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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罪惡系列在線閱讀 - 5-6

5-6

    第五章

    雷紀秋靠坐在吧臺里面,單臂斜撐著頭,嘴里咬著煙卷的星火忽明忽暗。沒像往常那樣擦拭酒杯,此時他并非百無聊賴,而是在等待。

    裝修停業的牌子在門外隨夜風呼扇,酒吧里空蕩沉默,雷紀秋的心卻焦躁得安頓不下,他曾以為自己不會再有什么憂心忡忡的時候。

    居然會擔心那個小警察,雷紀秋食指劃過眉骨,低頭吃吃訕笑,該不會是玩過火了吧?

    正想著,齊軒就闖了進來,更準確說,是撞進來。他身上披的深色風衣,沾染的血色不甚明顯,蹣跚走過來,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鮮紅刺得雷紀秋心肌霍然收緊,極度不舒服。

    “你——”頓挫片刻,放松肩膀收斂起過多關切,“弄臟地板了。”

    “要是我還有命在,一定回來給你洗干凈。”面色蒼白的齊軒嘲弄笑著,吃力坐上吧臺高椅,風衣滑落露出被血染透的半邊身體。

    “中槍了?”

    “走運只是擦過去,要是被那個霰彈槍打實了,哪還爬得起來?”

    “我有個沒用處的急救箱。”雷紀秋正欲轉身,手臂卻被一把抓住。

    “雷紀秋,我求你幫我。”齊軒黑白湛明的眼睛,第一次充滿懇切之色,另只手從貼身衣袋里掏出一張光碟,“回A市,哈雷街,找到允落辰,讓他替我完成跟總署的交易,替我——替我揪出當年害死齊雅的混蛋。”

    抓住他的手似乎用盡了全力,雷紀秋感到手臂的骨頭都快被捏碎:“齊雅——是你什么人?弟弟?”

    齊軒慘淡嗤笑:“你也有猜錯的時候,不過也難怪,應該沒有人會直呼自己哥哥的姓名,但齊雅是我哥,我孿生的親哥哥。”

    痛楚和自責浸沒了齊軒剛毅的面孔,年少時的輕狂和自私,任性和自負,看著與自己相同的身型外貌,憑什么叫他哥哥?不管何時何地,都爭搶風頭,博得長輩贊許寵愛,決不輸給齊雅——這個懦弱的柔和的凡事只會相讓,淡然微笑的哥哥。

    齊雅——

    你應該叫我哥哥呀。

    我就叫你齊雅,齊雅,齊雅!

    好吧,只要你喜歡。

    “趁程零羽還無暇顧及你——”齊軒站起身,“我會盡可能爭取時間。”

    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這句話在心底默念過,終究是拉不下臉說出口。

    “喂”,身后清冷的聲音止住齊軒離開的步伐,“豁出性命也要辦到的事,你甘心借他人之手完成?”

    “我信任允落辰”,齊軒轉頭定定看著雷紀秋,“我也相信你。要是還能活著見面,就告訴我你之前犯案的真相,怎么樣?”

    雷紀秋的瞳孔,顏色似乎變深,凝結起一層冰冷霜霧。

    齊軒揚起笑容:“還是——仍然拒絕解釋?”

    “要不要喝一杯再走?”雷紀秋面無表情說道。

    “你以為我就笨到上同樣的當?”齊軒扭頭離去,松懈了防范,感到雷紀秋的氣息霍然逼到背后已來不及。掠風聲響起,后頸鈍生生的麻痛,眼前被黑暗吞噬。

    最后的意識,看見攬回他前傾身體的雷紀秋,嘲弄的冷笑:“你以為我這里總有小混混遺漏的迷jian水?”

    低頭看著昏厥的年輕男人,臉上那些與年齡不符的悲傷和決絕,手不覺撫過齊軒的臉龐,滑到脖頸輕按在搏動的脈絡上:

    小警察,你的性命,我不準許它葬送于此。

    “你還在?”門是敞開的,程零羽進來就看到雷紀秋大刺刺坐在吧臺中。

    “你以為我會逃?”雷紀秋冷淡反問。

    俯身拾起地上沾血的風衣,程零羽的笑容仍柔和,如同月光下的海面暗藏洶涌波濤:

    “他來過?”

    “重點在于他去哪里了吧?”雷紀秋顯得很不耐煩。

    “你知道?”

    “你認為呢?”

    就在兩人隔著吧臺簡短的對話中,程零羽的六個手下已在酒吧里翻找徹查,木箱酒柜東倒西歪,一無所獲。

    “他受傷逃不遠,加派人手以這里為中心四散找。”程零羽的語氣仍然不急不徐,總帶著跟人調情的軟味。

    “老大,與其漫無目的,不如讓知情的人說出來。”說話的是程零羽從不離身的六個人中,平日最不起眼,沉默寡言的丁朗。

    “那是浪費時間,他一個字也不會說。”程零羽若有所思望著雷紀秋。

    “我有把握讓他開口。”丁朗卻不退讓,甚至咄咄逼人。

    始終漠然作壁上觀的雷紀秋覺察出異樣:程零羽外表陰柔,但作風斷然果敢比尋常男人厲害百倍,此刻會因為一個手下搖擺不定?不對,這個丁朗說話強硬,根本不是一個做手下的角色,甚至可能牽制了程零羽。

    “你不妨試試。”程零羽似乎是讓步了,眉目間陰晴不定的神色一閃而過,淡然笑道,“紀秋,我到現在,對你,還是有幾分舍不得。”

    “所以你最好說出來,別辜負我們老大的一番情意。”丁朗繞進吧臺,伸手抓向雷紀秋。

    一直散漫癱坐的男人卻霍然站起身,揮拳迅雷閃電般打過去,丁朗臉上毫無防備挨上這一拳,踉蹌后退差點跌倒。

    雷紀秋笑笑:“忘了說,我不喜歡束手就擒,就算打一拳,也是賺的。”

    “你他媽的找死!”丁朗掏出槍,直頂到雷紀秋額頭上,狠狠道,“你以為我不敢爆你的腦袋?”

