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鍥子 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方則止,圓則行?!鴦莸谖?/br> 不管誰知道了易木石的身世經歷,都難免噓唏感嘆一番,對這個二十三歲,笑得仿佛不知人間疾苦的清爽男子心生佩服。 易木石十三歲那年正是亞洲金融風暴,股市像是海底旋渦下的海怪,張著血盆大口死咬住易木石工薪階層的父親往下拽,吞下的不止是那份微薄的家產積蓄,還有向所有親朋好友借來的錢款。 那天放學回家易木石已隱約覺察到不對,滿桌豐盛菜肴和父親許久不曾有過的笑臉,家里歡聲笑語的祥和讓母親收拾碗碟去廚房時眼角泛起氤氳霧氣。 易木石以為父親跟過去必然是輕聲細語的寬慰,可看到的確是父親拿起菜刀毫不猶豫砍進母親的后頸。 連呻吟都沒一聲,母親歪斜得倒地,刀拔出噴溢的鮮血染透了的父親的半邊身子轉身看向自己,目光絕望得猙獰。 在醫院醒來,他才感到痛,當父親一刀一刀砍在他肩上胳膊上時,反而因為恐懼和倉皇麻木無覺。警方來錄口供,易木石自己也解釋不了為什么瘦弱的他能從一個發瘋的成年男人刀下逃出生天,鮮血淋漓跑到大街上求救。 痛過后就是疲憊,易木石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債主四面八方涌來,看見這個孤獨小孩不開口大罵已經算是不錯,自認倒霉一臉沮喪離去,誰也不會想幫他。 出院前一天,易木石靜靜對著月亮發呆,然后在病床上攤開所有的借據,很厚一疊,只是在日后,漸漸變薄,直到二十二歲,他帶著最后一張和打工結算的工錢,敲開那家門,連本帶利還錢時,債主還迷茫得望著他,顯然已經想不起他是誰。 易木石走出門,對著明朗天空笑了,他知道他一無所有了,沒有債務也沒有負擔。他記起自己十年前的諾言,他對老天說,你打不敗我,我要活下去。 如果有人聽到這么個故事,父親因為無力負擔債務殺死妻子后自殺,僥幸活下來的孩子不僅靠自己維生,并且還債還念完了醫科大學,那說的一定不是易木石。 易木石的往事,從不對人說。他只讓人看到爽朗笑容刻在他俊美的面孔上,他覺得生活里已經沒什么能打敗他。 (1)地獄招待券 晚風蕭瑟,夜幕低沉,易木石站在渡江大橋的石砌圍欄上,仰頭將手里最后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子,發狠勁掄起胳膊將易拉罐扔向天空,酒精讓舌頭麻痹,說話含糊不清: “老天,你他媽就是想玩死我是吧?” 人能否擺脫宿命有待商榷,但地球萬物都受引力控制是絕對,易拉罐滑過道優美弧線,落入奔流不止的江水中,迅速淹沒不見。 不必擔心被指責沒有公德,渡江大橋地處偏遠郊外,午夜時候哪來的人跡?易木石身形微晃,目光垂直看著腳下五十米有余的高度,就算自己這個大型垃圾污染河道也不會造成社會太大負擔吧?畢竟這里是赫赫有名的自殺勝地,下游船只大概已經不捕魚蝦專職起打撈尸體的行當了。 “上帝,觀音,耶酥,圣母瑪利亞還是女神雅典娜的,我到底是得罪你們哪一位了?”篤定無神論者易木石神色自若語調沉穩,仿佛這各路神仙就在他對面,可以讓他冷靜理智的討個公道——為他再次被推入深谷的人生。 人生玄妙在未知,不能預測下一秒會發生什么,中彩票,打噴嚏,遇上震驚靈魂的異性或者同性,死亡,或者比死亡更悲慘。 昨天易木石還是醫院里最優秀的外科醫師,去世院長的成龍快婿,意氣風發駕著奧迪轎車,接受康復病患淚流滿面的感謝,僅過一天,他因盜竊違禁藥品罪名被醫院解除職務并隨時接受刑事調查,跟妻子的離婚協議書也不得不按上手印匆匆了事。 向來如同手術刀般精準鋒利的眼睛里,浸透血紅色的茫然和彷徨,嘴唇抖了片刻,喃喃自語:“該認輸……一了百了……” 身后兩道強光由遠而近,高速行駛車輛急剎車造成的尖銳聲讓易木石反射性捂住耳朵,不由扭回頭,車燈刺眼,根本看不清光源后面從車里出來的人是什么模樣,但莫名其妙的,感到那人正用一種詭異莫測的目光注視自己。 易木石聳了下肩膀,五官自動排出爽朗微笑的表情。開心時會笑,笑卻絕對不全代表著高興,表情跟心情本來就是無瓜無葛兩件事,對易木石而言,笑是生活中的好習慣,能讓很多事變得簡單順暢。 但這次,笑容無疑成為易木石人生里最大的失策。 他聽見男人說話的聲音,比江水更具備淹沒人心的冷絕:“你要自殺?” “關你屁事。”易木石仍微笑著,但別指望他在心情惡劣到極點時還能保持風度。 他似乎看見男人指間很輕微的動作,車前座的男人鉆出來,身子至少高他一頭,壯實程度從拎貓般把他從石敦上拽下來的力道看,不在能比較范圍內。 易木石也懶得反抗,手忙活著翻掏口袋,漫不經心嘟囔著:“錢包,手機都給你,還有個新買的剃須刀——” 那壯漢充耳不聞,眼睛也不看他,巨大手掌扣住他肩膀。 “他媽的,難道還想綁票?老子已經……”后頸猛然一痛,麻木蔓延過全身,視野里扭曲的地面霍然逼近,摔倒的疼痛,伴隨意識漸行漸遠。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卻清晰如冰刺骨:“不是綁票,是劫色?!?/br> 易木石在夢里見到上帝,對他幸災樂禍的笑:你以為從頂峰落到底了?看清楚,還未到半山腰。 