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瑕和弟弟聊完天后就跟男朋友發了分手短信。

    她的確不出軌，但是可以分手啊。

    別誤會，夏瑜還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讓她改變，她要做些什么也只是因為她想，從前是，現在也是。

    不過說起來跟夏瑜還是有那么一點點關系的。

    夏瑜趁著夏無瑕忙于學業，天天給她活潑開朗的小太陽男朋友灌輸毒雞湯，搞得他患得患失，將自己放得很低，不停地討好她，甚至他還想著拿婚姻捆綁她，要知道這點簡直就是她的死xue，理所當然，她很快就厭倦了。然后順理成章地分手。

    不過她是不會告訴夏瑜讓他得意的。

    而且非但不說，還要以此故意戲弄于他。

    她倒是要看看他的道德底線會退到哪里？

    小三沒當成，郁悶了一整晚的夏瑜在第二天收到了來自jiejie賬號的一條消息。

    ——雖然我不出軌，但是如果你們都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睡覺也可以吧。

    夏瑜:……？？！

    jiejie不會是被盜號了吧。

    她的意思是三人行嗎？

    是當炮友一對一地解決生理需求？還是兩人同時進行追求刺激？

    而且，他，他，好吧，比起不能和jiejie在一起、讓jiejie失望的巨大痛苦，這又算什么呢？只是怕他的男朋友不同意。

    更值得一問的是，她們之間的關系是可以向第三方提起嗎？

    一瞬間猶疑頓起，但他還是一口氣答應了。

    “jiejie，你知道的，你說什么我都會答應。”

    他發送語言，迫不及待，快得就怕她會反悔似的。

    “……”夏無瑕皺眉，她不喜歡太過輕易的感情，不是因為她覺得這種一味付出的感情廉價，只是容易疲倦。

    更何況對方還是他。

    ——你可真賤啊。

    她給他發了這句話后就再也沒理過他了。

    而夏瑜看到這句話，心中洶涌的情緒頓時被扼住，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是呀，他是賤，就是賤，不要臉，可那又怎樣？從前他還會偽裝偽裝，但在jiejie不要他的這幾年，他早就坦然接受了自己不是一個道德多高尚的人的事實了。

    他就不應該猶豫，就算jiejie的男朋友曾經只有一些無傷大雅的缺點，他也要編造出許多致命的瑕疵給jiejie聽。

    夏瑜一晚沒睡，僵硬地躺在床上，直到身邊亮光漸起，他都在想這件事。

    然后他收到最新消息，jiejie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

    夏瑜去找jiejie的時候，發現她的前男友在樓下徘徊，他第一次對這個男人表示善意，他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

    “謝謝你的關心，我、我只是路過，”他顯然不太想同他說話，平時亮晶晶的眼睛也灰暗了下來，“我就先走了，對了、千萬不要告訴你jiejie我來過。”

    “好的。”夏瑜沒多問，“那再見了。”

    夏瑜第一次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好像之前滿腦子毒計的人不是他一樣。

    其實他除了心里對他惡毒了一點外，行動上對他算是不錯的了。即使他不要臉地占著jiejie男朋友的位置，他還是給他傳授了“女人愛你的十個表現”“做好這八件事，女友永不棄”“當女人對你冷淡下來，多反思反思自己”“女人不夠愛你，是你不夠努力”“新時代男性都是這樣做的”等等愛情寶典。

    夏瑜撇撇嘴，沒想到他這么不行，這樣子都留不住jiejie的心。

    他的人生可真失敗。

    但他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感到了皮膚深處涌現的灰心與喪氣。

    不過這也沒關系，至少他還是她的弟弟。

    從前多么厭惡這個身份，現在就多么慶幸這個身份。

    “jiejie。”調節好心情，等到jiejie出來的夏瑜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唇瓣顏色很淡，眼下也有烏青，大概是最近很忙，夏瑜緊盯著她，因為心疼笑容也淡了不少。

    夏無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輕輕地笑了下，用那種隨意而又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

    “你跟我來。”

    ……

    這是一個出租屋，老式，陳舊，窗戶上掛著幾盆吊蘭與紅色胸罩。

    夏無瑕坐在灰藍色的皮質沙發上，右腿搭在左腿上，手肘支在膝蓋上，單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像個絕對世界的絕對國王。

    “jiejie……”他這聲jiejie帶點小心翼翼的試探與自己都尚未曾察覺到的愉悅。

    “真的有那么喜歡我嗎？”

    夏無瑕眸子很黑，純然的又濃郁。

    夏瑜點頭。

    夏無瑕輕唔了一聲，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她向他招了下手，他便搖著尾巴乖順地向她走近。然后他的下巴被她的虎口卡住，大拇指從臉側摩挲到唇縫。