    被槍指在頭上的男人眼眉嘴角動也不動,神色似笑非笑的嘲弄。

    “確實不能打你的頭”,丁朗槍口一低,“但可以打別的地方。”

    轟然一聲槍響,齊軒驚醒,立刻感到氣悶和頭痛難忍,他被桎梏在一個夾縫當中動彈不得,受傷失血讓他頭昏眼花。

    四周漆黑,他趴臥的地方狹窄得像個火柴盒子,只容他像蟲子一樣蠕動身軀,像前方一處微弱光亮緩慢前行。

    光從一道縫隙中透上來,齊軒看下去,才發現他居然在凌晨酒吧天花板的夾縫中,不知道是吊頂工人偷工減料還是雷紀秋的獨創設計,居然會有這么一處藏身之地。

    此刻無暇考慮這些,透過縫隙正可以看到下面發生的事:雷紀秋跪倒在地,大腿處血流蔓延,程零羽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抱臂旁觀。

    “痛也分為兩種,銳痛和鈍痛”,丁朗拉起雷紀秋的胳膊,抓住他手腕,“刀槍傷雖然尖銳,卻只是一時,很快就麻木不覺,但傷筋動骨的鈍痛,是鉆心磨肺,越來越劇烈,折磨人發瘋。”

    他說話同時,將雷紀秋左手手指,一根一根絞斷,最后用力反折了手腕,骨骼錯開的喀嚓聲,比指甲刮過鋼板的噪音更令人心顫。

    冷汗墜落在地板上,雷紀秋張開嘴喘息,牙齒間滲出血絲,他說話時嘴唇顫動,卻無損他語氣里的倨傲嘲諷。

    “還有時間羅里八嗦?”他仰起頭,斜睨過冷淡目光,“我現在是任憑宰割,你的處境又比我強多少?”

    丁朗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坐在后面的程零羽忍不住垂頭輕勾起笑容,他看向雷紀秋的眼神充滿激賞,以及更多回憶里的傾慕。

    雷紀秋?!

    齊軒駭然片刻,噬骨榨髓的冰冷透徹了全身,那是一種熟悉的恐懼,熟悉的……罪惡感。

    必須出去!只有自己出現,他們才會放過雷紀秋!

    心里焦灼,身體卻不聽使喚,像是陷入夾縫中的困獸絲毫動彈不得,后頸陣陣的酥痛,被槍聲驚醒的意識再度模糊渙散——畢竟雷紀秋那一記手刀,未保留絲毫余力。

    眼前泛過花白閃爍不定,如同十五歲那年,百無聊賴躺在校園的老松針下,陽光斑駁光影交錯。

    “齊軒”,探頭出現在視野中的少年,跟自己完全相同的五官,卻透著純凈無暇的氣息,“你怎么又逃課了?”

    “少管閑事。”不愛搭理的翻身向另一側,枕在腦后的胳膊麻木得刺痛。

    齊雅在他身邊坐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不能跟我說嗎?”

    跟你說?齊軒嗤之以鼻,你這種單純懦弱的笨蛋只會嚇到目瞪口呆。

    “難道是有了喜歡的人?”齊雅輕輕笑起來。

    目前倒沒有哪個特定的人吸引他,但不管清醒時還是睡夢里,讓他產生情欲的人,都是身材修長肩寬窄臀,簡單說,是男人。

    霍然發覺自己的思緒一直被牽引,翻身坐起來冷淡瞟了齊雅兩眼:“你煩不煩?說我逃課,你又在這里干什么?”

    “我有話想跟你說啊”,齊雅用指關節輕扣著額頭,似乎難以啟齒,“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誰?”注意力不自覺集中起來。

    “榮叔叔的女兒。”

    “你說榮歆?”跟他們青梅竹馬玩到大,目前就讀一所學校低一年級的女孩。

    伴隨齊雅臉色微紅的點頭,煩躁在齊軒心中郁結得越發沉重,他有一種被齊雅甩在身后,抬不起頭的壓抑。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直以來性格開朗外向的他到哪里都受人歡迎好友眾多,可當發現自己的性取向時,在對同性戀這個詞尚在霧里看花朦朧不清的年紀,無法對任何人傾訴,被疏遠和隔離在群體之外成為異類的孤獨和痛苦淹過了頭頂,連喘氣都困難。

    現在,甚至連齊雅……都頭也不回的拋棄了他?

    “榮歆,有事找你,出來。”不顧齊雅的阻止,他就大刺刺跑去榮歆所在的班級。

    天臺上,迷惑不解的榮歆,尷尬赧然的齊雅,和面色冷絕的他。

    “齊雅他喜歡你”,憑什么你的喜歡,就可以這么毫無顧及的坦然在陽光下?心中掠過惡毒的想法,他沖榮歆邪氣笑道,“榮歆你呢?喜歡齊雅,還是我?”

    “啊?”突如其來的場面讓女孩應對不來。

    冷哼一聲,徑自離開這個讓自己快窒息的地方,隱約聽見身后齊雅語無倫次安撫著榮歆。

    反鎖在廁所里,煙一根接一根,抽得太急眼睛里火辣辣的刺痛,眼淚似乎蓄勢待發,被他不服輸的個性極力壓制回去。

    也許,該去見識一下,從褲袋里掏出那張揉皺的紙條,上面字跡已被汗水浸漬模糊,從網站上抄下的地址,據說是同志的聚集地。

    從未涉足的偏僻地域,交錯的街頭巷尾,形形色色的男人,三兩成群曖昧的神色和動作,親吻甚至相互撫摩,看起來都再自然不過。

    齊軒沉迷在夾雜著不安和刺激的興奮中越走越深入,無暇顧及夜色已深,充滿獵奇心態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眼中的獵物。

    突如其來的襲擊,被拖進狹窄的死胡同卡在墻上。

    “小子,今晚你歸我。”沙啞的聲音像是砂紙磨了舌頭,齊軒看清抓住他的男人,眼中有一種癡狂欲望,下巴尖長如同豺狗之類連尸體都會吃干凈的動物。

    奮力掙扎,卻顯得微不足道,少年的通病是總不知天高地厚的認為自己的力量足以與成年男子相抗衡。

    男人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幾乎完全中斷了血液流動,反抗越來越弱,衣服被撕開,男人啃咬他胸前,手摸向他下體。

    突然聽到鈍物打擊rou體的悶聲,壓在身上的力量消失,新鮮空氣涌進肺里,像當頭冷水澆醒了他。

    “齊軒快起來跑!”齊雅雙手抓著木棒,再次向那個倒坐在一邊的男人頭上掄過去,卻被那男人霍然出手截住。

    “快走!”齊雅松開木棒,轉身拉起他就跑。

    “想跑?”男人的聲音里充滿憤恨殺意,伸手抓去拽住齊雅的頭發,卻被不顧疼痛的生扯離了。男人低頭看垂在手中的那縷頭發,月光下猙獰面孔露出扭曲的笑容,伸出舌頭舔著發根上的腥甜。

    “你在流血——”他看見從齊雅頭發里不斷滴在肩膀上的殷紅。

    “沒事,別說話,他在追我們!”

