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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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落水的心慌,眼耳口鼻全遭湮。 胸噗噗跳,躲進陰影里做賊,明明自己才是被竊的那個,卻害怕撞破好事。 林楠坐在料理臺上晃腳,白的腳踝,虎口那么細一圈,再往上一點,就是張澤的腰。 “這個地方,是不是太空了一點?”林楠氣息不勻地問。 他一開口,張澤就懂:“La Marzocco Linea Mini,物流顯示,已經在途了。” “La Marzocco?”三萬多一臺的意式咖啡機,興奮的聲音都變調,“你買了La Marzocco?!紅的還是白的?” 張澤要他說:“你喜歡哪個顏色?” “紅的啦,紅色更靚一點!”講完又后悔,“但白色又好襯廚房……”真是左右為難,于是怨上始作俑者,“別逗我了,到底什么顏色?!” “紅白色。”張澤終于不再賣關子,“訂制款,就知道你難選擇。” “啊!”是歡喜到了極致的撒嬌,“你好壞!” “不喜歡?那我帶回家。” “你還想回家!”衣物窸窣響起,像兩塊布團啊團,又揉到一起,“明天要在這里錄節目了,陪我試下新臺子牢不牢靠……” “做什么?拿我試菜啊?” “對呀,就是要把你吃掉!” 曾幾何時,我們也有過類似的對話—— 「廚房用這種顏色的磚不太好看,這款好不好?」 「你決定啦,你高興就好。」 什么時候的事情呢?記不清了,竟然懷疑是否真的發生過? 手里的保暖壺,頓時顯得有一點可笑。 林楠已掌握比我更能犒勞張澤的方法。 面無表情走出來,吳勇杰還在,蹲在出口抽煙,煙抽得又兇又急,地上四五枚煙蒂,見到我,立刻掐掉煙:“勵哥……” 真是個愚人,怎么還不走! “他不在。”我把湯推給吳勇杰,“拿去喝了吧。” 大大咧咧的人,忽然變得細膩:“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打車。” “這個點很難叫到車,還是我送你吧……” “地鐵離這里兩公里……” “勵哥!”他拉我回來,忽地定住。 拆紙刀的一行淚,切下人中,早叫他放我走了,就不必見識這樣難堪的場面,難道他不知道?人在最失意時,唯一希望保留的只有一點獨處的體面,連帶把他也恨上。 放任眼淚哀愴滑落,我佯裝無知,逼著吳勇杰:“什么時候開始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霎時縮得一粒芝麻小,還嫌不夠痛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自知理虧,向我求饒:“阿勵……先回去,回家再說好不好?” 這下徹底激怒我。 “不好!”眼睛一吊,露出羅剎鬼的凄厲,“你早知道了,還幫著他們瞞著我!” 干嘛這個眼神看我?我不應該胡鬧么?我的男人,跟人在公司鬼混,上演午夜場打得火熱,未必還要我冷靜,落力演出體貼大度?都太看得起我了。 冷冷睨著他:“勇哥,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一個出賣人的朋友,擔不起一聲“大哥”。 吳勇杰很痛苦,兩面不是人:“你以為我不想?!你讓我怎么說,張澤他……”不僅是他的好兄弟,還是賞他吃飯的老板。 怨來怨去,只怪我有眼無珠:“全公司都知道他跟林楠……只有你……” 是,是我后知后覺,活得不警醒,最遲察覺愛人出軌,辜負所有人對我的保護。 TAXI血紅的車頭燈閃爍,它要去哪里,為什么那么急?沒看見我招手嗎?遇著鬼一樣踩油門,嚇得吳勇杰以為我要輕生:“朱勵!你做什么!回來啊!” 誰要留下被他羞辱,休想! 在街上游魂一樣走到兩腳灌鉛,廣場石英鐘響十二下,將自己投入床,張澤還未歸家,豪氣地打開他的酒柜,翻出私藏全造了一遍。 想起朱美美。 里約今日晴,未來幾天都無雨。 