    “喜歡，可是我不明白，”她用力蹭了一下他的唇瓣，說，“為什么要喜歡，”說完她輕緩地眨了眨眼，將手指擠入他溫熱的口腔，繼續慢慢地說道，“不如這樣吧，我考驗考驗你，然后你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喜歡我？”

    “jiejie不管你怎么考驗我都可以承……唔，也不是承受，痛苦的事情才需要承受，jiejie你給我的一切都是享受。”

    然后出現在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擁有金色鈴鐺的項圈與一個滿是刺的皮鞭。

    jiejie是早有準備，還是因為他不是第一個？不過都不重要了，現在這個東西是出現在他眼前的。

    夏瑜若有所悟，乖順地半垂著烏黑濃密的眼睫，露出精致鎖骨上方那一截秀麗靜美的脖頸。

    “我不喜歡人，我只喜歡貓和狗，”她低垂著眼眸，短發落在耳垂上，鋒芒畢露的神態收斂了幾分，倒真有點兒寧靜美好了，“如果你也想要我喜歡的話，那么就請當我的狗吧。”

    夏瑜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他簡直要熱淚盈眶血液沸騰了。就算現在就死去他也愿意。

    “這是真的嗎？jiejie。”他反復確認，為她這不知幾手的項圈興奮著開心著。

    “當然了，我可是很期待一只滿眼都是我的忠誠小狗狗的。”意料之中的簡單啊，夏無瑕施舍般地說道。

    夏無瑕早就想過養一只狗了，她不喜歡人類，人類總是讓她失望。她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期待過愛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愿意給予她。

    為此她憤怒她不甘，她假裝過乖巧，她每天幫mama捶腿揉肩洗碗掃地，在爸媽吵架的時候她總是攔在中間的那個。可是這仍然是無用功。她的聽話只是理所當然，是應該的。

    當弟弟只是天真地叫聲mama，她們就會喜笑顏開，她當時尚且年幼還不明白其中緣由。

    于是她哭，mama為什么只給弟弟買玩具，她鬧，答應她的事總是排在弟弟之后然后忘記，她砸凳子撕作業吸引大人的目光得到的卻只是教訓與冷眼。

    漸漸地她變得冷靜。

    她不再期待，也不再缺愛。

    如果得不到愛，那么就讓自己對愛不屑一顧吧，只要自己足夠愛自己，那么這個世界就還是有人愛你的。

    “夏無瑕你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

    她曾經唯一一個比較親近的朋友努力吸著鼻子抽抽搭搭地質問她。

    “我都感覺不到你有多在乎我。”

    雖然后來她們又和好如初了，但在乎這個問題卻困擾了她不少年。

    在乎是什么呢？在乎是關心與付出嗎？

    像王文夏那樣嗎？因為得不到父母的愛，遇到任何稍微向她示好的人就千倍百倍地討好？還是一種你在乎我我就在乎你的社交禮儀？

    后來就連最不清醒的王文夏也逐漸明白過來。

    “很久之前我在反思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時候，就會想這兩種情況，前者是不配得感與奉獻精神下的道德綁架，而后者是社會默認規則下的利益交換。”

    夏無瑕明白這背后的所有指向，但卻不能將之鏈接到自己身上。

    她總是說:“關心他人的命運總要失去一部分自我。”然后又否定自己，“然而，人的命運與自我就是在相互關心之中形成的。”

    就連夏無瑕也不能避免。

    她會為她所愿意得到的而付出，這是她的社交禮儀，但卻不是真正發自內心深處的。如果說美好的感情之中有付出的話，那么應該是被需要的付出。

    不過她不需要被需要，不會去愛，不恐懼愛，但對愛無感，只是有時會憎恨。被偏愛的人，更不必擔心付出愛會承擔怎樣的風險。

    在夏瑜不知道的地方，夏無瑕憎恨過他對自己的愛。

    愛人是一種能力，她不會內容，而他扭曲了形式。

    夏無瑕讓夏瑜當自己喜歡的狗后，夏瑜也把自己當狗了，還是只精致漂亮會搖尾巴的小狗。

    他會被她弄得滿臉水痕渾身上下都是一道又一道情色的紅色印記，他也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像一只即將祭獻給她的鯨，被她切割、吞食，融化到她的身體里。

    有時候mama會打來電話，夏瑜從一開始的慌張不安，到后面都能討巧賣乖話家常應對自如了。

    “夏瑜你在表演上真有天賦啊。”之后夏無瑕就會單手托腮笑吟吟地調笑他。

    一邊給親生jiejie當狗，脖頸上戴著項圈，但另外一邊卻能如常地給mama當好兒子，噓寒問暖。

    一切很不正常，但一切又照常。

    不久，她那個名義上的父親飽受足夠多的病痛折磨后就皆大歡喜地死了，夏無瑕和夏瑜回到家，夏瑜盯著她的眼睛，在她笑著罵他沒良心，親生爸爸都死了還和jiejie調情后，夏瑜就露出四顆牙齒笑了下，他彎腰低頭用他毛茸茸的頭蹭蹭她的脖子，面色潮紅半褪著在她懷中呢喃道:“jiejie，你說他現在死了，是不是我們親姐弟luanlun的報應啊。”