    “可惡!”跑進條盡頭堆滿破爛紙箱的死胡同, “折回去。”

    “不行!”齊雅一把拉住轉身欲跑的他,“從這條路再回去的路口,很可能遇上他。”

    “那怎么辦?”

    “過來坐下。”

    被齊雅把他按倒在墻角下,把周圍散落的紙箱蓋在他身上。

    “你做什么?”

    “別動!”從未見齊雅,如此不容抗拒的強硬口氣,“就呆在這里,不要出聲。”

    “齊軒”,他放柔了音線,“抱歉我偷看了你的電腦,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喜歡的是男是女,也永遠是我最引以為豪的弟弟。”

    “齊雅——”被紙箱蓋住,他已看不見齊雅的臉。

    “等著我回來。”伴隨這句話,是急速跑遠的腳步聲。

    齊雅要去引開那個男人?他會不會被抓住?不會,絕不會。自己要不要出去?出去,還是留下?

    齊雅說要等他回來……

    陰冷的夜,徹骨的寒冷,手指停不下的顫抖,他無數次想去推開身上的紙箱,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他總還是,退卻了。

    那個漫長的就像沒有盡頭的黑暗終于被陽光一寸寸驅逐,然而齊雅,卻第一次對他食言,再也沒回來。

    齊軒霍然睜開雙眼,感到溫熱的液體滑出眼角:該被人強jian至死的人是他,不是齊雅!現在該被折磨的人是他,不是雷紀秋!

    摸索著身下的木板,極輕的拍打試探,要找出薄弱的地方,一舉跳下去,如果能出其不意制住程零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別做傻事了。”冷淡的聲音霍然透過天花板直刺進齊軒的耳膜,那種漫不經心中帶些嘲諷的語調,再熟悉不過——雷紀秋似乎只有對他,才會這樣說話。

    “你說什么?”在丁朗看來,雷紀秋是看著他的臉,對他說話。

    捕捉到齊軒清醒的動靜,雷紀秋低頭吐掉嘴里的血,讓聲音清晰傳達:“我的意思是,你還是省點力氣,你以為我想不透,一旦讓你們找到齊軒,會當即要了我們兩個的命。”

    手捏住雷紀秋下巴,丁朗瞇起眼睛看著他:“難道你不認為能痛快點解脫,對你是種幸福嗎?”

    “可惜我會活下去,這是我給的承諾,絕不食言”,雷紀秋淡淡說道,“所以——少安毋躁。”

    少安毋躁?你說得倒輕巧——齊軒的表情漸漸沉入一種異常安靜的痛苦,雷紀秋,為什么你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下面響起一陣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音,齊軒急忙又趴到那道縫隙上。

    丁朗粗暴拖拽起雷紀秋,將他仰面向上摁倒在酒吧長臺上,動手撕裂他的上衣。

    “我不知道你跟我是同道中人。”一直抱腿蜷坐在沙發里的程零羽輕輕挑動了眉毛,眼中燃起一撮不易覺察的火苗。

    “我不是要搞他”,丁朗對程零羽說道,又扭回頭盯著雷紀秋,手在他腰上來回撫摩,“你骨骼生得很完美,難怪身材誘人。”

    “喜歡就盡管欣賞個夠。”雷紀秋不以為然的笑笑。

    丁朗突然提起拳頭,中指關節勾成鳳眼,狠狠打了下去。

    這一擊,堅強如雷紀秋,也沒能忍住哇的一聲痛喊,仰起頭幾乎昏厥過去。

    “傳說中做出夏娃的肋骨,被打斷的滋味是不是也美妙銷魂?”丁朗得意看著自己拳頭,“我位置找得很準,一次只會斷一根,你要不要數一數你到底有幾根肋骨?你最好祈禱我力道控制得當,要是用勁大了骨頭插進內臟里,一分鐘內你不死也難了。”

    “比起打……”雷紀秋因為疼痛抽氣,斷斷續續的說道,“你的撫摩……更叫我難受。”

    “你他媽的——!”丁朗再舉拳,卻被半空截住。

    “夠了”,抓住他手腕的強悍力量,與程零羽柔若春風的外表格格不入,“剛傳來的消息,警方勢力已經滲透進來,正逐層蠶食突破,用不了多久就會牽連出你跟我。”

    “可惡!”丁朗狠狠啐了一口,但很快冷靜略一思索沉聲道,“只能逃了,你之前叫我安排的船,隨時可以走。”

    “走吧。”

    丁朗瞟了一眼雷紀秋:“他呢?”

    “你們先出去,探清周圍的形勢,然后在車上等”,程零羽唇邊溢出一抹讓人失魂落魄的詭笑,“我不想有遺憾,至少走以前該做點我一直想做的事。”

    確定手下都離開不可能折回,程零羽悠然走到雷紀秋身前:“感覺如何?”

    “像解剖臺上……的兔子。”雷紀秋汗水密布的臉,居然還能扯出一絲笑容。

    “一直對任何人任何事漠不關心的你”,程零羽用手指輕劃他的額頭,“居然會這么喜歡齊軒。”

    雷紀秋眼神變得淺淡:“我欠他一個人情,還給他罷了。”

    齊軒聽見這話,心中悵然若失,只是因為之前幫他洗脫冤情?

    程零羽俯低身,手撐在雷紀秋身側,緊緊盯住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莞然微笑:“也多虧了你的苦rou計加空城計,他們必然相信我是走投無路。”

    雷紀秋輕皺了下眉,很快又舒張:“原來你故意放水,我還想憑那個傻小子一人之力,要對抗你根本是自尋死路。”

    “一人之力?不是還有你,明知道他是送死,還不顧一切幫他”,程零羽戲謔笑笑,“你要否認你喜歡他?還是,當著他的面承認讓你覺得尷尬呢?”

