,抱著他的臉就吧唧親了一口,然后又窩回他懷中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溜溜的看著電視。 mama端著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走來,先用小叉子給遞給孩子一塊西瓜。 “你也吃。” “謝謝媽。” “謝什么,跟康納一起住沒起什么沖突吧?”。 儲淮咬著蘋果塊,一股酸澀的果甜正如他心中的滋味,擱以前他肯定是千言萬語都變成了沉默,但現在他只是坦然搖頭“沒有,您放心吧。” “那就好,康納那孩子聽說脾氣不太好,你們還差八歲,我就怕你們說不到一起去,回頭再吵架什么的。” “沒有,康納不善言辭,所以給人感覺挺冷的,但為人不錯,不然也不會千辛萬苦找心臟源救我了,您放心吧。” 聽到這一句話,杜蘭英稍稍寬慰許多。 當初她是真的沒辦法,就去求助多年好友素月,結果康納突然出來橫插一杠,說他能救小淮,但小淮手術后必須在他那里照顧他。 儲淮身體就不好,更別說照顧誰,她雖然心有不愿,但眼看小淮的命在旦夕,她就只好同意了。 康儲兩家雖然住的遠,但關系一直不錯,關于康納的脾氣,她也知道不少,一個對自己弟弟都能下手的人,能有什么好心腸。 但答應了的事,又怎么能輕易反悔,況且小淮的命還是他救的。 “那就好,那媽就放心了。” 過了一會,堂哥來把小侄女接走,看著那氣鼓鼓的小臉,儲淮忍俊不禁,讓她下次再來。 “媽,哥怎么還不回來?” “哦,今年的茶博會突然改期了,下禮拜一就是開幕式,你哥在茶園忙呢,連你爸都過去幫忙了。” “那我明天也過去。” “不用,你難得回來,就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拿罐春季剛下的茶葉給你,帶回去慢慢喝。” 或許是受家庭影響,儲家除了儲梁之外,都很挺愛喝茶的,以前因為身體刻意減少著喝,現在這么久沒嘗過,倒挺想的慌。 回房之后,儲淮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這個屋子的擺設跟他離開時一樣,那會他剛高考完,所以屋子里放的都是些高中生喜歡的東西,房間也比較小。 他隨便抽過一本漫畫,躺在床上入神的看起來,充滿回憶的劇情讓他不禁傻笑,不知不覺就眼睛乏累起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杜月英半夜見人還在開著燈,推門一看發現儲淮抱著書平躺在床上,連鞋都沒脫。 搖頭走過去,脫掉他的鞋,蓋上被子,熄燈離開房間。 “轟隆”一聲,房間的呼吸忽然停止,儲淮從地上迷迷瞪瞪地爬起來,揉著腰骨,疼得睡意全無。 過后又不禁失笑,他忘了自己已經回家,不在康納的別墅里了。 隔天清晨,他去茶園里幫忙,等忙完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儲家四口人一起出去吃了頓飯,簡單的聚了聚。 雖然許久沒見,一家人坐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尤其是爸爸,一個勁的夸獎儲梁,現在是如何如何的能干,而對于儲淮,只希望他的平平安安。 “放心吧,爸。” 儲淮習以為常的接受,因為有心臟病,爸爸早就已經放棄了他,專心培養哥哥為茶園的繼承人,器重至極。 對此,他沒有怨言,甚至感到愧疚。 身為兒子,要讓父母整日為他提心吊膽,本就是他的不對。 “爸,媽,那我先回去了。” “今天就要回去嗎?” “嗯,康納那兒離不開人,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您。” 短暫的團聚總是讓人會覺得難受不已,mama抱著他紅了眼眶,滿眼都是不舍。 