。。。。。。。。。。。。。。。。。。。。。。。。。。 睜開眼,仍是一片漆黑,接近死亡的顏色。 嚓得一聲火柴劃響,光亮像個妖嬈女子搖曳著苗條的身軀,易木石看見手中捻著火柴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兩三秒失神后發覺心跳加速了,這男人有張叫人失魂落魄的俊俏面孔。 侵占性的目光注視里,易木石除了克服本能恐懼,能做的只有嘆氣,再次閉上眼睛,得過且過數落老天居然還弄出個極品男人來對比自己的失敗。試圖換個更舒適姿勢,聽見鐵鏈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意識到自己被鎖得像要五馬分尸的囚犯。 火柴湮滅輕微滋聲,又一聲劃響,感到點燃的火柴應該是靠近臉,右頰上燎灼得刺痛。 媽的,你一個漂亮男人裝什么賣火柴的小女孩?。?/br> “出人意料的冷靜”,話聲清遠音色悅耳,口氣愉快卻透出掩飾下的寂寞,“看來你像他的地方不止是臉,還有性格?!?/br> 易木石沉默半晌,消化了這句話的內涵,笑道:“雖然不知道我充當了誰的代替品,但那個人你肯定是一輩子得不到,像個怨婦因愛生恨造成了人格變態,是不是?” “你要是連頭腦聰明都跟他如出一轍,就應該猜到接下來會怎么樣?!蹦腥送嫖兜恼{侃中附帶著殘忍,他劃著火柴,小巧的火苗吸上易木石的下巴,撫摩般滑動到頸部喉結,延到鎖骨處熄滅。 皮rou灼燒的痛楚讓易木石不得不咬緊牙抑制險些沖出喉嚨的呻吟,他霍然睜眼,視野里玩弄折磨他的男人表情平淡,淡得像映在劍刃上的銀色月光。 易木石笑了,他確實覺得很好笑,居然會覺得這個男人出奇的漂亮,野貓撲捉的神態,獵豹追擊的骨感,都美艷決絕,只是欣賞者向來不是獵物。 盡管易木石已是任人宰割的角色,可他并不在乎。一無所有的人通常無所畏懼。 男人俯下身,氣息打在他鼻翼,然后落在唇上,披著溫和假象蠻橫的撬開撞入,不緊不慢挑逗中彰顯出霸道和侵占。 瞳孔急劇收縮,易木石的拳頭攥緊,又慢慢松懈,舌頭攪動與入侵者糾纏,相互進出撫弄。 男人支起身,輕笑了一聲,再劃亮火柴點燃了床頭上兩根蠟燭,光亮足夠兩個人看清對方。 男人譏誚問道:“配合得積極,是為了乞求事后活命?” 易木石搖頭,挑挑眉毛,頗為無奈回答:“我乞求更實際的東西,保險套跟潤滑劑?!?/br> “你真的很像他?!蹦腥藫卧谒戏?,垂臉與他對視。 接住對方的目光,不甘示弱笑道:“我叫易木石,不是任何人,尤其不是你得不到的那個男人?!?/br> 憤恨從男人臉上一閃而過,手滑進易木石大腿內側。肌膚相觸,才讓易木石意識到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遮蔽,男人的手指刮過他的生殖器,抵住會陰,繼續向后探過去。 身體忍不住顫動,易木石甚至來不及防備,緊密xue口被強行突入。像是被電流擊中,四肢肌rou反射的掙扎,身體扭動試圖擺脫對最薄弱據點的攻擊,男人卻似乎早有防備,扼住他腳踝處提拉起整條腿折過來再靠身體的力量壓制。 膝蓋幾乎頂到胸口,讓易木石呼吸痛苦困難,他結實腰身根本不具備這種柔韌性。男人顯得高高在上,隨意處置手下的玩物,用手指穿刺撕裂開易木石保守完好的私地。 或者有一念仁慈,又或者是想加快實施更殘暴的行為,男人用了潤滑的液劑,將自己硬挺的男器捅進易木石軀體里,他放低了易木石的下身,將他雙腿制在身體兩側。 易木石大口急促喘息著,被插入的鈍痛和內壁磨擦的銳痛交相襲擊全身感官,讓他原本健康的面孔血色剎褪變得慘白。 “你還笑得出來?”,男人有些驚詫于易木石汗如雨下的臉上,五官仍隱約透出笑意,“被這么cao弄,有快感嗎?” 快感?——怎么可能,男人一味放縱發泄的過程里,易木石的器官始終萎靡蜷縮著,如他的主人一樣痛苦。 易木石笑容深刻了幾分,斷斷續續答道:“那是因為我……倒感激你……我之前以為……人生已經跌到最低谷……是你讓我知道還有更慘的事……也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目標。” 就是向你——盡管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但也阻止不了我的——報復! 男人不明所以,也不以為意,打開鎖鏈將毫無反抗能力的易木石翻轉成趴跪的姿勢,從后面更激烈的撞擊。 承蒙男人熱情招待,易木石感到自己不停在人間和地獄交界處徘徊,通俗說法就是死去活來。 看不見這場酷刑的終點。 (2)無妄之災 易木石醒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赤身裸體躺在暗巷的廢品堆里,寒風刺得他渾身哆嗦,更糟糕似乎還不斷從受傷后xue灌進肚子,費力坐起來扯過旁邊廢報紙遮掩凄慘到滑稽的男性身軀。 畢竟還活著,只是說不上這該算走運還是倒霉。 跟被陌生男人強暴了整晚的無妄之災比起來,家庭破裂和事業遭遇都算是事出有因,有跡可尋。 跟妻子的婚姻完全是院長一手撮合促成,易木石并不了解妻子,只覺得她安靜溫順,總若有所思但從不吵鬧,是賢妻良母的類型。也多少有些報恩心態,院長對他賞識提拔,又說身在小兒科的女兒總往外科跑,不是看上他還有誰?外科大夫里只有他是單身。 