    這話一出,幾乎讓兩個人的心跳停止。

    “如果齊軒藏在你的店里,他就太容易被找到,正因為如此,搜查才不會仔細,給你們絕地求生的可能”,程零羽似乎在自言自語,眼睛四處游弋,“再加上你,以一種近乎慘烈的自我犧牲來牽引我們所有的注意。”

    “你到底想說什么?”雷紀秋淡淡問道。

    “我只想你知道,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后有機會記得還給我。”程零羽身體俯得更低,幾乎趴在雷紀秋身上,他的聲音驀然變得極為低沉,“知道嗎?你不只是身材眼神,性格脾氣像他,連身上的味道都有相似。”

    他將臉埋進雷紀秋的脖頸間,用力吸了吸鼻子,微不可聞的輕聲喃呢:“展意……”

    “祝你早日與他相見,”雷紀秋淡淡說道,他沒興趣詢問程零羽背負怎樣的秘密,又為何要精心策劃敗退。只是確認了他不會再對齊軒不利,周身劇烈的痛楚和意志上的疲憊,漸漸席卷過來。

    將齊軒那件染血的風衣蓋到雷紀秋身上,程零羽向門口走去,齊軒看著他纖瘦挺拔的背影,聽見他柔軟充滿媚惑的聲音:

    “我一手創建的天網,就送給你”,程零羽最后回頭望了望躺在吧臺上傷痕累累的雷紀秋,“還有,雷紀秋這種男人,遇到了就緊抓住,別放開手。”

    否則,不僅抱憾,必是悔恨終生。

    “雷紀秋,告訴我怎么下去!”齊軒急不可待的喊道。

    “在上面多呆會吧,笨蛋。你知道我花多大工夫才把你塞進去——”喉嚨里梗塞,雷紀秋咳嗽一聲,血赫然噴出口。

    “雷紀秋!”齊軒開始不顧磨礪墻壁劃破皮rou,四處亂打亂撞。

    “想把房頂弄塌嗎?”雷紀秋說話越來越慢,“左下角,有一塊木板是活的,順墻爬下來。”

    照雷紀秋所說,齊軒跳下地,搶到雷紀秋身邊,查看他的傷勢,想碰觸他又不敢隨意下手的不知所措。

    雷紀秋扭頭看見蹲在側邊,小心翼翼執起他被折斷左手的齊軒,臉上專注的心痛和愧疚,又按捺不住想要逗他的心情:

    “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情況只比那個時候糟一點罷了——”,雷紀秋勾起一抹笑,“比被你玩命般毫無技巧的cao了整晚那時。”

    “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放輕松,小警察,我死不了。”

    齊軒驀然一怔:“你在寬慰我的情緒?”

    雷紀秋冷哼一聲:“給我點根煙,鎮痛。”

    “你他媽的需要立刻去醫院!”

    “那需要我教你——”雷紀秋表情虛浮,面色蒼白如蠟,“怎么叫救護車嗎?”

    與警方上層官員接觸,搞得比毒品交易還隱秘,齊軒心里暗自冷嘲,警察和黑社會在本質上,又有什么不同?

    “最終被程零羽逃了嗎?”齊軒不感意外——不管是他還是警方,大概根本都在程零羽計劃中為他所利用,盡管猜不透,程零羽最終目的究竟是什么。

    “沒關系,程零羽本人沒有任何價值,我們要的是他作為中間聯絡人所占據的大宗犯罪交易記錄”,負責這次秘密任務的廳長很是興奮,“根據你上繳的CD-KEY,到昨天已經成功截獲了價值約兩億的黑金。”

    “按照最初的協定”,廳長繼續說道,“你可以使用天網一個月,但必須保證除了找尋那個人外,不再做任何他用。”

    “否則就以威脅國家安全的罪名逮捕我,這個我知道。”

    “從明天起你可以返回原本的工作崗位了”,廳長遞給他機票,“行程已經替你安排妥當了。”

    齊軒沉默片刻,淡淡道:“謝謝您的好意,我還需要留在這個城市一段時間。”

    “私人事務?”

    “是。”

    [海慈醫院醫生辦公室內]

    “腿上的傷倒沒什么大礙”,醫生捅捅鼻梁上的眼鏡,“你的朋友很走運,子彈打偏只是嚴重擦傷肌rou組織。”

    并不是走運,是怕打中動脈死亡,或者失血過多昏迷,就逼問不出口供。齊軒當然不會把這話說出來,畢竟對受傷的解釋是遇到上門搶劫的搶匪。

    “但左手的損傷會影響終生”,醫生拿起X光片在燈下細看,搖頭嘆了口氣,“還有肋骨斷裂,最好長期靜養,絕對不能從事過重的體力勞動。”

    齊軒面無表情聽著這一切。

    “再做個精密檢查對他的手比較好,但費用相對昂貴,你的意見是?”

    “我已經說過”,齊軒沉聲說道,“給他最好的治療,不管多少花費。”

    輕推開病房的門,床上躺著的男人雙眼閉合,呼吸勻長悠然,在午后慵懶的陽光里顯得愜意祥和,與世無爭。這份久違的安心平淡感染了齊軒,他悄然走近,目光落在雷紀秋臉上。

    總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只覺得這張總帶著漠然嘲弄的面孔很欠揍,一直沒意識到雷紀秋這副長相絕對配得起俊美二字,甚至更多,耐看,且耐人尋味。

    打動一個男人的心需要多久?多則十年徒勞,少時十秒足矣。

    “還沒看夠?”雷紀秋驀然睜開眼,神色鄙夷道,“還以為你要偷襲,等了半天也不見動靜,你看個屁啊,無聊。”

    “你他媽的裝什么睡?”齊軒尷尬撇開臉。

    “有個詞叫閉目養神你不知道?”雷紀秋似乎有幾分不耐煩,“你又來干什么?”

    “我身體健康的來醫院,當然是探視病人,還能干什么?”齊軒語氣也習慣性火暴起來。

    “兩手空空,還有臉說是來探病的?”雷紀秋倒也不客氣,“既然來了,就去打瓶熱水來。”

    齊軒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提了暖瓶出去,回來時,手中端著盆,麻利調好水溫扭了毛巾。

    “你干什么?”