儲淮看得心里有些泛酸,坐在車里不由得暗生嘆息。 儲梁開車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他多愁善感“行了,你不是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嗎?到時候康納不可能還留你,到時候在家多陪陪媽就是。” 儲淮點頭,用手指刮去眼角的眼淚,重新提起精神。 “哥,你是不是該跟涵姐結婚了?” “嗯,聽媽說的吧?她總是催的緊,想抱孫子。” “也不能這么說,你跟涵姐從高中到現在,這么多年了,也該結婚了。” 儲梁嘆息一聲,兩手打著方向盤“嗯,她爸媽也開始催了,估計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吧。” 在車上的時候,儲淮給康納打了個電話,原本想問他回來了沒有,結果接電話的人卻是陳叔。 “陳叔?怎么是你接電話。” “大少爺腸胃炎犯了,霍醫生正給他治療呢。” 聞聲,儲淮大驚“在康家嗎?” “嗯” 儲淮立即掛上電話“哥,你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就好了,我去趟康家。” “行” 康家對于儲淮而言還是比較熟悉的,畢竟以前小時候經常來,張素月對他也親,經常留他住幾天。 此時康家人都上班的上班,談生意的談生意,除了傭人在家,整棟別墅都空空蕩蕩的。 康家的傭人都認識儲淮,自然不會阻攔他。 “陳叔,康納怎么樣?” 儲淮一路狂奔而來,超出負荷的心臟讓他喘息不過來,嘴唇發青,四肢冰冷。 陳叔看著他焦急萬分的模樣,微微吃驚,距離他掛掉電話才十幾分鐘而已,儲淮就已經趕來了。 “霍醫生正在里面給少爺看病。” 儲淮想進去看看,剛要邁步心口就疼痛劇烈,他站不穩的扶著墻壁,站在原地喘歇片刻。 霍醫生推門走出來,正色道“大少爺沒什么大礙,可能是吃了刺激性的食物才會這樣,我已經給他吃了藥,等一會點滴輸完,應該就會好轉。” “謝謝霍醫生” 儲淮推門進去,床上蜷曲身體的男人讓他心疼。 康納側躺著,單手捂著肚子,佝僂著脊背,疼得眼睛緊閉,被汗水浸濕的長睫膠黏在一起,輕輕在眼瞼處抖顫。 他步履輕緩的坐在床邊,看著備受煎熬的康納,眼目發澀,微微脹痛。 “康哥...我是儲淮。” 溫柔的話語,讓康納強撐起精神,他想個瀕危的動物,回光返照似的睜開眼簾。 當瞳仁中倒映著儲淮的模樣,康納如同水洗的蒼白臉頰,稍顯一絲輕松“你...你回來了..唔...” 腸胃突然一陣痙攣,傳來劇烈的絞痛,康納眉頭擰成一團,身體下意識的蜷了蜷。 慘白的嘴唇不見血色,儲淮摸著他止不住顫抖的手臂,心間如同發病一樣的擰痛,點點頭。 “我回來了,你怎么樣?” “疼...”他從牙縫中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之后又哽住喉的隱忍著。 見此情形,儲淮悔不當初,自己應該早點回來的。 “要不要喝點熱水,我去給你倒。” 一點點熱水潤濕了他干啞的喉嚨,溫流順著食管傳到胃部,暖暖的。 儲淮寸步不離的陪著他,直到點滴打完,康納才勉強松寬了緊縮的身體。 “嘔...”他趴在床沿,翻腸倒胃的嘔吐著。 即便身腸胃抗爭的折騰著他,但一天沒進食的康納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來。 陳叔送了一碗熱粥進來,默默放在床頭便走了。 “吃點清淡的熱粥吧,能讓你舒服點。” 康納面色失血的搖頭,從床沿上慢慢抬起耷拉的頭,無力地躺回床上。 “可我聽陳叔說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儲淮糾結的看著冒著熱氣的白粥,“不行,還是吃一點,能吃多少是多少。” 康納依舊搖頭拒絕,他現在頭昏眼花,沒有一絲力氣,別說是喝粥,就是坐起來都費勁。 