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閑話,行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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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屋子里還暗得很。 狗蛋媽也不開燈,摸黑穿著衣裳,伸腳踢了踢旁邊還打著呼嚕的男人,習慣了沒有任何反應,她下床趿著布鞋,端起門后的尿罐子出了房門。 她進院子時,往東屋那頭瞅了幾眼,見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皺著眉站了一會兒,拿起掃帚開始清掃庭院。 王阿媽年逾五旬,干起活來手腳還算麻利,她在廚屋熬上粥才回屋洗漱,自家男人也已經醒了,提著旱煙袋咂著煙嘴。 她瞪了男人一眼,“今天老宋家出喪,你咋睡到這才醒哩?” “狗蛋不是去幫襯了么。”王阿公吐出一口煙說道。 “那狗蛋兒早上是去北坡地里挖墓墳了嘛,你還是要去送喪哩,昨兒你沒聽狗蛋兒說,陰陽先生算的埋葬時辰是下午三點,你不得早些去?” 男人瞇著眼又深深吸了一口煙草,沒搭話。 “還有一事,媛媛的女娃,現下住我們東屋的。”王阿媽拿毛巾擦著臉,“昨晚睡前還沒見回來,怕是那邊有甚事哩,我就留了門,早上我倒是看見拉著窗簾還在睡咧,半夜我好像聽見了點動靜,困得都沒看時辰,你聽見了沒,不知道那女娃昨晚做甚去了——” “哎呀!你大清早就嘮叨個啥哩,我咋知道甚!”王阿公扔下煙袋,起身就往外走。 “噫!”王阿婆聲音略大起來,“我才不該問你嘞!你個死鬼天天睡得比豬還沉!你知道才怪哩!” “那女娃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你管她做甚哩,住上幾天走了就是嘍,你與我還是把這日子熬喲!” 王阿婆見人往外走,朝著門口大聲喊道:“你不要再去閑逛咧!去把水缸填滿,你沒聽見這會子古樂已經起了么——” * 六月日頭出得早,宋佳豪半夜偷偷把人送回狗蛋家,回到自己家沒過多久便迎來了第一波前來送喪的親戚。 他這會兒跪在靈前,樂聲、哭聲、鞭炮聲全都混雜在一起,齊齊往他腦子里鉆,刺得他頭痛欲裂。 靈堂旁邊就是請來的吹響班子,現在主家出殯,每個樂手都很賣力,吹拉彈唱是樣樣不落。鎮子上的這家殯儀館很有名,也不好請,他還是花了大價錢才請來的。 說來慚愧,cao辦阿爹的所有花銷大半數都是大姐出的,他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子,不但……還…… “阿豪?” 宋佳豪猛然回過神來,看見了不知何時過來的大姐,他心里發虛。 “姐,怎么了?”宋佳豪捏著褲子,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常且正常。 宋佳媛微微皺著眉望向弟弟,“阿豪,你怎么了?”她提起寬大的孝服,款款跪在旁邊,“是昨晚守夜太累了嗎?我看你今兒一天精神不濟。” 這不提昨夜還好,一提……宋佳豪腦子更加不受控制,自動開始播放各種小劇場,和自己外甥女的,真是荒唐又勾人。 臉頰越來越燙,宋佳豪實在覺得沒什么臉面,說:“姐,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咧!你們昨晚休息得好嗎?” “我和婷婷自然是好的,阿媽——”宋佳媛停頓了一下,才緩緩說:“確實不太好,晚間本就哭昏過一次,睡前一直嚷著難受,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里難受,折騰到很晚才又睡著的。” 宋佳豪心里一驚,“……很晚?” 宋佳媛:“其實也不算很晚,我給你送完吃食過去,也就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后吧。” 宋佳豪捏著膝頭褲子的手愈發緊了,“那……那姐你們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響?” “沒有啊。”