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守孝三年
公元六四九年五月,貞觀二十三年。 李世民駕崩于含風殿,享年五十二歲,在位二十三年,廟號太宗。翌日,太子李治繼位登基。 新皇李治,退朝之后,朝服未來得及換下,就匆匆趕往麗正殿。 走到殿外,便聽見里面傳出一聲少女的呵斥聲:“都給本宮滾出去!” 隨之,伴隨著陶瓷玉器摔落一地的叮當噼啪響聲,一群官員扶著頭冠,連滾帶爬的慌忙退出殿外。 李治皺緊眉頭,臉色更加難看。見那一邊彎著腰小步退出來,一邊接連擦汗的禮部尚書,沉聲的問道:“阿鳶她可是生氣了?” 禮部尚書聽見是新皇的聲音,渾身抖得更是厲害,腦袋恨不得埋進衣襟里,只管哆哆嗦嗦的點頭稱是。 阿鳶是衡山公主的閨名。衡山公主又是太宗皇帝和長孫皇后嫡出的幼女,更是當今圣上的同母meimei。 自小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性子養得極其驕縱蠻橫。哪里是他們這等臣子,敢去忤逆沖撞得了的。 李治自然曉得其中緣由,暗自輕嘆一聲。擺了擺手,命這些跪了一地,各個驚魂未定的禮部官員,趕緊滾遠,免得讓阿鳶看著心煩。 隨著幾聲太監們夾著嗓子,此起彼伏的通傳聲:陛下駕到!陛下駕到! 衡山公主看著新皇已經快要走到身前,這才甩甩衣袖,從主位站起身來,向李治微微行禮一拜:“皇妹拜見陛下。” “阿鳶這是在跟皇兄慪氣?”李治大步跨前,將她扶住,免了她的禮。臉上也不由自主的掛上了溫柔淺笑,輕聲哄道。 十六歲的少女,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美得不可方物。 她似笑非笑的將皮球又給踢了回去,反問道:“皇兄可是覺得,我該與你慪氣?” 李治掃了一眼被灑了滿地的珠翠首飾,和被摔成了碎片的絕美花瓶。 心虛的陪笑:“父皇駕鶴仙逝,大臣們紛紛上奏,說你是父皇的女兒,理應給天下作為典范,為父皇守孝三年,才可與長孫詮成婚。” 先皇太宗,愛女心切,早在二月就開始親自為她cao辦婚事。 只是由于公主的婚禮過程太過復雜,直到五月太宗去世,婚禮也沒能全部完成,籌備工作也因此中斷,未能在生前看到女兒出嫁,是太宗的一大遺憾。 本來,民間子女需守孝二十七個月,但皇室早有先例,可將二十七月改以二十七天代替。 卻被李治,因自己的私心,與宰相于志寧演了雙簧。 于大人在朝堂上,慫恿了一堆大臣,共同上奏堅持公主該為先皇守孝滿三年方合禮儀。再由新皇‘沉吟半餉,無奈點頭’。才將衡山公主繼續留在皇宮里,不得出嫁。 “還是說,阿鳶對長孫詮甚是喜歡,著急嫁與他為妻?若當真如此,皇兄這就去下旨,免了你守孝。”李治出言試探,作勢就要回去書房擬旨。 “罷了。他對本宮來說,和這屋子里摔碎一地的花瓶,珠翠一般無二,我若一時起興,隨時可以棄之。哪里當得上‘喜歡’二字?”少女挑眉搖頭,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耐煩。 李治卻是悄悄舒了口氣。他對皇妹的心思,皇妹早都心知肚明。 隨著皇妹年齡漸長,他的權力漸大,這份超越了兄妹之情的心思,越發想要不顧一切的破籠而出。 他無時無刻,都在著該如何將阿鳶占為己有,不將她嫁與任何人,只留在他的身邊,日日相見,夜夜陪伴。 皇宮外,另有兩位成年男子,因新皇將公主婚期推遲三年的圣旨,而心思各異,借酒消愁。 長孫詮一席紅色長衫,枯坐于府內斟酒獨飲。他看著丫頭小廝們出出進進,上上下下的將掛滿府宅的紅綢,通通摘掉收起來放進木箱里。 心中滿是惆悵,搖頭苦笑道:“阿鳶,我們的婚事又要再等三年。不過好在,你還未曾厭棄我。” 鄭國公魏叔玉一身白衫,身材挺拔,如雕像般立于月光之下,手執酒壺,仰頭痛飲。 “阿鳶meimei,你我婚約雖被先皇解除。可你該知道,我的情意永生未變。三年?這三年,我可還有機會,令你回心轉意?” 他曾跟衡山公主有過婚約,只可惜因父親魏征去世后,受人牽連,得了個薦人失當的罪名。連帶著他也失了與公主的婚約。 麗正殿內,卻是屏蔽了一干下人。唯有新皇和公主兄妹二人,并列坐在軟塌上,斟了酒共飲。隨著夜幕降臨,氣氛愈發曖昧。 “阿鳶,你好久都沒有,沒有喚我稚奴了。”李治眼神迷離,借著酒醉,亦真亦假的啞聲哄道。 太宗常常把自己比作鳳鳥,因此給幾個嫡子嫡女取的小名都用了各種鳥類來代指。 比如衡山公主的小名叫做阿鳶,是一種小鳥。第四子魏王李泰的小名叫青雀。 而幼子李治的小名則叫雉奴。‘雉’是野雞,‘奴’在唐代字義很廣泛,有愛稱,也有奴婢的自稱。 太宗給小兒子取的小名,若被他和長孫皇后念,就是小野雞,小雞仔這樣的昵稱。若是被旁人去念,意思則是大有不同。 “雉奴。。”少女輕啟朱唇,帶著戲謔,慵懶的拉著長音喚出來。 竟激得李治渾身一顫,捏著酒杯的手指一抖,生生將酒水灑在了挨著他坐著的少女裙擺上。 “雉奴可是知錯?”公主冷了臉,指尖沾了裙擺上的酒漬,抵著皇兄的嘴唇輕輕揉捻,聲音里透著驕橫。 “我知錯了。”李治暗自滾動了一下喉結,嗓音更加沙啞。 張開唇瓣,剛想討好的將嘴邊的手指含住。 卻突然啪的一聲,被少女的纖纖玉手狠狠的甩了一個耳光,直打得他耳朵嗡嗡作響。心底野獸呼之欲出,雙膝一軟,竟然爬到床榻之下,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