    “你的臉,臟死了。”齊軒的動作,與口氣不符的輕柔。

    溫熱的毛巾撫過雷紀秋的額頭臉頰,齊軒似乎很專心于這項工作,順著脖頸向下,擦到肩膀處,手停頓了刻,隱約可見的牙齒印記,是他怒火攻心時留下的。

    想起那時雷紀秋任由自己憤恨的撕咬,漫不經心的笑,手輕輕撫過他的后背。

    兩人距離很近,齊軒幾乎能感到他呼吸的氣流,他抬頭,目光對上那雙黑邃發亮的眼睛。

    “喂——”雷紀秋戲謔道,“該不會想連腿間的玩意也替我擦吧?”

    圍繞的綺旎氣氛霎時如霧遇風,消散得干干凈凈,齊軒冷冷瞪了他一眼:“你偶爾不能閉上嘴嗎?”

    或者下次——齊軒心里驀然竄出一個念頭,該在他說出這些話之前,封殺那兩片薄唇。

    [次日]

    這次雷紀秋沒睡覺,正坐在床上喝湯,見齊軒進來,不耐煩問道:“你是不是吃飽了撐得天天往醫院溜達?”

    “有事情跟你說”,齊軒沉聲道,“昨天晚上你的店被人縱火,用的是汽油,加上風勢助長,已經沒辦法補救。”

    “那些地痞早看我不順眼,因為程零羽才不敢動手,總算讓他們給盼到出頭之日了啊。”雷紀秋漫不經心說道,刺溜刺溜喝著熱湯。

    “你就一點不在乎?三年多的心血就這么沒有了。”

    “燒都燒了,我氣急敗壞能救得回嗎?”雷紀秋笑道,“牛骨湯放涼不好喝,沒了酒吧,總不能再賠了這碗花錢買的熱湯吧。”

    齊軒干笑兩聲,嘆道:“你這個人……算了,你出院后打算去哪兒?有沒有親戚可以暫時投靠?”

    “沒有。”雷紀秋頭不抬眼不睜的喝湯,忙里偷閑一般丟出兩個字。

    “朋友呢?”

    “沒有。”

    “喂——”齊軒明顯不悅,“我不能算一個嗎?”

    放下空碗,雷紀秋歪頭看著齊軒,兩人對視的眼中,都多少有幾分若有所思的不自然——他們的關系,算是朋友嗎?

    很快雷紀秋打破僵持,散漫笑道:“那你要收留我嗎?”

    “好!”齊軒片刻不等的給出答復,揚起正中下懷的粲然笑容。

    雷紀秋愣了片刻:這小警察,在算計他?

    很快恢復一貫的不以為意,聳聳肩笑道:“我會做個好寵物。”

    “你真會挑詞”,齊軒有來有往應道,“我會精心飼養你。”

    傳送門 :欲知程零羽下落請前往107頁,罪無可赦

    第六章

    [哈雷街,星河清夢酒吧]

    “突然給我打電話說有事要離開不要試圖找你,然后三年下落不明音訊全無,最后再這么明目張膽出現在我面前”,允落辰透過酒杯看著面前的男人,“你認為我會怎樣對待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朋友?”

    “大概會請我喝瓶好酒吧。”齊軒淡淡笑道。

    “答對了。”

    兩人默契抬手,清脆一擊掌,允落辰轉向酒保:“你們店私藏了一瓶羅曼尼.康帝,別問我怎么知道,只需要告訴你們老板,不拿出來就等著走私碼頭曝光。”

    “你好像一點沒變。”齊軒輕笑。

    被譽為“上帝遺留人間之物”的紅酒,開瓶就甘醇芳香四溢。

    “這世界似乎變美好了。”允落辰飲下一口,長舒氣感慨道。

    齊軒不由笑道:“就因為這酒?”

    “因為你還活著。”這不經意的一句話,暴露了這個灑脫不羈的男人曾有過的深刻擔憂。

    齊軒沉默片刻:“在警校搏擊課上我手臂骨折,那時你用來給我療傷的藥酒,還有嗎?”

    “當然,那是我家傳秘制之寶,比普通藥物有用得多”,允落辰不禁上下打量起來,“你哪里受傷了?”

    “不是我,另外一個人。”

    “你重視的人?”允落辰眼眸里的笑有些刻意,“會讓最討厭求助于人的你開口,記得那次幫你療傷還是在我強迫下。”

    “他是——”齊軒慢慢說道,似乎在考慮該如何措辭。

    允落辰突然用力拍了齊軒的肩膀:“你不想說,我就不問,還像以前那樣。”——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只要你開口。

    “藥酒配合我的按摩手法才更有效”,允落辰站起身,“所以恐怕我必須跟這個神秘人物見面才行,他在哪里?”

    “——我家。”

    “哦,你那個不讓任何人涉足的家?”看見齊軒表情的僵硬,允落辰歉意笑笑,“對不起。”

    “該道歉的——”齊軒目光低垂,“是我。”一直是我。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喝著杯中的名貴紅酒。年少時那份曖昧不明的情愫,他們都沒有悉心去醞釀珍藏,剩下的也只能是酸澀悵然。

    “你就是允落辰。”雷紀秋沖初次見面的男人曖昧不明的笑笑。

    “齊軒提過我?”允落辰饒有興趣問道。

    “恩,在床上的時候。”

    “雷紀秋!你他媽的胡說什么?”齊軒的臉刷得漲紅。

    被罵的男人神色坦然哦了一聲:“記錯了,不是床上。”

    齊軒咬牙切齒說不出話,連向來處事不驚的允落辰也微微愕然:雖然一直猜測這男人跟齊軒關系匪淺,卻也沒料到他一照面就這么直截了當的點破。

    “落辰,你別在意,他就是口無遮攔——”

    “不在意恐怕不可能吧”,允落辰沖齊軒笑道,“難得遇上有意思的人,我現在對他是興趣濃厚。”

    齊軒用看怪物的神色瞪著他:“以前我一直認為你眼光不錯,品味很高。”

    “他臉蛋俊俏,身材又好”,允落辰邪氣揚起嘴角,“如果他不是你獨占的,那我就要下手了。”

    “不怕被蛇咬,就請便。”齊軒冷淡聳聳肩膀,絕不讓心里的不舒服表露在臉上。

    “那能不能讓我跟他獨處?”允落辰在齊軒耳邊輕輕說道。

    “這是我的房間,你要喧賓奪主?”