儲淮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直接托起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懷里,單手用勺子一口口的往他嘴里喂。 男人偎在他懷里,神志恍惚地側著腦袋,一睜眼就能看到儲淮的喉結,以及他身上淡淡的清茶味道。 一勺粥讓冰冷的舌苔有了溫熱,粘稠的清粥黏軟不已,無需動牙就能碎化吞咽。 儲淮并不著急投喂,只等著康納咽下去,才緩緩繼續。 一碗粥慢慢被康納吃了下去,最后還剩一個碗底。 康納漸漸恢復了意識,他睜眼看著儲淮的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甜蜜“你今天去茶園了?” “嗯” 儲淮放下勺子,用紙巾給他擦著嘴角。 “熱不熱?” 他雖然不出門,但也知道今天毒日如火,外面肯定很炎熱。‘: “嗯,有點。” 他如實回答,在茶園的時候其實更熱,畢竟植物需要太陽,周圍沒有一棵樹,沒什么陰涼。 康納瞳仁蒙上一層淡淡的憂色,皺眉柔喝“以后不要再去。” 儲淮不予回答。 儲家世代種茶,他怎么會不去茶園呢,這個要求即便他答應了,也做不到。 他往后退了退,扶著康納的后背,準備把他放躺下。 康納抬眼盯著不遠處的輪椅,欲言又止,最后道一聲“你出去,讓陳叔進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康納捂著仍在痙攣的小腹,別頭冷道“沒有。” “那你叫陳叔干什么?”儲淮壓根不信。 康納怒瞪著故意跟他作對的男生,咽了咽口水,低聲道“我想上廁所,你把輪椅推過來。” 早說不就完了。 儲淮沒去推什么輪椅,彎身直接一把將人抱起來“你這樣子怎么自己來,我陪你去。” 康納臉色發青,望著男人觸摸的殘肢,眼中升起陰鶩,唇角緊泯。 關上廁所的門,他讓儲淮轉過去,然后獨自撐著墻壁,單腳站在馬桶前。 儲淮看到墻壁的上的手臂殷殷顫抖,就知道康納在逞強,剛剛病臥在床的人,怎么能有力氣獨腳撐著身體。 果不其然,他剛尿完,身體就倒了下去,幸好儲淮反應快,趕緊把人給抱住。 康納嚇得抓住儲淮的衣領,后怕地低喘。 儲淮沖了馬桶,把人抱回床上“肚子還疼嗎?要不要睡一會?” 康納精疲力盡的靠在他身上,腦袋低垂,耷拉在他的肩上,沒直接回應他的話,徑直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冰涼的肚子上。 那腹部涼的跟冰塊無異,儲淮驚得慢慢揉動,正了正身體,從后面抱住康納,讓他靠得舒服點。 “嗯...” 或許是按壓的太重,他重重的呼出一口熱氣,聲音痛苦的哼嚀。 儲淮很有眼力見的放輕了手勁,掌心輕柔的順時針盤旋在他肚子上“這樣還疼嗎?” 康納微微搖頭,手似夏蟬般抓著儲淮的衣襟,聲音低啞“以后,不許再回去過夜。” 習慣殺伐決斷的他,說這話時已經盡量不帶厲氣,但仍免不了話語內容令人反感,但儲淮居然答應了。 “好,就算我以后回去過夜,也會帶你一起回去。” 康納輕笑一聲,饜足地用額頭蹭著他的脖子,尋求溫暖。 聞著儲淮身上的味道,康納漸漸安穩過去,他這次睡的很沉,連什么時候被放躺下都不知道。 儲淮開門出去,陳叔居然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 “陳叔,康納怎么會突然這樣呢?” “少爺昨晚睡不著,就喝了點酒,但是今早我來的時候,整瓶都空了。” 陳叔言簡意賅的講完了。 “睡不著?” 他不記得康納有失眠癥啊,倒是上輩子他死之后,康納才整宿整宿的不睡覺。 儲淮抽了抽嘴角,不會是因為他回家了,康納才睡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