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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城門池魚 鄉鎮藥店,生意冷清,難得有客人上門,戴著棒球帽的年輕男人開口問老板: “你這里,針灸針有多少?” 老板熱情問道:“有26號跟30號,還有你要帽式的還是助推式的?” “都可以,存貨一共有多少?” 老板愣了愣:“柜臺里這六盒,后面倉庫,還有兩箱。” “我全要。” 易木石將箱子搬進車后座,舒漠陽正邊喝瓶裝水邊漫不經心看著,隨口說道:“需要這么多?” 易木石冷笑:“給你造個針山地獄,讓你慢慢爬。” “佛教的十八層里沒有這個”,水潤澤了舒漠陽淺薄蒼白的嘴唇,“你大概跟刀山地獄搞混了,還有適合處置我的,應該是血池。” “你這種人會怕死后報應?”易木石譏誚道,“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能遇神殺神?” 舒漠陽輕搖下頭,淺淡玩味:“沒真打過,估不出勝負。” 車又顛簸一路,凌晨四五點天將亮不亮,停在三條國道岔口下的一處汽車旅館,前臺是個低頭打著哈欠玩游戲機的年輕人,收了錢就懶散揮手: “空房鑰匙都掛在那個板上,自己挑吧。” 舒漠陽路過板前抬起手,輕巧無聲,從板下內側的縫隙里摸出隱藏的鑰匙,徑自往陰暗的彎角通道走去。 易木石跟上去,踩在地上年久失修的木板吱嘎作響不停,這旅館外觀看著不大,通道卻比預想中更曲折狹長。進門前易木石掃了兩眼,房間對著樓梯,旁邊是只能從里向外推的消防門。 反手鎖門,房間不大,窗簾厚重幾乎不透光,一張鐵架床,旁邊破舊木桌椅子磨損得斑駁。 舒漠陽脫掉外套,里面仍是之前薄紙質地的手術服,腹部跟右手腕的繃帶都透出暗紅血色。 “你干什么?”易木石上前擋住往浴室里走的男人。 “沖一下”,舒漠陽歪了歪頭有點不解他的阻攔,“身上又臟又粘。” 易木石氣結:“其他細小的不算,你兩處手術縫合傷能沾水嗎?這點常識都沒有?” 舒漠陽越過他身側去推門:“沒事。” “你說沒事就沒事?”易木石扼住他上臂,“不是說作為交換任我處置嗎?那就給我聽話點。” 舒漠陽順他力道轉身,邁前一步貼合上去,易木石身后是墻,避無可避被抵靠得密不透風。 “你折磨我的手段,就是不讓我洗澡?”舒漠陽俯在他耳邊說話,如同這房間里晦暗光線與漂浮灰塵的曖昧糾葛,“可真讓我感動。” “滾!”易木石皺眉,嫌惡至極,一把推在男人肩上,皮笑rou不笑說道,“我是讓你別白費力氣,洗了也沒用,一會兒保證你還是滿身冒汗,你不是要治右手?據說能比得上滿清十大酷刑的疼,你扛不扛得住?” 舒漠陽看著他,語氣平淡:“不知道,試試看吧。” “現代醫學上說,你右手肌腱被完全橫向切斷,已經給你做過縫合”,易木石徒手撕開一箱針灸針,有條不紊逐一拆包,堆放在桌上,“你要想完全恢復,就要強行刺激經脈,我話先說前頭,這個只有一蹴而就,半途而廢就沒有第二次機會,治療期間任何時候你右手絕對不能用力,端水,拿筷子,打飛機,都不行。” 細長銀針在易木石手中下的飛快,沒入肌rou里深淺不一,舒漠陽保持身體靜止,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慢慢攥緊成拳。 等到易木石揉著疲勞的右手腕,長吐出口氣時,舒漠陽從左手臂到肩膀,后背到腰下,一百四十二根針寒光點點,密密麻麻排布,rou眼幾不可見的微顫。 “怎么樣?”易木石問的幸災樂禍,“這是第一次,最輕松,后面剩下七次,每次痛感加倍,夠你爽的。” 舒漠陽低垂著臉,眼睛閉合,避免額頭下淌的汗水浸入。 易木石從他背后繞到前面,登子上坐下與他面對面,這男人眉骨和鼻梁矗挺,棱角有幾分古典韻味,深邃得吸人視線。 手肘撐到桌上,易木石沒意識到自己身體前傾湊近些許觀察得更細致。 “在研究什么?” 