喜歡不喜歡的,易木石對此概念模糊,只要別人對他好,他就會回報,就像大學時高他一屆的學長事事照顧他,對他表白希望建立戀愛關系,他也沒什么猶豫就答應了,雖然很快就被對方以匪夷所思的理由甩掉——指責他沒用真心去愛。 這結論是怎么推斷出來的?易木石不理解只能猜測,因為沒主動要求作愛嗎?但私下里可是把男人性交的方式步驟從學術專業角度研究透徹了。雖然多少感到冤枉,但沒有辯解的習慣。 跟妻子結婚,婚后生活平靜,事業上一帆風順,易木石感到滿足,更多是安心,安全。那是從一個陰霾坑底奮力爬上來后,仰躺在陽光下的愜意。 院長過世后,外科主任對他的態度卻突然改變,雖然之前兩人關系也冷淡,卻沒有惡劣到受莫名其妙的刁難和苛責。外科主任名叫習昭乾,四十三歲,保養良好外貌儒雅,氣質成熟,對其他人都友善親切。 這讓易木石不能理解,自己的年限資歷根本不足以威脅習昭乾主任醫師的地位,為什么會被處處針對。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在帳目上發現習昭乾名下的不明款項跟高價藥物,回憶起曾有人找到他提出走私黑藥的買賣要求,被他暗中報警抓獲,當時警方的人曾說過這種黑藥交易必定有醫院內線接應。 易木石開始不動聲色尋找線索,結果觸目驚心,除他之外幾乎所有醫師都有參與牟利,還有更駭然的是習昭乾已經涉及到販賣人體器官,為少數富人開辦了活人器官移植項目,即富豪出資尋找跟自己匹配的人,以錢購買對方包括心臟在內的器官,有需要時隨時開剖摘取。 就在決定告發前夕,收集齊全的罪證從家中保險箱內不翼而飛,接著醫院遺失的大量嗎啡從他上鎖的櫥柜里被搜出。櫥柜的鎖是防盜特制,附帶密碼,被人陷害的說法不能成立。 看見習昭乾在暗處得意猙獰的笑,易木石猜不透他用了什么手段如此狠辣的先發制人。直到身心俱?;氐郊抑?,看見沙發上大刺刺摟著妻子的習昭乾,陰沉對他說: “小印早就是我女人,你討好了院長橫插一腳進來,本來我忍你,反正也不妨礙我們快活,但你不識好歹還想斷老子財路,就不得不讓你蹲幾年大牢學學怎么做人?!?/br> 就如同晴天霹靂,震驚后事態就徹底明朗,如果是妻子,當然能偷取資料,知道他慣用的密碼。 易木石怔了片刻,卻對妻子小印笑了,盡管他可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你這么做,就不覺得……有點對不起我嗎?” 小印眼里閃動片刻,咬咬牙:“本來我也不想,確實會良心不安,但你從頭到尾就沒愛過我,只不過利用我……” 易木石頗感滑稽的按住額頭,對小印,可能是沒有愛,不然不會沒注意到她經常比自己這個夜班大夫回家還晚,但小印是他妻子,她需要的時候,他可以把心臟給她。 習昭乾瞇眼痛快欣賞他的痛苦,扔過只筆打在他臉上:“那離婚協議簽了,財產都給小印,我女人總不能讓你白玩。你要不簽,我還有辦法讓你變成殺人犯,那就不是坐牢兩三年的事情了?!?/br> 易木石俯身拾起地上的筆,淡淡道:“小印,婚姻是我們兩個的,你總該親手把協議書給我?!?/br> 小印猶豫著,習昭乾卻催她:“去啊,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樣?!?/br> 妻子纖細的手,遞上白紙黑字的離婚協議,上面小印已經簽字了,無疑沒有任何回轉余地。易木石也沒存任何希望,干脆利落寫下自己名字。 “還有……指印”,小印輕聲嘟囔,“不然法律上,可能不認可。” “你向來周到細心。”易木石笑笑,抬手咬破拇指,按上血色印記。 “不錯,最后還算識時務”,習昭乾滿意彈了彈到手的離婚協議,上面不僅奪走易木石的家庭,還有全部財產,“你進去最多兩三年,我會吩咐里面熟人好好照顧你,那里面的男人最喜歡你這種年輕精神的,保管讓你爽翻天,出來以后不止不想小印,再不想任何女人了。哈哈哈哈!” 易木石沒理會下流猖狂的大笑,轉身離開熟悉的曾被稱為家的房子。 能去哪里?逃?所有證件都被扣留,根本不可能離開。 成王敗寇,他又輸了,不是輸給習昭乾,是輸給被詛咒的命運。 。。。。。。。。。。。。。。。。。。。。。。。。。。。。。。。。。 “喂,你怎么樣?你不是那個小醫生嗎?” 感到有人輕拍他的臉,易木石勉強睜開眼,恍惚片刻意識到自己剛才靠著墻壁又昏迷了,面前蹲著的男人一雙細長眼睛彎如新月,笑得如同一只舉著爪子的招財貓。 “你是?”覺得眼熟,卻想不起是誰。 “黎忘啊,不記得了?當時你把我跟一個病入膏肓的老頭名字弄錯,事后卻追出來把我臭罵一頓?!?/br> 易木石冷哼一聲:“我想起來了,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罵你們這些衣冠禽獸,你買了一個活體器官者!你就這么怕死,年紀輕輕找人墊背?還是你知道自己就該是個短命鬼?” 黎忘摸著鼻子無辜苦笑道:“你說凌星?他那是……算了,總之我可以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再傷他,就算我被千刀萬剮了,呃——,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你這到底是怎么搞的?