    “你覺得是嗎？”夏無瑕含笑著揉捏他的耳垂，“反正我是不相信報應的，報應只存在相信它的人身上。”她只分析利弊的概率。

    夏瑜從喉嚨里溢出一聲笑來，聲音悶悶的像是撒嬌:“他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本來他除了掛了一個父親的名頭都沒關心過我們嘛……唯一一次還是偏要教你寫作業又……別的事情就不說了，jiejie我心疼你，他死了正好。”

    夏瑜笑容粲然，銀色耳釘閃光，像一顆躺在她手心供她把玩的鉆石。

    其實他早就期盼過他死了。

    在他自殺不成后的日子里，他做過一個夢，爸爸死了，jiejie不得不回家參加葬禮，然后他就再次見到了她。

    而在她們在一起后的日子里，他也做個一個夢，真實到他差點要向jiejie裝可憐博憐憫了。她們在家玩的時候，爸爸突然進門目睹，然后震驚地跑出室內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血噴射到了被小孩涂鴉過的墻壁上。

    爸爸他想要將jiejie扔掉過。

    這件事就連jiejie也不知道，夏瑜還小的時候，去姥姥家過年，有點神志不清的姥姥拉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唉聲嘆氣地告訴他，你jiejie三個月大的時候，你mama和爸爸一起將她扔到了馬路邊，后來，桂芳她到底是個人，不比男人狠心，扔了后在被窩里哭了一晚上，又偷偷撿回來，也幸好沒遇見什么不好的事，可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爸爸啊，哎喲，又把你jiejie給扔了。不過也是幸好有人看見了。

    她還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對jiejie好些。

    沒過多久，姥姥干活的時候摔了一跤，就去了。

    ……

    “jiejie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不孝了，”夏瑜緊貼著夏無瑕說，“如果是的話，jiejie要再狠心一點才好，他死了，你和mama以后要少不少麻煩。”

    “你都在想什么？”夏無瑕推了下他，他卻笑了起來，他說，“jiejie我很喜歡你啊，做個壞人吧，至少不會傷害到自己，”他濃黑而又纖長的睫羽輕顫，像她孩童時期虛握在手心的藍綠蝴蝶，無措，磷粉撲閃撲閃，“傷害別人總比傷害自己要好。”

    “jiejie，你一定要一直傷害我……”

    “你可真會自我感動，說的好像你犧牲了很多似的，就算是，也不必向我獻媚，這都是你主動的，多言只會讓別人厭煩。至于傷害你，我當然會的呀，要知道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幅矯情造作的樣子了。而且夏瑜，其實你也很享受不是嗎？”

    “那就說好了。”夏瑜笑了，明眸皓齒眉眼彎彎，“jiejie。”

    他在她的脖頸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貪婪地嘆道:“我的jiejie。”

    夏無瑕掐住他的脖頸，漫不經心地說道:“又忘記了，沒人的時候，你應該叫我主人的，你是我的小狗狗。”

    “主、人……”

    夏瑜被掐得有些窒息，眼里也泛起可疑的淚光，可還是微笑著，眼神柔軟。

    “怎么都可以嗎？”她在性愛上總是肆無忌憚，常常以折磨他為樂，折磨之前還要虛偽禮貌地詢問一句。而他也足夠下賤變態，只是虛弱地喘著氣，并不反抗，用支離破碎的氣音回應她，“jiejie……主人……對狗狗做什么都可以。”

    一切就應當是這樣的——他毫無怨言，她理所應當。她霸道，她是唯一的真理，她是她們王國的絕對國王。

    夏瑜很喜歡jiejie這樣子的“對待”，無論如何，jiejie都不再是從前那副冷冷淡淡對周遭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漠然樣子了。他簡直愛慘了她這幅折磨他時生動起來的表情。

    雖然有那么一點病態，但她們才不在乎愛的方式，只要有愛就行了。

    jiejie，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夏瑜流著荷花露水一般的淚，眼神潰散，清澈的聲音也染上絲絲yin靡，嘴角更是不可抑制地拉出色情的銀絲，身上紅橫數不勝數，激烈性愛后他應該休息的，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一直不停地說著念著，jiejie，我愛你，你有愛過我嗎？

    夏無瑕就會回答:“愛啊，怎么不愛呢？”說這句話后，她笑了笑，眼里滿滿都是暖融融的水光，“我愛上了你的愛啊。”

    于是夏瑜心滿意足地笑了，他說:“jiejie真是個瘋子。”夏無瑕笑而不語，他便自顧自道，“我也是個瘋子。”

    畢竟如果不是兩個瘋子的話，又怎么會愛呢？她和他都在想愛啊，愛啊。

    可是愛啊。什么也沒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