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終于不在趙福耳朵旁念叨她可憐的時候，一日早飯過后拉著她談話，內容不詳，約莫著不怎么愉快，趙福氣得連午飯也沒用，頂著大太陽要回將軍府，任她娘怎么留都留不住。丞相大人下朝回府沒見到女兒詢問緣由后，也和夫人生了許久的氣。

    離開將軍府的時候天氣還寒涼，回來的時候已經去了兩層衣衫，可能是將軍府的花開得格外嬌艷，趙福只覺渾身舒爽。她先去王母那里請安，羞赧地說，“祖母，我回來匆忙，忘了帶禮品。早就準備好了的，就是今日忘記了。”

    王母一點兒沒責怪，問她，“怎么午時回來啦？用過飯沒有？”

    趙福回道：“用過了，祖母放心。”雖然說的是謊話，但她真的不餓。

    “你父親今日休憩，你去他那兒請個安吧。”

    “孫媳不擾祖母清凈了。”

    “說的什么話？你該多來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的。”王母說完話，佯怒拍了一下她的手，轉而說：“去吧。”

    從祖母那里出來，趙福大口呼吸著室外新鮮的空氣，發現衣衫有些汗濕，本欲回屋換一套再去父親那兒請安，可她想著總得尋由頭溜走，就帶著杏兒直接去了飛云閣。

    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幾樣小菜和菌菇時蔬粥還在冒熱氣，一妙齡女子站在旁邊正在收食盒，看到她進來，連忙行禮問好。

    趙福約莫知道這是誰，內心不免對王厲圖又多了幾分同情，開口問道：“父親呢？”

    “在內室休息。”

    這個時辰還在休息？難道生病了？

    趙福皺眉這樣想著，思考了一瞬就抬腿向內室走去。不管怎樣，他總是她的父親，而且對她也不差，她要替安寧盡孝道的。

    河生本來還不慌不忙在等王厲圖清醒，聽到外間趙福的聲音，像只炸毛的貓一樣，幾乎要上蹦下跳，他搖了搖正在醒神的王厲圖肩膀，小聲說：“將軍快醒醒，少夫人來了。”

    王厲圖精神不濟，被搖得更加頭昏，一把將他推開，伏在床榻邊上吐了一大口酸水，河生一邊憂心趙福的到來，一邊擔心他的身體，好多天沒正經吃過東西，再吐下去真要了人命了。

    趙福進到內室時，看到的就是正在低頭干噦的王厲圖跟憂心忡忡給他拍背的河生，眉心一跳，她的心臟砰砰砰要蹦出胸腔，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月余，王厲圖竟然病得瘦了一大圈兒，比年前昏厥時更甚。

    她心里一酸，不免生出難道天要亡將軍府的念頭。

    快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熱水端在手里，因為走得急，熱水灑在手背上，她卻像沒感覺似的，憂心道：“父親，您怎么了？”

    說著話，另一手已經輕撫上王厲圖寬厚的脊背。

    察覺到她的到來，王厲圖又干噦了兩下，勉力壓制住胃里翻涌的酸苦氣息，終于直起身體坐起來，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漱口后才回她話，聲音粗糲沙啞嗡嗡低沉，“沒事。”

    可能察覺這話沒有說服力，他也不看趙福，只接過河生遞過來的熱毛巾擦干凈眼角的生理淚水和嘴邊污穢，胡謅一個借口，“近日吃壞了肚子，別擔心。怎么不回個信兒，我好派人去丞相府接你回來。”

    她站在那兒不吭聲，王厲圖有些訝異地皺起眉頭抬眼看她。趙福正眼淚汪汪地在偷看他，發覺他看過來的視線驚了一下，淚珠子就啪嗒一下砸在胸脯前的鵝黃暖衫上。

    嘆口氣，他看著這個嬌氣的兒媳婦，說道：“真的沒事，我何時騙過你嗎？”

    的確，雖然不常接觸，王厲圖倒真的沒有騙過她，心里的害怕稍減，她看到河生拿了套干凈衣衫過來，就乖覺退到外間去等，完全忘記了自己半路偷溜的計劃。

    王厲圖本就有些心煩，偏偏河生偷看得太顯眼，他不悅地睨一眼河生，自己取過衣帶系緊。

    “有什么風聲走漏，仔細你的皮”。

    丟下一句話，他泰然推門出去，河生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忙小跑著過去給他拉開凳子。

    他坐下來后，見趙福老老實實站著，和文惠并杏兒，三人都像要上陣殺敵的娘子軍，擺著苦大仇深的臉，他有些頭痛地開口問：“吃了沒有？”

    吃過了三個字剛落地，肚子就敲起了鑼鼓，趙福羞得從耳朵尖兒到下巴頦兒都紅得像屋外的桃花瓣兒，她笨拙地開口解釋道：“路走多了，可能，又，又餓了”。

    聽到他低沉的笑聲響起，她羞得將頭埋進胸口。

    也不揭穿她，王厲圖示意杏兒給她拉開凳子，等她落座后開口：“我餓了，你陪我用些吧。”河生這回聰明了，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連忙去旁邊的抽屜里翻出備用的食具，細細用熱水燙過后在趙福面前擺好。

    王厲圖害口嚴重，端著筷子，皺眉掃視一圈飯桌后，伸手給趙福挾了一筷子菜，輕聲說：“快吃吧。早知道你回來，就讓廚房多做兩道菜了。你先吃些墊墊肚子，晚上讓廚房做你喜歡的。”

    趙福本想反駁自己吃的不多，這些就夠了，而且她什么都吃，不挑食，但她不敢，只輕聲答道：“謝父親”，然后把王厲圖挾的菜塞嘴里堵住嘴，開始專心吃東西，也不敢問為什么他不吃。

    她一心想著趕快把眼前的飯扒完回自己院子，于是也不抬頭，只撿臉前頭的一盤菜挾，她餓極了也不見狼狽相，吃得快而好看。

    見她吃得香，王厲圖的嘴里開始分泌唾液，于是拿起筷子挾一口她眼前空了半盤的菜，是酸溜豆芽，豆芽脆嫩，入口清爽，咽下后也沒有想吐的感覺，確實不錯。河生見他動筷子了，又驚又喜，完全不顧趙福正在挾菜的動作，上前將那盤豆芽端到他面前。

    趙福疑惑地抬起頭，剛好觸及他抬起來的臉，他的眉頭微蹙，一臉病容，眼神卻仍舊冷冽如刀，像鷹隼一樣瞬間捕捉到了她的動作，平靜地看著她。她心里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去繼續扒拉米飯，再不敢抬頭，不一會兒就吃飽了。

    可是王厲圖沒吃完，她就不敢說要走，坐在那兒仍裝出一副吃飯的模樣。

    等到王厲圖終于慢吞吞吃好，她的肚皮都要撐破了，導致她從飯桌上起身時都不敢動作過快，她的肚子撐得很疼。

    然而，走到屋門前那棵桃樹的時候，桃花馥郁的香氣令她胃中翻涌，她忍不住張嘴嘩啦一聲吐得頭昏眼花。王厲圖見她這樣，剛吃到肚子里的那幾口寶貴的豆芽也被他張嘴吐了出來。

    這晚，趙福被楊大夫揪著指頭扎針放血，淚眼婆娑地想以后再也不敢吃那么多了。而王厲圖因為嘔出來的豆芽帶著血跡，只能老老實實喝了一碗楊大夫開的止嘔方子，捂著肚子罵道：“小崽子，你就使勁兒折騰吧，折騰死你老子，看你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