是被誰——” “我沒事”,易木石截斷他的話,“沒見過人裸體夢游嗎?” “裸奔跟夢游倒是都見過,把這兩者結合起來的——”,黎忘沒說下去,他發現身前男人看似堅強,實際已受不得一點刺激,“不嫌棄我這個禽獸的衣冠的話——” 他將外套脫下面披到易木石身上,說了聲等一下,人就突然不見了。 易木石也無暇理會,忍著腰身酸痛把衣服套到身上,拉起拉鏈,再抬頭黎忘正從樓的二層跳下來,手里抓著一條肥褲子:“可能不太合適,先將就著回家再說吧?!?/br> 家?易木石苦笑下,慢慢穿起褲子,對黎忘淡淡道:“多謝了。” 眼看易木石一瘸一拐走出巷子,黎忘晃晃腦袋:“真奇怪,總覺得還要再見這個小醫生?!彼顒酉率帜_筋骨,心里感嘆,自從跟凌星在一起了,就很少再干老本行,身手大不如前,的確像凌星說的,該退休了。 。。。。。。。。。。。。。。。。。。。。。。。。。。。。。。 不知不覺,腳還是往曾經那個家的方向走,易木石也別無他法,就算那里屬于他的只剩下衣服,卻恰恰正是他需要的。 考慮到妻子好靜,特意將住宅安置在環境清幽的地角,就算上下班花費時間長也無所謂。但這個清晨卻不像往日寧靜,嘈雜聲鳴哨聲,他住的樓層下被人群涌堵,擠進去看見警方設置的保護現場警戒線。 他不由一驚,急忙問維持現場秩序的警察:“出什么事了?” “兇殺案啊,沒什么好看的,走開走開”,警察不耐煩揮手,見易木石穿著有些古怪不由問道,“你是這里的住戶?” “我……”易木石勾勾嘴角,笑最大的作用是掩飾一切,無論是尷尬傷悲還是痛苦。 幾名警察保護下身穿著睡衣披著被單,不住抽泣的小印走出來。 “小印!”他仍是關心她,不管出于理由,不管發生過任何事。 小印開始沒認出他,愣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大喊:“是他!他就是兇手!” (3)深谷生機 丟了工作,惹上官司,不算什么,只不過是誣陷。 情夫登堂,失去妻子,不算什么,只不過是背叛。 被人擄劫……也不算什么,該死的只不過是強jian。 但現在,押進警察局審訊室,探照燈刺眼,兇神惡剎的光頭警察質問他之前的六個小時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一起,干了什么—— 這他媽的到底算什么?難堪,恥辱,或者說欺人太甚! 易木石疲憊得像一缸水里加入一勺面粉,根本和不起團來,散亂癱坐在硬木椅子里,下體撕裂傷口一抽一抽的疼痛。 對面叫楊茂的光頭警察,頂著讓人想一拳揍扁的鷹勾鼻子,反復用噪音折磨他脆弱的耳膜。 易木石很佩服自己的頭腦仍能保持清醒,理出目前狀況: 習昭乾死了,被鋒利如手術刀類的兇器刺穿肺部,小印睡夢中沒聽見任何動靜,直到清晨醒來才發現身邊血泊里的尸體。 “你是唯一有嫌疑的人?!苯袟蠲木觳[起眼,里面有種讓易木石渾身不舒服的惡意。 “但不是犯人”,易木石不卑不亢淡淡道,“我沒殺人。” “那你跟這個揭發你偷違禁藥物以及搞了你老婆的男人爭吵后,去了哪?干了什么?” 易木石嘴唇輕微抖了下,面無表情,目光投在遠處地上不再說話。 “你袖子上,那是什么?”楊茂突然問道。 低頭看,衣服手腕處內側,有道黑褐色污漬,飛濺上的痕跡。 易木石正發呆,楊茂繞過來抓住他前襟:“脫下來,這要送去鑒證科?!?/br> “放開!”易木石不假思索一拳狠打過去。 楊茂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安靜軟弱的年輕男人會爆發得如此突然,結實挨上一拳,后蹌撞得桌椅倒地。 聲響引來外面的人,先進來的是個斯文干凈的文職警察,名牌上寫著蘇立其,跟著他的還有兩個身材修長的男人,一個渾身透著股挺拔正氣,目光炯炯,另一個不修邊幅的落拓不羈,嘴里還叼著半塊檸檬派,玩世不恭。 楊茂背對門,沒注意進來人,只一心憤恨反擊,穩住身型就猛撲向易木石: “媽的,老子叫你脫,就給我脫光了!” 易木石后退著抬胳膊防衛,卻發現楊茂被人揪住后領。 叼著檸檬派的邪性男人抓著他像陀螺一樣調轉半身,對上臉面,一拳打進楊茂腹部,很享受看著光頭吃痛彎下腰身,嘴角上揚: “要說有什么比襲警更爽的,那就是二次襲警?!?/br> “雷,雷紀秋!你,咳,你敢來警局鬧事?”那下子夠受,說話一時都不能利索。 蘇立其馬上出來打圓場:“齊軒來辦離職手續。” 雷紀秋咬著檸檬派笑道:“還帶了點心做銜別禮?!?/br> “別以為這么簡單就算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貨色?你是個雞jian犯——”楊茂掙扎著挺起身。 雷紀秋置若罔聞,專心把最后一塊點心放進嘴里。 身邊的齊軒淡淡道:“忘了說,離職前順便提交了青虎幫滲進警局的jian細名單?!?/br> 楊茂臉色瞬間轉白,目瞪口呆半晌,沖出門去,隱約聽到逮捕前的掙扎和要求見局長解釋的呼喊。 蘇立其向易木石走近:“你的案子我會接手,能不能麻煩你把衣服——” “不能?!币啄臼淅涞馈?/br> 蘇立其好脾氣的無奈:“那我叫鑒證科的同事過來在你衣服上采樣,否則我只能申請搜查令后強制取證。” 易木石松懈少許,點了頭。 “他應該是無辜的。” 蘇立其循聲轉頭,看見齊軒正翻看案件記錄的最后一頁,頭如斗大上前抽走:“你不能看,那個是嚴格保密的。” 齊軒輕啊了一聲,聳肩:“一時忘了,已經不是警察了。走了,雷紀秋?!?