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謹睡前慣留的那盞夜燈，到底惹醒了秦杏。

    身體上殘留的性愛過的酸乏壓住她，一時不肯放她起身。她枕著那柔軟的乳膠枕，夜燈微黃的燈光灑落在她床邊，隨著身旁趙元謹?shù)暮粑雒骱霭担匦觽?cè)頭睨他，他實在睡得很沉。

    酒勁已經(jīng)全散了，戒酒劑的確有效，她此刻并不頭痛，神思也很清晰。她用手掌攏住口鼻，輕輕呵了一口氣，也沒有嗅到什么酒氣。

    秦杏輕手輕腳地起身，把凌亂的頭發(fā)以手代梳地整理了幾下，撿起地上的那條裙子慢慢穿上。她回頭又看了眼熟睡的趙元謹，方才“酒后亂性”的場面潮水似地將她包圍，她仍清清楚楚地記得她偎進他的懷里著了魔地吻他的下頷。

    但她到底沒有留戀地出了那門，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直到飛船降落D－503號小行星，西奧多也沒有再回到這間船艙來。

    秦杏有點遺憾沒有看完那部銀河時代的電影，雖然它劇情簡單，但畫面的精致度令人嘆為觀止。哪怕是酒醉造成的記憶混亂，也對擊敗它帶來的震撼束手無策。

    “喂，到那邊去。”

    那名為馬克西姆的金發(fā)少年一邊非常不客氣地招呼她，一邊指著飛船前不遠的一處已經(jīng)站了幾個人的空地。他面上流露出一種與她說話嚴重侮辱了自己的神色，秦杏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是老師分配給他的通知任務，不然他絕對不會同她這樣“不上臺面的冷凍人”說半個字。

    秦杏便也只是向他略點了下頭，就準備往那處空地走去。誰知這位歧視冷凍人的大少爺又嘲弄著開口：

    “果然冷凍人就是冷凍人，連謝謝都不知道說。”

    她回頭盯住他：

    “我這個冷凍人不叫‘喂’。”

    那馬克西姆原本白皙的面龐倏地漲紅起來，好像她這一句話不是為自己辯駁，而是用什么極其骯臟的詞匯咒罵他的家族。通過他兇惡的面目表情，秦杏可以猜到他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對冷凍人不可計數(shù)的篾稱、特定攻擊的臟話。但就在他準備開口要把那“毒液”肆無忌憚地噴瀉在她身上時，趙元謹叫住了他：

    “馬克西姆，你在那兒做什么呢？老師不是讓你通知同學們集合嗎？”

    他頗像一個吹到極限時被人一下子戳破的氣球，臊眉耷眼地轉(zhuǎn)過去和趙元謹陪著小心道：

    “我這就去，多謝趙同學提醒！”

    趙元謹并不應他這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金絲框眼鏡后的那雙眼睛顯得格外冰涼。馬克西姆幾乎要打寒顫，生生忍住后，立刻轉(zhuǎn)身跑去通知另一個同學。

    秦杏與趙元謹對視了一瞬，便很快收回了目光，她只覺得他看過來的感覺很有點奇怪，倒也說不上是因為什么。她不愿深究，于是徑直走向了集合地。

    彭綺站在那處似乎有一陣子了，她盯著機場前面的壁畫，不知是思考還是發(fā)呆。

    秦杏走到她身旁，也和她一起看那壁畫，剛看出點門道，彭綺便一把扯住她，笑得很張揚：

    “這次我們一隊？”

    彭綺的熱情唬得秦杏后退了一步，一頭霧水地問她：

    “是這次探索的項目嗎？但不是有實地演練嗎？我覺得我肯定會拖你后腿。”

    彭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語氣里透著毫不在意的輕狂勁兒。

    “是啊，但你拖不了我什么后腿。你來之前做了準備吧？來D－503號小行星上實地演練，倒不如說是‘度假’。”

    “那已經(jīng)是過去時了，昨天D－503號小行星上又失蹤了一批人，這已經(jīng)是今年的第三次了。”

    之前秦杏見過面的那位栗發(fā)綠眼的少女插入了這場談話，她看上去一如之前溫柔和善，但秦杏的身體到底下意識地略微傾向另一側(cè)。她似乎留意到了秦杏的動作，立刻轉(zhuǎn)過頭看向秦杏，補充道：

