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但是說實話比起那些貴族混蛋，我可能是高尚的圣人。

    當然，上面那句純粹廢話，畢竟和十惡不赦的人比起來，我這種人還真算是好人。

    勇者這種人，他連正常自主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只是一個擁有武力的空架子，他的善惡完全來自于使用他的人，唉，也不知道他的隊友都是些什么人，不過從他流落到這種境地來看，他的隊友也多半不可信。

    我從剛才的恍惚中緩過勁來，打量著他，如果情況真如他所說的一般，那恐怕我們進城要謹慎一些，勇者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未知。

    他能做出的選擇卻是已知的，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可是勇者并不只有一個。

    如果每個勇者都擁有我面前的勇者的實力……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對我們都很危險。

    尤其是我。

    勇者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只有在其他人的指導下才能有明確的目的，而他對這個目的踐行下去的決心很可能比為他下令的人更加堅定。

    我不能讓他再次落進貴族手中，一個成功打敗魔王卻身敗名裂的勇者對貴族們還有多大的價值這是我目前不確定的，更別說還有勇者不止一個這種事……這些事僅僅憑借我是無法改變的，甚至如果我不參與這次旅程，就根本不會知道這些殘酷的事情。

    但我后悔嗎？

    我沒有后悔，就像希爾說的，勇者是個人人都知道的大麻煩，即使這樣我也仍然選擇了帶著還沒完全恢復記憶的勇者踏上這條路。

    我不后悔。

    我想要幫助勇者成為自己，而不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被替代的產品，這是一個極富有挑戰性的目標，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作為一個普通人，我懷抱著無限大的愿望，在二十歲這一年，我有了一個說出來會被人恥笑的愿望:

    我要拯救勇者。

    “您有什么吩咐嗎？”勇者怯怯地問，“我可以為您去做。”

    “不需要，聽我聊一些我的事怎么樣？”他講完了他的過去，禮尚往來，我也要說出我的過去引發他的思考。

    思考這種事不能只靠勇者一個人胡思亂想，他需要引路人，我大概并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引導者，但是我會努力的。

    用我過去的經歷是否能引起他的共鳴？我決定試試。

    “我從小啊，就生活在那個村子里，村長一家很盡心盡力地幫助村民們排憂解難，同時因為村子遠離主城，又是對外商貿的必經之路，所以那個村子就慢慢地繁榮起來了，許多行商在村子里休息，也帶動了經濟發展。在村子里的原住民很多都是祖傳的手藝，以手藝謀生，比如我，我的父母也是藥劑師，不過因為一場意外，他們早早地離開了我，如果不是村長一家一直幫助我，可能，我也不會遇見你。”

    “希爾就不是村子的原住民，他更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現在了村子里的某個娼館中，混跡在一個個娼館里。”

    “我和他認識是因為……咳……我們一起參加了多人運動，所以就認識了，因為希爾神出鬼沒，但偶爾也會來我這里買藥劑后來我們就比較熟悉。”勇者對多人運動的理解應該不至于讓他想到是那什么吧，但看見勇者從頭到尾都是認真傾聽的表情，我的心里居然也有一點點不明顯的失望。

    “您的人生聽起來很棒，盡管有波折，但是您足夠強大。”他夸贊我的過去，卻讓我無言以對，被一個真正意義的強者稱贊強大讓我感覺到他其實并不明白我想說這些話的意思。

    我希望，他能對我的過去發表一些真正的看法，指引他嘗試著去理解我所說的過去究竟意味什么。

    現在才剛剛開始。

    我并不急。

    “然后，我遇見了你。”

    勇者的表情不自然起來，他一緊張就容易做小動作，會握住身邊的東西不放，但即使如此，我依然講了下去。

    “當時的你狀態并不好，意識不清，被……呃。”

    “沒事，我并不覺得那是我。那么脆弱的，不被需要的，并不是我。”

    “他就是你。”

    “不是。”

    “……”我皺起眉頭。

    “這是你思考后的結論還是你本能的想法。”

    “被人需要的我，才是我，我是武器，是工具，而他，可有可無，所以他不是我。”我看到了他的不屑，久違地，我憤怒了。

    怒火并沒有讓我大吼大叫，它的存在只是讓我看清了一些事情，他不是傻子，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他不會成為那個傻乎乎卻帶著自己小聰明的傻子，傻子只是他記憶中與榮耀距離最遠的那個自己，他無法認可傻子的生存方式，自然也不喜歡傻子——那個曾經的自己。

    “他的確是你，你無法否認。因為如果沒有他的存在，你現在也不會站在這里。”

    我不想在勇者的面前把傻子稱呼為傻子，那是對我的羞辱。

    勇者直視我，他身材高大，我雖然稱不上瘦小但也絕對趕不上他，我們兩個人竟然在一瞬間對峙起來。

    最終，勇者低頭認錯:“抱歉，是我冒犯了您。”即使認錯，他也不是為對傻子的態度而認錯，他是為他冒犯了我而認錯的。

    “勇者，我希望你明白，我是因為他才想要踏上旅途，而不是因為你。”

    “……抱歉……我，明白了。”他吐出這句話的語氣格外干澀，仿佛有什么東西擠壓他的喉嚨，迫使他發出這樣的聲音，“是我僭越，請您責罰。”

    他雙膝緩緩彎下，跪在我的面前。

    我在這一刻，和那些強迫他的貴族有區別嗎？

    “沒事這次是我急功近利，我不會再和你討論這個話題了，這個話題，就此結束。而你，記住，你不需要給任何人下跪，哪怕這是你從小就接受的教育，你也不需要向我下跪。”我平息怒氣。

    “起來！你是拯救世界的勇者，不是看人臉色的奴仆，記住你的身份。”

    勇者安靜地站起來，他抿緊嘴角，嘴角的弧線拉成一道直線。

    這一次，是我的原因，我太冒進。

    我不想和他再討論傻子的問題，我其實早就明白，勇者恢復記憶之后，傻子就注定會消失，但是至少我還記得傻子的存在。

    我喜歡的是天真爛漫的傻子，而不是強大無匹的勇者，我分得清。

    我要學著放棄從恢復記憶的勇者身上尋找傻子的影子。畢竟這對勇者和傻子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希望勇者忘記傻子的存在，但勇者不喜歡，那我記得就好。只要我記得，傻子在這個世界上就有過存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