/br> 目光玩味盯在易木石臉上片刻,雷紀秋轉身跟齊軒開門離開時,不經意隨口笑道: “別說你沒發覺,他長得還真像。” “像誰?”易木石猛然抬頭,高聲問話同時,拳頭緊握敲在桌上發出巨大聲響。 齊軒,雷紀秋同時回頭,目光里透出探究和警戒。 “我像誰?告訴我?!币啄臼恢来丝套约菏鞘裁幢砬椋遣皇且а狼旋X的憎恨和焦躁。 那兩個男人對視片刻,沒有回答離開了。 但他還是得到了一個可能的答案,在他失魂落魄坐倒在地上時,蘇立其明顯同情心泛濫的于心不忍: “他們說的應該是允落辰,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個叫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之后的鑒定工作順利,易木石很配合,或者說他陷入完全自我的沉思,對外界發生的事不再關心。 當鑒定結果出來時,易木石卻再保持不了鎮定自若。 衣袖上的是血跡,屬于被害人習昭乾,并且干涸不超過八小時。 直到這時易木石才隱約記起黎忘笑咪咪的臉,他說只要不嫌棄他這個禽獸的衣冠。 易木石幾乎立刻笑出聲,笑到不能自己,手掌覆蓋支撐住整個額頭,他似乎又聽見上帝還是惡魔的低喃: 你以為地獄只有十八層?讓我繼續帶你往下參觀吧。 。。。。。。。。。。。。。。。。。。。。。 看到新聞里易木石謀殺罪名成立,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報道時,黎忘正在吃拉面,吃到嘴里的面條呼啦呼啦落回碗里。 旁邊藍颯重重放下筷子,眉頭糾成一團:“你惡不惡心?” “不小心把他害了,怎么辦?” “怎么辦?問你的寶貝凌星去,是你們欠他人情又不是寡人我。”藍颯一貫沒好脾氣。 “把他救出來?!崩柰槐菊浾f話同時,還在吃面。 “然后呢?”藍颯胳膊伸開搭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讓他加入我們?!?/br> “他夠格?” “絕對?!?/br> 黎忘的把握性藍颯不會置疑,仰頭懶散道:“也好,深谷是始終缺人干活的地方啊。” (4)世事難料 易木石從沒想過劫囚車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但作為一個被命運本身整治到心灰意懶連脾氣都消失的人來說,他也實在沒什么好驚訝的。 他被黎忘和一個穿黑色緊衣的男人救走,卻不關心被帶去哪里,只是問: “你們干了什么?” “押送你的警察迷暈了扔在路邊,至于車就墜落盤山公路下炸得火焰四射,里面有你的尸體,事后會被檢驗出來?!崩柰呴_車邊應答。 “我的尸體?” “太容易了”,說話的黑衣男人臉帶不屑,“隨便偷具無名尸,再換掉你的DNA數據,那個替死鬼的名字就成了易木石。這種事居然也要寡人出馬?!?/br> “最后一個問題,你們是什么人?” 黎忘剛好停了車,轉臉面對面正經介紹道:“我叫黎忘,抱歉不小心連累到你,習昭乾那老家伙是我做掉的。” 黑衣男人神情頗為倨傲,揚揚下巴道:“寡人名諱藍颯?!?/br> “我們屬于黑道十集團之一的深谷,現在想請你加入,我們缺醫生,自從你大師兄楚冰炎退隱后就死傷沒人管了?!?/br> 易木石嘲弄笑道:“你們這是玩游戲,還是混黑道?” 黎忘眼睛上瞟思索片刻答道:“更趨向后者吧,但深谷跟其他黑道集團不同,有個別號叫卑賤者聯盟,各自單干但資源信息共享,沒有上下級別關系可以自由選擇任務,其他集團像寶塔的話,深谷就像是蜘蛛網,分布廣泛但連頭目或者說創建人是誰都不知道?!?/br> 藍颯玩弄著指尖,漫不經心道:“寡人一直懷疑建立深谷的就是允落辰?!?/br> 黎忘顯然贊同這個猜想,調笑道:“非要有個掛名老板的話,我倒寧愿是他,至少連殺死人的手段都溫和優雅?!?/br> 兩人都沒注意到,提到允落辰這個名字時,易木石死寂眼神里流竄過的火星光澤。 “我加入。” 痛快干脆的回答讓黎忘微感詫異:“你都不問具體要做什么?” 易木石嘴角慢慢勾起:“死都死過的人,還有什么做不來的?” “好回答,寡人喜歡。” 藍颯想當然以為他說的是這次脫身的詐死,根本不了解易木石腦海里浮現的,是站在渡江大橋上向下看時那片無盡的漆黑,那兩束刺目的車燈,以及在陰影里詭異注視他的男人。 最壞的結局起碼是最好的開端,人落到谷底就只剩下向上走的路。 對易木石來說,絕處逢生這個詞太過戲謔,就連他現在隸屬的組織名稱都帶有微妙的諷刺意味。 幾個月時間額前落了短劉海,始終穿著那件藍颯隨手拋過來的灰風衣,易木石步伐悠然,清爽自在。 超市收銀小姐略感詫異的一笑:“買這么多紗布和棉棒?” 習慣性恰倒好處的微笑:“我是干獸醫的。” 他完全不擔心被人發現詐死,閑情逸致遠處參觀了自己的葬禮,并不意外冷清,遠遠看見小印,但沒去探究她木然表情后的含義。 抱著購物袋坐地鐵,輾轉到郊區,外觀普通的倉庫里,隱蔽暗門,密碼,電梯下行。 “才回來?”藍颯反手指了下無菌手術室,“再不干活人死了,拿不到錢不說,還得出斂葬錢?!?/br> 易木石慢吞吞換衣服,消毒手套,撥弄手術刀,淡淡笑道:“我這就去剖了他?!?/br> 黎忘告訴他的一點沒錯,深谷討生計異常簡單,只需要三樣東西,匿稱,技能,銀行帳戶。前兩者用來做生意,后者用來收錢。 “有沒有能打聽情報的人?” 最初這個問題讓黎忘啞然失笑:“深谷最不缺販賣消息的人,你想挖誰?只要給個名字,或者明顯特征。” 易木石卻沉默,嘴閉緊,里面牙咬得麻木—— 那個男人,剎人的冷咧,殘忍,風暴漩渦似的漂亮。 。。。。。。。。。。。。。。。。。 命運是個反復無常的婊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棄你而去,又在未知某一時刻風情萬種帶著驚喜歸來。 當藍颯跟黎忘圍著火鍋拿筷子吭吭喀喀搶rou,咀嚼的嘴巴忙里偷閑討論他的事時,他覺察到背脊猶如冰塊滑過的冷顫,每次人生出現重大變故的預兆。 “你看小石頭準備好出外勤沒有?” “寡人用人頭擔保他沒問題。” “哪來的自信?” “反正說錯了你也舍不得摘我腦袋?!?/br> 易木石干脆將火鍋一窩端起來,成功取得兩人注目:“你們不覺得該征求當事人意見嗎?” 兩個已過中年,仍如幼稚園兒童的男人一唱一和:“本來沒想這么快讓你出去,但有可能事態緊急下——” “你必須跟著去,跟寡人立下軍令狀,保這個男人不死?!?/br> 接過目標人物照片,易木石呼吸停頓,忽略了所有,周遭瞬間安靜如同墜入黑暗。 沒想到這么快,守株待兔的故事原來是講述一個杰出獵人的經驗。 藍颯表情玩味揚起下巴:“看小石失魂落魄的模樣,黑道四大美人之一倒是名副其實?!?/br> 。。。。。。。。。。。。。。。。。。 之前只在電影里見過,提刀廝殺,血rou橫飛,黎忘手中槍射出的子彈釘進人的頭顱。 饒是習慣與鮮血內臟共處,易木石也難免有些慌亂無措,直到看見那個人,曾經居高臨下肆意玩弄,讓他不明不白做了誰的替身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像把尖刀扎在記憶里的男人。 舒漠陽,他叫舒漠陽,人如其名,冷酷,殘艷。手中劍細長尖銳,殺人輕巧靈動,讓他能在圍攻空隙里喘息存活。 他全身被血濺透,面無表情,體力已透支到極限,右手垂落劍尖打在地上。 “石頭!發什么愣!”藍颯身影游蛇般抵擋后面的追兵。 易木石沖過去,從后面攔腰抱住身形散軟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連拖帶拽進車里,沖黎忘藍颯喊道: “救到人了,快走,追來了?!?/br> 。。。。。。。。 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男人被安置在手術臺上。 “還不給他止血?”藍颯捅了易木石一胳膊肘,“可別因為那張臉就迷上,搞他可不是好玩的事?!?/br> 低頭戴上消毒手套的醫生淡淡笑道:“好玩不好玩,沒試過還不知道?!?/br> 藍颯看著舒漠陽遍體鱗傷血rou模糊,感慨道:“他的副手孟擎居然會反他,這就是寡人常說的,人心難測世事難料啊?!?/br> 沒錯,易木石打從心底泛著冷笑贊同。 劍握得死緊,舒漠陽整條手臂肌rou繃緊僵硬得如同巖石,想盡辦法不能讓他松懈,易木石焦躁低斥:“媽的,再不放手你這條胳膊就真要廢了?!?/br> 舒漠陽眼瞼磕了幾下,緩慢睜開,干涸嘴唇微張:“落辰……” 易木石只覺得額頭上一根青筋還是血管炸開了:“我再說一次,我叫易木石!” 氣若游絲的男人卻只是盯著他的臉,眼睛里不是他記憶中的冷酷決絕,渙散得近乎溫和。 他一定沒聽見自己剛才說的話,否則不會卸去周身防備。 再次陷入昏迷時,修長手指也卸了力氣,劍落地發出脆聲,響亮刺耳。 (5)困惑“忍者” 幾小時緊急處理后,傷患性命無憂,疲憊的醫生松口氣,俯身拾起地上的劍把玩在手里。 分量輕薄,極為細長,打磨得異常尖銳,但即使是對劍術一竅不通,也能判斷出這劍絕非名品,配舒漠陽太過低劣兒戲了。 劍柄末端類似楔形文字的篆刻,歪歪扭扭看起來更像孩童毫無意義的涂鴉。 百無聊賴研究一把破劍,總好過不自覺把注意力放在這把劍的主人身上好。 當手術臺上昏迷多時的男人發出轉醒的低囈時,易木石身子硬挺片刻,匆忙抬頭掃過一眼后,繼續低頭審視那把劍,并且,顯得更為專注。 背后刺骨的寒意,易木石從不認為自己敏銳,那就是戳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過犀利了。 “劍還給我。” 易木石抬頭,目光對上,說話聲音沙啞的男人面色蒼白,嘴唇還泛青紫,對十七處重傷失血過多的人來說很正常,但那雙眼睛已近乎于那個晚上的冷絕,平靜帶著兇殘,殺機濃重。 “怎么這次沒把我當成別人了?”挑眉,譏誚淡笑,易木石清楚那些束縛帶足夠把健康強壯的男人綁死在手術臺上。 的確,舒漠陽試著動彈少許,很快放棄,說話緩慢平和不帶一絲情緒波動: “你是從橋上抓的那個人?!?/br> “真是好記性”,易木石嘴角譏誚勾起,手攥成拳頭,“沒想起別的事?” “你當時要自殺”,舒漠陽略歪過頭看著他淡淡道,“怎么還沒死?” “托你的?!币а狼旋X擠出塊壓制怒火的假笑。 “醒了?”黎忘下樓,似乎感到氣氛微妙,醫患關系不太尋常? 藍颯仍是大大咧咧,上來摟住易木石肩膀:“寡人早說小石這技術,拿命擔保也絕沒問題?!?/br> “誰雇傭你們?”傷病虛弱無損凌人之勢的俊美,和單刀直入的作風。 “允落辰?!币啄臼湫卮?,毫無遜色的直白有力。 “哎?”