    “你該為朋友創造機會。”允落辰拍上他的肩,眼里閃著狡黠光芒。

    有意無意掃了一眼歪斜半躺在床上,置身事外的雷紀秋,齊軒轉身走出去。

    伴隨關門的聲音,允落辰臉上的笑容褪去——他很清楚面前的男人聰明犀利,偽裝毫無必要,扭開藥水瓶塞:“把手給我。”

    雷紀秋垂頭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左手,伸過去,漫不經心痞笑:“你是想治療,還是再扭斷它?”

    “要扭斷的話,我會選擇你的脖子。”允落辰坐在他面前,拆開繃帶,細細摸索檢查這只手的骨骼。

    “既然喜歡他,為什么不及早下手?”

    允落辰面色平淡的倒了藥酒按摩正骨:“我曾經裝醉吻過他,開始以為他并不討厭,但后來他推開我,說他不能這么做。想問他原因,但看他異常痛苦,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在門外站到天亮。”

    “雷紀秋——”允落辰抬起頭看著他,“換成你,會再去敲門嗎?”

    “不會”,雷紀秋揚起嘴角,“我會直接踢門闖進去。”

    “既然他不想對我說他的心事,或者不愿意我們有超越朋友的關系,我只是不想勉強他。”

    “你只是害怕被拒絕”,雷紀秋冷冷道,“允落辰,你的確是個異常出色的人,所以你太驕傲,連感情也沒辦法放低身段去追求,瞻前顧后搖擺不定。”

    允落辰怔了片刻,輕柔微笑:“說得沒錯,當時沒把握占據齊軒的心。所以現在他只想著你一個人。”

    “因為我直接把他壓倒在床上”,雷紀秋試著活動手指,“你不擔心我玩弄他糟蹋他?”

    “你對他的保護欲太明顯,我即使想擔心也覺得多余。”

    雷紀秋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很快會離開。”

    “為什么?”

    “你問也白問”,齊軒倚靠在門口神色冷淡,“他從來不會解釋。”

    “幾時回來的?”允落辰露出一貫溫和的笑容。

    “只聽見他說很快就會離開,頓時渾身輕松,謝天謝地。”話這么說,齊軒的臉色卻沉重得陰郁壓抑。

    允落辰離開后,雷紀秋問齊軒:“他是你的初戀?”

    回答冷硬:“跟你無關。”

    “聽說你們也有過干柴烈火一觸即發,你卻在最后關頭把他踢下床趕到門外。”

    齊軒皺眉:“你杜撰得太離譜了。”

    “其實那時你期待他再敲門,或者直接硬闖進來吧?”

    “我根本沒鎖上門”,齊軒冷淡訕笑,“他只需要輕輕一推……”

    “是什么讓你有負罪感?跟齊雅有關?”

    齊軒一驚,雷紀秋對他的洞察力總像是毫無防備下的突然襲擊。

    “雷紀秋——”齊軒聲音沉到底,“你討厭解釋,卻很愛管閑事,你不是很快就離開,問這么多干什么?”

    “搞得我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雷紀秋不耐煩說道,“倒是我習慣用左手自慰,你要不要幫幫我?”

    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連個憤恨的眼神也欠奉,齊軒幫他穿好衣服,扣子一顆顆系上。

    不管雷紀秋的言語多刻薄多輕浮,齊軒對他的照顧細致入微,足以讓最挑剔的人閉嘴。兩人的相處雖然不見得多溫情,卻也是相安無事。晚飯后各據沙發一頭,看電視或當天的報紙。

    “喂,你干嗎一直抓頭發?”

    “連這點推理能力都沒有你怎么當警察?”雷紀秋不改一貫嘲諷,“當然是因為癢才抓。”

    齊軒靠近過去,手順他額頂插入發間輕輕揉弄,同時鼻子也湊上前嗅了嗅,淡淡道:“再不洗你要餿了。”

    盡管已經看過多次,雷紀秋的裸體仍讓他感到不自在,尤其是浸在蒸騰熱水里,愜意舒展開的軀體透出一種野性的慵懶,如同林間棲息的獵豹,美麗更甚危險。

    洗頭發還好,雷紀秋背對他,蓮蓬的水流溫脈,本來凌亂的頭發帖服下來異常柔軟。到擦洗身體時就沒那么幸運了,隔著毛巾傳來的感官觸覺,使血液像是從指間凝結麻木,然后逆流沖進腦袋里。

    抬頭看雷紀秋,他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臉。齊軒當然不指望這個毫無知覺的男人會避開視線接觸帶來的尷尬,篤定自己臉上可以煎雞蛋,赤紅得像會爬樹的動物身上的某個部位。

    做好心理準備恭聽冷嘲熱諷,可出乎意料,雷紀秋什么也沒說,甚至表情也淡然得沒有別樣意味,后仰脖子枕在浴缸邊緣,閉了雙眼。

    齊軒繃緊的心肌松弛下來,再刻薄的人偶爾也會寬厚一把?還是——他跟自己有同樣的心情,也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心跳,驀然又加快,夾雜著隱隱的喜悅。

    “喂——”閉眼躺在水里的男人勾起嘴角不懷好意問道,“你勃起了嗎?”

    “……”

    靜默片刻后抓起蓮蓬扭開冷水對著雷紀秋當頭淋下去——真他媽的早該讓這個不識好歹的混蛋知道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雷紀秋用右手抄起頭發,滿不在乎抹開臉上的水,嘴角上翹,揚手豎起中指:“趁人之危。”

    “喂,你頭發不干就睡覺?”齊軒送牛奶進來,看見雷紀秋已蜷坐在床上,拉開被子。

    “我一向這樣。”

    “難怪總亂得跟草窩一樣”,齊軒走近,手不自覺又插進濕漉漉顯得黑亮的頭發里,“你等一下。”

    干毛巾包裹住頭發摩擦的聲音,總叫人莫名其妙的安心。雷紀秋突然發現,如果有某一刻的氣氛連他都舍不得破壞,恐怕就是現在了。

    齊軒覺得擦得差不多了,撤下毛巾,轉到雷紀秋面前,用手理順前額的劉海:

    “雖然早有斯文敗類這個詞,但也就是現在我才能夠形象的理解。”

    雷紀秋邪氣笑笑:“或者你更該明白引狼入室的含義,你就不怕我這個雞jian犯獸性大發,再侵犯你一次?”