舒漠陽的毫無預兆出聲,讓他轉開臉清了下喉嚨:“我也是第一次用這套針術,看看你……身體各處是如何反應的。” “反應?”舒漠陽戲謔道,“那你最好用手摸一下。” 易木石冷哼一聲:“總這么不知死活挑釁我,你圖什么?因為太無聊了?” 舒漠陽沒睜眼,輕輕點了下頭。 易木石眉頭皺得更緊:“還是因為我長的像你那個允落辰?” 舒漠陽又點了點頭,幅度超過之前,嘴角微勾透出幾分涼薄笑意。 舌頭在牙齦上頂了兩下,易木石抬腳踩進對面男人大腿根處:“我改主意了,一個小時后撤針,我給你用塑料膜裹住傷處,我讓你洗澡,既然喜歡用身體付醫療費,我不收,可對不起你這張臉。” 鐵架床吱嘎作響,帶出股鐵銹混著床墊的霉味,平躺的男人舉左手穿過鐵欄撐在頭頂墻壁上,穩住被頂動上聳的身體,他腿張開著,抬腰配合cao進后xue的器物,不時吸附絞動著收緊。 易木石手握在他腿彎處將他一條腿曲起來壓到身上,撞擊捅到更深,舒漠陽眼睛直看著他,似乎是抑制不住,極低的呻吟。 易木石清楚感受到這種刻意的取悅,充斥漫不經心,舒漠陽幾乎沒把十分之一的心神放在下體交合上,翻轉動作間,不動聲色,又警惕謹慎看顧著始終松弛的右手。 人生中很多事像趕鴨子上架,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潦草懊惱,易木石越到下腹陣陣緊熱,越到全力壓榨沖刺,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爆發前竭力控制著抽出來,濺射白濁打在舒漠陽大腿內側,他瞥了一眼,抽腿越過易木石身前,翻過去側躺: “還能睡四個鐘頭。” “四個?” “這地方,六小時內,就算找來,也是四處撒網搜地的雜兵,能處理掉……”低喃聲逐漸含糊,最終沉寂。 易木石發泄過欲望過的身體逐漸在汗濕中冷靜下來,看了眼側躺的男人,呼吸短促,面頰透紅,與其說沉睡,不如說體能透支的昏厥更合適。 手掌橫在額頭上快把兩邊太陽xue掐爆了,最后還是咬咬牙,捻了幾根桌上剩下的銀針,取了幾處安神退熱的xue位扎下去。 隨后困倦也如海潮席卷而來,易木石倒在床另一側,與舒漠陽背對,昏昏沉沉睡過去。 似乎只睡了一小會兒,易木石突然感到喘不過氣,眼皮沉重,更重的是壓在他口鼻上的手掌。 “安靜呆著別動,有人來了。”舒漠陽的聲音從耳邊灌進腦子里。 等他費力睜開眼,視野從模糊到清晰,舒漠陽已下床穿上褲子,貼墻無聲無息的開門,像道影子墜入黑暗中。 易木石屏息凝神,墻壁上傳來混亂的刮蹭,像是指甲竭力摳抓,聲音不大卻亂人心緒,接著是重物倒地悶響,樓道厚重鐵門被推開片刻,又碰的一聲關上。 舒漠陽推開房門走進來,拾起地上外套,邊穿一邊對他說:“換個地方繼續睡吧。” 易木石開始了顛沛流離,輾轉各個藏身之處的逃亡生涯,子彈擦著頭皮飛過,匕首幾乎割下他半邊耳朵,舒漠陽以各種匪夷所思的迅捷狠辣,幫他復習了七八遍醫學院教授的人體要害知識點。 舒漠陽就像在烹油烈火,刀槍圍攻下,巍然不動的高大城門,直面刀槍劍戟,沉寂冷淡甚至能透露出嘲弄,他易木石卻不過是清淺池水中一尾黑色鯉魚,不值一提,遭受殃及,無處安生。 “喂,你還撐不撐得住?” 施針到第七次,那疼痛大約已經是鋪天蓋地,舒漠陽已經很難保持清醒到最后,中途會失去意識,左手在墻上砸得拳峰血rou模糊,嗓子里發出的氣聲像是陷阱中被刺得千穿百孔的野獸。 但整條右手臂,始終是松弛和安穩,不疾不徐的耐心等待。 “舒漠陽”,易木石叫了半天見他沒反應,猶豫片刻,“要是受不住,我給你用鎮痛劑,就算受一點影響,總比前功盡棄好。” “鎮痛劑,不用”,舒漠陽緩慢說話時,抬眼看向他,那抹輕巧的玩味在虛弱和痛苦中顯得刺目扎眼,“不如,你對我,笑一個。” 易木石深切感到,老天對他的惡意,就如同把他置身在瀑布正下方,當頭冷水強勁沖刷,延綿持續永無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