黎忘跟藍颯兩人同時出聲,扭頭看向平日沉默寡言的小醫生。 殺手略帶責備皺起眉頭:教過你不能透露委托人信息。 盜賊則更多是詫異,迅速跟老搭檔交換眼色:沒告訴他委托人是允落辰吧? 舒漠陽沉寂,面無表情,卻讓人覺得他似乎受了更重的傷,但仍能咬牙忍耐,不出一聲。 像是回應藍颯疑問,實則更為深刻鋒利的挖苦,易木石將劍拋過去:“除了他,沒人會救你吧?” 幾乎是本能,不管rou體受到多大創傷,抬手就去接劍,再熟悉不過的劍柄從手心里滑脫,金屬落地的鏗鏘聲,伴隨易木石幸災樂禍的冷語: “差點忘了說,你手筋被挑斷了,以后拿茶杯要當心別燙著自己。” 。。。。。。。。。。。。 武俠的主角常遇世外高人點化,易木石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種際遇,畢竟其他少年懶散白日夢的時候,他早已承擔現實的生活壓力。 他一生中最幸運的無疑是揀到神醫做師父,就在醫科大學門外不遠的百年蒼樹下。 “那個瘋老頭子又來了!” “這次是一身血還是口吐白沫啊,聽說他裝病嚇唬人很有一手?!?/br> “剛開始確實是,現在都見怪不怪了。” 穿著新生校服,心里盤算著打工還債的易木石有意無意聽著走在前面的兩個學長說話,走出校門,看見倚躺樹蔭下衣衫破爛的骯臟老頭,雙目緊閉,手微微哆嗦著。 其他學生路過他身邊,嘻嘻哈哈:“老伯,你就別再鬧,早沒人上當了?!?/br> 易木石走到跟前,蹲下身,試過老人體溫正常,面色紅潤氣息穩定,確實是身體無礙。 “舌頭伸出來看看?!鄙鐣v練,讓易木石總不卑不亢的四平八穩。 老人眼一睜,臉上露出頑童笑容,吐舌頭如同做鬼臉。 易木石起身去了便利店,帶回瓶運動飲料遞過去:“有些脫水跡象,不補充會出問題?!?/br> “小子,算你有眼力”,老人興奮,枯木鬼手一把抓住他,“看出老頭我身懷絕技,故意巴結?!?/br> 易木石面無表情道:“是啊,還麻煩您高抬貴手放我走吧?!薄傋記]道理可講,不如順著說早點脫身,免得耽誤打工。 老人反手按住他脈門,眉毛糾結,嘴里不住嘆息:“小子,年紀輕輕,肝火郁結,脾胃不調,有天大的事壓著你?再窮也該保障一日三餐?!?/br> “多謝關心”,易木石抽出手,撇撇嘴不甚在意道,“我現在就趕著去掙碗飯吃?!?/br> 轉身邁開一步,胳膊又被拽過去,老人吸著快滴到嘴里的鼻涕,含糊不清道:“腳踝傷了,還撒丫子亂跑?” 詫異頓住身型,上星期干活時扭傷了腳,一貫作風的不聲不響咬牙堅持,雖然疼痛,但不太影響走路姿勢。 眼前一點閃光,老人拈根銀針閃電般扎進他腕上,僅入皮rou毫米,沒有絲毫疼痛,奇怪的是體內像是聚起一股暖流涌動,腳上疼痛居然緩解不少。 “老頭叫鵲佗,就是古代扁鵲跟華佗加起來的意思,你學的西醫治人之前先害人,不如跟我學博大精深的中華醫術,懸壺濟事,百邪祛除,妙手回春,起死回生?!?/br> 易木石堆起下頜假笑:“離譜了。” 鵲佗老臉一揚,振振有辭:“自我介紹好比打廣告,有所夸獎也是藝術包裝?!?/br> 手扶住額頭,易木石哭笑不得:“抱歉得很,我交不起第二份學費?!?/br> “混小子,誰問你要錢了?你知道老頭我——” 后面像竹筒里面搖豆子的大堆言語被易木石甩在身后,步伐不停趕去打工的地方,小跑時發現,腳上傷痛幾乎已經感覺不到。 禁不住鵲佗老頭一個月的瘋狂堵截,答應做他的關門弟子,開始以為不過是個有些瘋癲的老中醫,事后才發覺自己無意間走進藏寶之地。 大師兄楚冰炎神秘莫測,僅打過幾個照面連是男是女都搞不清。二師兄連默是個黑道醫生,雖說脾氣硬臭總罵他,但更多時候是悉心指導。 畢業拿到醫師執照那年的中秋,晚上團圓飯齊聚一桌,照例只有鵲佗老頭興高采烈:“咱們師徒也是四人,去西天取經怎么樣?” 冷笑話沒人捧場,三個徒弟各自喝茶,吃水果,看求職簡歷。 鵲佗也不在意,挺直背脊做出正經神色感嘆:“知道你們三個我最中意誰?” “小師弟。”楚冰炎,連默頭不抬眼不看心不在焉答復。 “知道為什么?” “他呆?!?/br> “他傻?!?/br> 易木石翻頁時聳下肩:“我倒霉?!?/br> “都錯”,鵲佗一拍桌子,中氣十足道,“因為他是忍者?!?/br> “啥?”易木石終于抬頭。 鵲佗一副得逞模樣,擠眉弄眼,胳膊橫豎比成十字:“飛鏢,遁術,甲賀派參上?!?/br> 易木石轉臉問兩個師兄:“最近又看什么電影了?” 楚冰炎搖頭表示不知道。 連默聲線不帶起伏:“迷上日本漫畫了?!?/br> “說正經的”,鵲佗老頭手指敲著桌面,“老頭我這輩子最喜歡一句話,智者無惑,勇者無畏,仁者無敵。一早決定按這個標準收三個弟子?!?/br> 連默跟楚冰炎,同步抬頭對視,嗤笑質疑: “你聰明?” “你勇敢?” 頻率都一致的搖頭,繼續低頭喝茶,吃水果。 懶得理會從不給他面子的兩個人,老頭手按到易木石肩膀上:“小子,你具備醫者該有的仁慈?!?/br> 易木石諷刺勾嘴:“不見得吧?” “你會恨人嗎?” 覺得好笑:“當然會?!?/br> 鵲佗老頭狡黠而篤定:“那你恨的人躺在手術臺上性命垂危,你會不會見死不救?” “……” “不會。”連默說道。 “絕不會?!背咨儆械囊庖娨恢隆?/br> (6)交易前奏 “石頭——”,黎忘眼睛細彎,天生喜相,手比在臉邊像只招財貓,“你治得好我這只手,舒漠陽那個,肯定不在話下吧?” “晚上吃烤鴨?!