    將臉逼得更近,齊軒的目光下滑,嘴唇到喉嚨再到胸膛,再重新對上雷紀秋的雙眼:“說實話我還期待得很。”

    兩個人都有些茫然和沉迷,齊軒略歪了頭,嘴唇輕張,很慢的湊近,幾乎要碰觸上時,開水的警報聲突兀響起。

    齊軒霍然挺直了身體,頓了片刻說道:“你睡吧。”走出去順手關了房門。

    雷紀秋長長舒了口氣,后仰倒在床上,喃喃道:“果然還是強行壓倒他比較好。”

    關掉燒水的開關,沖了一壺濃郁咖啡端進書房,齊軒打開電腦,插入天網程序的光碟。隨著熒光屏閃爍不定,咖啡已經冷透,齊軒忘了喝,因為嘆為觀止——

    雖然不知道是誰撰寫出這樣一套程序,那個人必然是個絕頂聰明的天才,亦是個高深可怕的黑客。天網程序類似一種搜索引擎,只是它能侵入連接的地方太多,不管是國家安全的機密文件,還是一家小飯店的經營狀況,只要有互聯網的地方,就是它的領土范圍。

    應用的分類也極為細致,齊軒點選了尋人,進而又選擇了圖像,面部七特征定位,搜索類別為犯罪記錄。

    點燃一根煙,平復雜亂的心情,從最下面的抽屜里拿出那張發黃的紙張,那是十年前警方根據他的口供繪制的犯人圖像。

    掃描進電腦,那張夢魘般的面孔出現在眼前,齊軒夾著煙卷的手微微顫抖。

    搜索開始,信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疑似項目數以千計飛快增加。這點齊軒倒是早有準備,電腦畢竟是電腦,模仿的再像,也不可能有人類的知覺和感情。最終的結果,仍要靠自己一點一點查找。

    一口氣將冷咖啡喝盡,齊軒開始一頁一頁翻看搜索出的犯罪者。

    直到凌晨,沒有收獲的齊軒帶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倒在客廳的布藝沙發里,臥室和床都讓給了雷紀秋。

    反正,他很快就要離開……

    齊軒翻了個身,手臂壓在額頭上,明明很疲倦,卻睡不著。

    其實這沙發很大,睡起來也舒服,那個混蛋,留久一點會死嗎?

    轉眼二十多天匆匆過去,雷紀秋的手已經不再需要繃帶,輕輕握緊伸展都不成問題。

    今天難得他起的早,看見久違的上午太陽,無所事事舉起手端詳一番,似乎有些不滿,卻只能自嘲落寞的笑笑。

    書房的門打開,齊軒慢慢走出來,臉色憔悴,雙目通紅,連向來犀利的眼神也變得呆滯遲緩。

    “就像跟二十個男人玩過群交。”雷紀秋輕浮捏捏他的下巴,被他揮手打開,只是連這打也是軟綿綿的無力。

    看著步伐飄忽的齊軒晃進洗手間,用冷水沖洗過頭和臉,雷紀秋跟在他身后,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也只是默然看著。

    “我來弄早飯吧。”雷紀秋破天荒說道,等他端著雞蛋糖餅出來,看見齊軒癱坐在沙發上。

    窗外有鳥叫,屋里卻沉默,偶爾有咀嚼聲響,齊軒根本是硬把食物塞進嘴里吞下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終于還是忍不住,雷紀秋問出口。

    “不關你事。”齊軒站起身,又向書房走去。

    雷紀秋攔到他身前:“我走之后你再這樣下去,死在這里都沒人知道。”

    “那也無所——”齊軒的瞳孔霍然一縮,“你要走?”

    “手已經好差不多了”,雷紀秋聳聳肩膀,“我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齊軒站住不動,雷紀秋也不再說話,窗外明媚的陽光歡天喜地投進來,卻成了地上兩道僵硬冷清的影子。

    “你要走誰攔過你?”齊軒聲音很低,緩慢,“誰又攔得住你?”

    他側身從雷紀秋身邊過去,只是長時間和高強度的疲勞讓一陣頭暈目眩突然襲擊而來,腿一軟就倒下去。

    “齊軒!”雷紀秋猛抓住他,幾乎是反射性,毫無考慮的用左手抓住齊軒的胳膊。

    “唔——”神經撕裂般的痛楚從手掌間電流般傳刺進大腦,但他卻沒放開手,勉強支撐著用右手接住齊軒的身體,拖到沙發上。

    看著齊軒的臉,雷紀秋輕嘆口氣:任性的小警察,再留下去,我還能保持清醒離開嗎?

    齊軒陷入昏昏沉沉的睡夢里,卻總感到有人輕拍他的臉頰,細微的聲音:“小白癡,小混蛋……”

    這聲音,并不讓他覺得煩躁,反而像是催眠一般帶他進更悠遠更開闊的棲息之地。

    醒時已經是日薄西山,齊軒一驚跳起來,不自覺喊道:“雷紀秋?”

    “睡美人一直沒醒來”,從書房走出來的男人手中拿著一本畫冊樣雜志,裝作照本宣讀的模樣,“直到被前來的王子強暴,她才知道昏睡不醒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你——”沒走?硬將喜悅的笑彎成冷嘲有些困難,“你要杜撰也別玷污純潔的童話故事。”

    “童話逃不過被玷污的命運,因為人終歸要長大”,雷紀秋笑著扔開書,“或者你喜歡讓我叫你彼德潘?”

    “可惜你的左手已經好了,否則換成鐵鉤倒也合適——”齊軒突然止住話,他并不想提醒雷紀秋,已經可以離開,所以在雷紀秋開口之前,又提高聲音問道,“你進我書房干什么?”

    他起身,走進書房,電腦處于休眠狀態,似乎沒被人動過。齊軒突然想到,如果雷紀秋窺探他的秘密,自己是會憤怒,還是高興?

    “我只是奇怪——”雷紀秋在他身后悠然說道,“你一個成年男人的書房,居然連本色情雜志都沒有,你身心發育都健全嗎?”