這個時間,她應該在沙灘享受藍天白云,說不定結交了麥色肌膚的巴西男友,攜手吃一支冰激凌,何必令她的快樂添上陰云,想到這里,又收返手機。 我總是這樣,無事時不記得阿姐,一痛苦便回頭找她,把她當倚仗,萬試萬靈的護身符,小時候……學騎單車跌破頭、與人打架、同她一起摘橘子被抓,被阿爸罰,都是她擋在我前面。 我老爸朱俠,街坊四鄰出了名的豪義,眼里不揉沙,兒子做錯事更要打,小臂那么粗的棍子,往死里掄:“說啊,為什么打人?!” 一下就把我打倒在地,老媽撲過來抱我:“朱俠,你就這么一個兒子,難道打死他!” 手上也挨了一棍:“都是你啊,寵他,現在好了,學會打架了!”被老爸拉開,“你讓開,今天他要是不認錯,我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終于鄰居也看不下去:“阿俠,算啦,小孩子打打鬧鬧,難免的嘛……” 我老爸不作數:“今天打打鬧鬧,改日就敢殺人,我這么做啊,是在救他!” 朱美美一個箭步橫到我身上:“阿弟沒錯!是他先動得手!” 豎威望的時候,怎容落面子,是女兒就不關緊了,打的是未來別人家的老婆。 “還敢頂嘴!”老爸的一身好武藝,全招呼在朱美美身上,“認不認錯?認不認!” “我們沒錯!”朱美美無愧是他的女兒,用從朱俠那里繼承來的硬骨,拼力死扛。 眼看一雙兒女要橫死在棍下,老媽的神經被觸動,從廚房奪出菜刀,與老爸搏命:“朱俠!有本事你連我也殺了!” 一處鬧劇演到這里,已不能看笑話,左鄰右里這才行動,連哄帶拉分開倆夫妻。但再怎么勸,都是家務事,夜里關上門,喝過兩盅涼酒,老爸又發瘋。 他是不能再對我們姐弟動手的,一來怕真的打死,背上弒子罪名,二來外婆已接到電話,在趕來的路上,他在人前是賢婿,對付老人家,他還做不出手。 但怒火灼心,見老媽端上小菜隨意一放,怒從中來,紅著一對豹子眼,看她。 被老媽手快一步,鎖上我和朱美美的房門,拔了鑰匙,起手,向窗外一扔。 “阿弟!莫聽啊!” 暴行開始了,堵上耳朵仍絕不掉畜生遭虐殺時的叫。 朱俠打女人,比教訓兒子下手更狠。 因他知道四妹愛漂亮又高傲,只要傷不在臉,她就永遠護著他的面子,領子系到最上一粒,夏天也不捋起袖子。為她永遠做不到,將體無完膚的皮rou,暴露給人看。 她是愛錯人,但她不想淪為別人茶余飯后談資的笑柄,日日哂她沒眼光,千挑萬選,落在這么一個殺千刀手里。 往事歷歷在目,老媽已經走了,我亦不能再靠朱美美。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天光大亮,摸被單,不是家里那床。 張澤胡子拉碴坐在床邊,見到我睜眼,立刻靠過來。 “這是哪里?”我的嗓子啞的,好像被沙皮紙打過。 張澤在溫水杯中插了吸管,來哺我:“醫院。”說著說著,又激動,“醫生說你酒精中毒,再晚一點就危險了!” 原來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我睡了多久?” “三天……”他應是被我嚇到了,眼睛紅紅。 “你一直在這里?”公司怎么辦,還有林楠。 “你都這樣了,我怎么走?” “對不起,我動了你的帕圖斯。”想了想,好像還有,“還有瑪歌②。” “你道歉,只是為這個?”張澤有一點受傷,醫生一定囑咐過,不要沖病人發脾氣,“你知不知我一打開門,見到你倒在地上……”他說不下去了,捂住嘴巴,“朱勵,沒有下一次……”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話,只能閉上眼。 他沒有問我那晚為什么喝那么多酒,或者吳勇杰已經將全部事情和盤托出,潘多拉的魔盒,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如何有勇氣打開。 但失去過,總會更珍惜:“好好休息,再觀察一天。醫生說你沒問題,我們就回家。” “家”啊,好誘惑的字眼。 老媽的聲音又出現——「阿弟!莫聽啊!」 ②:波爾多區紅酒酒莊帕圖斯和瑪歌出品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