币啄臼坏?,嫻熟將鴨開膛破肚。 藍颯歪著腦袋想不通:“你怎么會跟他結怨?這比鷹跟雞配種還詭異。” 哧啦一聲,易木石手伸進鴨腹里,將內臟一把扯出,汁液濺過來,兩人急忙閃身,回頭正看見門口出現的身影。 病態蒼白的男人,呼吸淺亂,身上被浸透暗紅的繃帶捆束,五官棱角分明,即使虛弱不堪時目光仍平和,靜態的威懾力。 “喂,急著走動當心腸子再流出來?!?/br> 藍颯的提醒,舒漠陽置若罔聞越過他身邊,直對上易木石陰晴不定的注視目光。 隔著案臺,兩人距離不過一臂。 “要怎么樣,才肯治我的右手?” 易木石霍然剁下鴨腿,目光投遠對著黎忘跟藍颯,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改吃鴨架湯了?!?/br> 黎忘苦笑沒說話——只要別砍了舒漠陽,什么都成。 “用整條左手臂交換”,舒漠陽考慮片刻,“再加一只眼睛?!?/br> “沒興趣。”易木石低頭繼續處理鴨子,嫻熟順骨骼接縫切割。 “我可以教你折磨我的方法。” 刀鋒偏離,劃過拇指,易木石抽出甩了下手,放進嘴里吸吮,皺眉看過去,表情上清楚寫著你他媽什么意思? 舒漠陽散溢獵食者特有的氣息,沉靜隱忍一擊必中:“治療我的手,作為交換,我讓你發泄仇恨到滿意為止?!?/br> 噌的一聲,刀刃砍進菜板邊緣,入木三分。 易木石映在刀面反射寒光的面孔上,笑容如沐春風:“給我們點私人空間?!?/br> 黎忘跟藍颯很識趣的離開,一方面舒漠陽手臂得不到治療,誰知道莫測其高深的委托人允落辰會做何反應?另一方面,看似好脾氣的易木石,一旦真被惹火,后果同樣不堪設想。 “折磨人的方法,用得著你教我?”易木石冷笑。人的身體哪些部位脆弱,刺激什么地方最疼痛,身為一個醫生會不知道? 舒漠陽略微向后靠坐在灶臺上,支撐搖搖欲墜的軀體,淡淡道:“沒有我配合,你得到的快感有限。” 易木石愣住半晌:“什么快感?” “你不想cao我嗎?”舒漠陽問得極為平靜,理所當然,如同借債的人問債主,你不要我還你錢?外帶點利息? 易木石生硬轉動脖頸,搖兩下頭。 舒漠陽目光向下,落到他腿間,仍是平直無波:“性無能?” “我那方面功能很正?!?,男人最不能忍受的猜測,易木石額頭青筋爆出,“但你怎么就覺得我想——” “以往大多數人會那么干”,舒漠陽不帶感情色彩敘述事實,“何況你恨我應該是因為我cao了你,不是因為我耽誤你自殺,畢竟你早可以去死?!?/br> “媽的,誰說老子要自殺了?”對著那雙太過沉靜的眼睛,莫名有點心虛,“就算有過念頭,也是一時沖動,最后肯定改變主意!” 曾經那些苦難都熬過了,沒道理再簡單認輸,讓玩弄他的老天看笑話。 舒漠陽嘴角掠過極為淺淡的譏笑:“只想到用死來逃避現實的懦夫,的確不太可能有真正面對死亡的勇氣?!?/br> 易木石挑起眉毛:“你看不起我?” 舒漠陽沒作任何回應,目色坦然答案毫無遮攔。 周身散出憤怒的男人向前一步扣住他肩頭:“但你現在不得不求你嗤之以鼻的人醫好你的右手?” 舒漠陽點了下頭,沒什么表情,眉宇嘴唇不緊繃也不松懈,張弛有度的平靜,毫無驚惶和屈辱。 “被我干也無所謂”,易木石惡毒笑笑,“你是不是已經被人上爛了?” “上爛,倒不至于”,舒漠陽思索著正經回答,“可能有點松了。” 易木石像被蛇咬到一般猛縮回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舒漠陽卻毫無預兆,眼睛里出現一抹帶有溫度的笑意。 “你——”捕捉到那分戲謔的男人,咬牙切齒,“耍我玩?” 對方恢復了一貫的冷漠,卻對這個疑問句再次點了頭。 鍋子突兀發出尖銳聲響,易木石滿載憤懣轉身將爐火調低,以免煮熟的鴨子變成干尸。并不知道身后的男人,審視盯著他的背影,神情里極淺淡的疑惑。 舒漠陽感到自己不太對勁,是因為他無意識戲弄和挑釁了易木石,無論是戲弄還是挑釁,對他來說都是罕見行徑。 易木石回過身,跟對方視線撞個正著,惡聲道:“你看什么?” “側臉的輪廓”,舒漠陽目光略微滯沉,“很像?!薄軞w咎的唯一原因,這個男人外型上跟落辰的相似。 像是背脊被狠刺一刀,易木石整個人僵了幾秒,臉色連帶聲音陰暗下去:“你還真怕我輕易放過你?!?/br> “治好我的右手,不要造成影響行動能力的傷”,舒漠陽思索片刻,“或者只要可修復就無所謂?!?/br> 什么叫可修復就無所謂?你以為你的rou體是臺機器,能更換零件? 醫者本分讓易木石幾乎就脫口叫罵出來,但一考慮到立場,只能吞聲咽氣。明明對著全憑自己處置的仇人,卻郁悶到無可復加: “你說發泄仇恨到滿意為止,那要是我一直不滿意呢?” “持續做任何你想做的”,舒漠陽淡淡道,“我不反抗,不會用任何手段危害你,還可以承諾盡全力保護你性命安全。” “這么說我可以玩到你死的那天?” “你能活的比我長,就可以?!?/br> “很好,很好”,對方絕境中也不落下風的咄咄逼人,讓易木石拍手,嘲諷性贊美,“那就試試你聽話到什么程度。” 靠近舒漠陽的身前,易木石一臉邪氣詭異的笑,手撫過男人臉頰,輕佻的觸摸延頸側到肩膀,繼續滑過左臂的外線,直到手掌,霍然抓住舒漠陽神智不清也緊握在手中,傷重體弱也絕不離身的那柄劍: “把這玩意送給我,就考慮答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