    “健全不健全你不是親身體驗過嗎?”齊軒反唇相譏。

    “身體的確是不錯”,雷紀秋似乎是回憶起一番綺麗光景,舔了下嘴唇,“不管是前面還是后面,你都讓我很爽。”

    “你給我閉嘴。”齊軒按捺不住想揮拳相向。

    “那心呢?”雷紀秋很輕的三個字,讓齊軒滯住。

    他望著雷紀秋,一直以來都知道這個混蛋眼睛很亮,不同于允落辰那種星色璀璨的奪目,而是如同平靜湖面,能倒映出一切無所遁形。

    齊軒發現今晚效率極差,注意力無法集中,總不自覺想起雷紀秋,想起他的眼神,他說的話,更糟的是,還會想著想著就傻笑起來。

    晚飯時正轉播歐錦賽小組賽,雷紀秋漫不經心說:“這個太無聊,到決賽時記得叫我一起看。”

    決賽,至少還要半個月后……

    可惡!齊軒鄙視自己這種委曲求全的竊喜,但很快,又在笑容里淡忘,開始尋思明天要做什么菜對筋骨生長有益。

    不留神沒放穩杯子,咖啡灑在鍵盤上,齊軒手忙腳亂用干布擦拭,擦到小鍵盤時,無意將一系列數字輸入電腦,直接越過幾千份資料,調出排在后面的一份。

    這是巧合,也是天意!

    齊軒徹底僵住了,抹布落地,杯子落地,就算天塌下來,怕也不能驚動他。

    檔案上那個男人,盡管染了頭發打了耳釘,可就算他換身皮rou齊軒也認得出他。因為那份日夜纏繞他的恨,刻在骨子里。

    許久,齊軒重新坐定,已是壓倒一切的冷靜,此刻,說他是一部機器也不為過,計算一切不擇手段達成目標的復仇機器。

    查爾杰,三十七歲,父親為亞洲天雄集團董事長,母親是香港高級法院審判長,其祖父在美國擁有壟斷鋼鐵實業百分之四十的股權。

    調出的檔案是一份意外身亡的鑒定報告,死者是個叫陳輕的十七歲少年,法醫照片身體各部位的特寫,幾乎布滿淤血燙傷和被利器割過皮rou外翻的痕跡,然而最終結果只是簡單的心臟病突發猝死。

    這份資料標明絕密,即是不對外公開。而查爾杰,作為案發現場酒店房間的租賃人,卻只是一張口供,說陳輕是他不怎么熟識的朋友,房間是以他的名義替陳輕租下,至于他用來做什么就不得而知。

    這么荒謬的話,也有人信?不,沒有人相信,只是所有人都在替他掩蓋。

    有了明確目標,齊軒直接檢索查爾杰,牽涉出的案件居然有十五件之多,內容均為未成年少年的性侵犯和性虐待,可每件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查爾杰逍遙法外。

    握在膝蓋上的手指抓破了皮rou,齊軒沒有發覺,動手搜索查爾杰的行蹤。天網手段也的確高明,以信用卡消費為切入口,列出長長一單目錄。

    齊軒冷冷向下翻看,歐洲,美國,加拿大,瑞士,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倒是很會享受人生,隨意踐踏和屠宰少年的生命,帶著腥臭的血味去游山玩水。

    直到最后一項,不管齊軒多冷靜,也不由大腦空白,最近的消費記錄,就在昨天,而地點,是這座城市里,十五歲愚蠢不知深淺的自己去的那條街——

    是跟齊雅,他血rou相連的孿生哥哥生離死別的地方。

    這就叫報應不shuangma?齊軒嘴角泛起一抹冰冷滲人的笑,可立刻又被憂慮取代。

    點上一根煙,靜靜思索,抓到他,能定他的罪嗎?就算能定他的罪,難道他會沒有開脫的機會?看著查爾杰的家庭履歷,這種背景下養育出的禽獸,都能毫不費力走出法網,海闊天空繼續他的罪惡。

    給予他應得的懲罰——很難。但如果用最原始的方法,就異常簡單。

    齊軒的目光落向書桌上的裁紙刀,鋒利迷人的光在誘惑他,更有四個字,在腦中生了根——

    血債,血償!

    “山中方一日,世間已一年,你練成神仙沒有?”走出書房,看見雷紀秋盤坐在沙發上。邊削蘋果邊調侃他,只是左手一抖,蘋果沒抓牢滾到地上。

    齊軒俯身拾起來,接著從雷紀秋手中抽過刀,淡淡道:“我來。”

    他緊挨雷紀秋身邊坐下,低頭專心削那只蘋果,果皮薄如蟬翼,卻不斷,近乎完美。——這也許是他為雷紀秋做的最后一件事。

    將蘋果遞給雷紀秋,深深看著他——我虧欠你很多,能為你做的卻少,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很久了。

    可是他只能克制自己,不能說太多,不能露出破綻讓雷紀秋覺察到異樣。

    “對了,下下個禮拜六晚上八點,是歐洲冠軍杯決賽”,齊軒若無其事說道,“還有備用鑰匙在鞋柜上,你有事要出去記得拿。”

    雷紀秋大口咬著蘋果,喉結上下蠕動,頓了片刻突然問道:“遺書留了嗎?”

    齊軒的心似乎停跳了幾秒,皺眉問道:“你說什么?”

    “你好像在交代后事。”雷紀秋仰臉看著他,表情是一貫的調笑不正經。

    “咒我死啊?忘恩負義的東西,我死了誰養你?”齊軒開始有點享受,與雷紀秋刻薄的嘴爭斗。

    “我可以謀殺你,然后偽造遺書,篡奪你的財產。”雷紀秋漫不經心說道。

    齊軒捏起他下巴,淡淡道:“這種爛俗情節里,你應該是我的情婦。”

    他就突然低頭吻住雷紀秋,一個無關情欲的吻,這是他傳達心意,唯一的辦法——

    雷紀秋,我喜歡你。

    然后他放開他,仿佛什么也沒發生,穿上外套,淡淡道:

    “我今晚可能不回來,去見個朋友,很久沒見但一直很想念的,老朋友。”

    齊軒走后,雷紀秋將拇指壓到唇下,很輕很輕的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