    “這其中總有一位冷凍人。這再次證明了我的觀點，冷凍人不應該盲目逞強。”

    彭綺非常不雅地“嘖”了一聲，她身上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痞氣。

    “今年才三次？度假星球的失蹤人數(shù)都比這多得多。你要是這么擔心，干脆也不要來好了，這樣出來掃別人的興可不怎么樣！”

    那栗發(fā)少女的綠眼睛仍緊盯著秦杏不放，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某些人，應該對自己多一份珍重。就算傍上了人，冷凍人還是艱難的。”

    她這話讓秦杏不得不回答了，她面上露出一個純粹禮節(jié)性的笑容，平淡地道：

    “我想我很好，謝謝您的關心。”

    彭綺嗤笑一聲，把秦杏拽得離自己近了些：

    “可惜了，安吉，看來仍然沒有人在乎你對冷凍人生存問題的發(fā)言呢。別浪費時間了，還是繼續(xù)回去觀察冷凍人吧！”

    安吉眨了眨她那雙橄欖綠色的眼睛，面上的笑容忽然燦爛起來：

    “你們會認同我的。我對冷凍人的建議都是符合時勢的。”

    伴隨著她的離開，彭綺毫不客氣地以自己的聲音創(chuàng)造出了“噓聲一片”。好一會兒她才轉(zhuǎn)過頭問秦杏：

    “怎么樣？”

    秦杏苦笑，看著自己的鞋尖：

    “他們不都是這樣的嗎？安吉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

    “不，我不是說她，我是說——”彭綺非常刻意地拉長了音，才戀戀不舍似地吐出了人名：“趙元謹。”

    秦杏抬起頭，發(fā)覺彭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教她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你們都知道了？我以為還會再晚些。”

    彭綺搖了搖頭，說的話很有些鄙視的味道：

    “他們可不知道，他們也看不出來這些，在他們眼里，冷凍人連小角色都不算。”

    秦杏點了點頭，此時集合的人已經(jīng)來得差不多了。

    “不怎么樣，只是為了活著罷了。”

    彭綺把手搭在秦杏肩膀上，她掌心的溫度有些高。

    “都是這樣。”

    “想必大家都已經(jīng)聽說今年D－503號小行星上的失蹤事件。請大家不要驚慌，只要服從命令，不脫離隊伍，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帶隊的老師認真而嚴肅地強調(diào)到，他黑色的頭發(fā)剃得很短，褐色的眼睛因為過于濃密雜亂的眉毛顯得有些兇神惡煞。他很快又問道：

    “班里有沒有之前沒有參加過探索項目的同學？”

    秦杏聞言舉起手來。那老師一看到她就皺起眉頭，神情也更冷硬起來。

    “你還是個冷凍人？”

    秦杏應了聲“是”后，明顯感到他更嫌棄了。在他艱難地糾結了好一會兒后，他才像是被什么糟心事噎住了，極不情愿地道：

    “那等一下你跟我來，我給你單獨介紹一遍探索項目相關。”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老師”。他面色這才略微地好了些，又接著同全班同學道：

    “D－503號小行星雖然位置很偏遠，但這里的風景和動植物，都有著巨大的探索價值。哦，差點忘記提醒你們，這里的礦產(chǎn)不允許被帶出去，違者視為侵犯銀河時代財產(chǎn)罪，就地關押。”

    “同時這里有非人類的高智慧生物生存，不要去打擾他們，做什么惡作劇之類的。之前有一位就做了這種蠢事，到現(xiàn)在還沒有被放出來。總之在這里，在D－503號小行星，請大家自律，沒有除自己以外的人能為你擔責。我也不會做什么調(diào)解員，如果你們矛盾太深，大打出手，我一定不會對任何一方留情。”

    “至于……”

    “我實在沒見過像他這樣滔滔不絕的人。他那些話我感覺有十分之九都是廢話。”

    彭綺一癱倒在睡眠艙上，就開始向秦杏抱怨。

    秦杏剛剛讀完光腦里已存的那本，才從那種幾乎可以稱作冗余而她無法理解的表述中回過神，有些應付地回答：

    “確實，他其實看起來也不像是什么老師。”

    彭綺點點頭，又坐起身來，懶散地提醒秦杏：

    “改天買點藥壓制下你的氣息吧。你最近越來越甜了。”

    她對著彭綺笑了笑：

    “好，謝謝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