宋佳媛想了一會兒又補充說:“阿媽不是有一個小音響嘛,你也知道一天到晚都播放著什么佛什么經的,昨晚也沒消停,她又耳背,所以音量調得大,我和婷婷說話都費勁,對了是吵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聞言宋佳豪松了一口氣,昨晚他雖說是發了瘋,但也控制著力度,鬧出的動靜應該不至于那么大。 過了中午,日頭高照,在露天院里待久了,宋佳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家里親戚不多,到這會兒基本上都已經到了,若是此時還沒有趕來的,恐怕也是不大樂意來的。 吃完飯即是下葬,眾人伴著哀樂一起叩拜,之后便各自忙活自己的干事。 宋佳豪起身走進靈堂,站在供桌前捧起了這幾日用來燒紙錢的瓦盆,來到門口,陰陽先生大聲喊唱:“吉祥盆兒摔摔碎喲,黃泉一路要順遂呀,孝子福孫保平安咧——!” “當啷”一聲,那瓦盆被狠狠摜到地上,瞬間裂成了幾半,宋佳豪從鄉民手中接過引魂幡,走到最前面,隨著陰陽先生大喊一聲“起靈”,后面一眾抬棺的后生齊吆喝,幾乎與此同時,各種樂器的吹打聲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伴著親友的嚎啕哭聲響起,散飛的紙錢飄飄揚揚也落在其中。 王阿婆趁著今天天氣好,把家里積壓的糧食搬了出來晾曬,正來回翻著呢,聽到外面的動靜,她放下手里的小木耖也想出去看看,咯吱一聲,東屋的門被推開了。 這會兒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加上房間昏暗,楊梅出來的時候眼睛被刺得痛,抬手遮了遮日光,手臂抵在額前,落在光中,更顯得皮膚白得透亮。 楊梅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入目是一片黃燦燦的玉米粒。 “你……你醒啦!外邊兒的響聲是要去下葬哩。”王阿婆看到人這會兒才醒,心里腹誹了好多,嘴上也是猶豫了半天才開口。 楊梅微微垂下眼簾,淡淡“哦”了一聲。 “梅梅啊。”王阿婆走近了幾步,覺得這孩子簡直白得晃眼,“你家里是不是離這兒遠得很吶,大老遠來這一趟,咋不去送你外公最后一程嘛,就當盡一份兒孝心咧!” “送?咋送嘛!”楊梅學起人說話來毫無違和感,“外公要走他的黃泉路咧,為了盡這份孝心,梅梅難道也要陪著去死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了年紀,王阿婆覺得自己的老臉抖了抖又僵住了,被日頭照得愈加干枯的嘴皮動了好幾下。 “梅梅還不想死呢,所以,就不去送了吧。”楊梅說著就要越過人往外走。 王阿婆不敢忘記,這些年媛媛娃不間斷的幫襯,即使是借著照看阿豪和婷婷的學業,媛媛也明里暗里給了自家不少錢財。 可沒想到媛媛這樣俊俏貴氣的女娃兒,竟是個傻里傻氣,完全不懂人情的。 她緩了好半天,才語重心長地說:“梅梅,萬不能動不動就把‘死’放在嘴上說哩,這樣是不吉利的!還有,剛才這話在阿婆面前說說就是了,出去了可千萬別在人前說吆!” 楊梅剛想開口,眼睫毛撲扇了幾下,最后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村巷十字口,送靈的隊伍停了下來,宋氏姊妹三人以及宗族里的幾名后輩,都身穿孝服,手執哀杖,他們在風水師和領隊的指導下,哭跪了一地,燒完一波紙錢,隊伍才又吹吹打打重新出發。 王阿婆和幾名婦人站在大路一邊,茶余飯后,她們慣愛聚在一起嘮嗑,要是村里有出喪這樣的大事兒,她們能說上好幾回,今天也不例外,不過這次的話題,可不是誰家的孝子哭得慘,棺材做得好云云,而是身為宋家外孫女,卻站在路邊一同看熱鬧的楊梅。 “狗蛋他媽,聽說這趙紅琴的外孫女,現下住你們屋吆?” 說話這婦人,眼窩極深,眼睛狹長,乜著眼打量了不遠處的楊梅好幾眼,因為喪葬聲樂極為嘈雜,她這會子也沒刻意壓低聲音。 幾人都好奇地望向王阿婆,她只好點了點頭說:“你們也曉得咧,他們家兒女有出息,都出門在外的,房舍都不修理的,地方小嘛。” “我咋聽說啊,這女娃剛來的那天,宋老頭當晚就撒手了,她還闖進了靈堂呢,趙紅琴氣得半死,和這嬌貴的外孫女合不來喲!” “噫,你也不看看,就長她那樣兒的……我看老話說得不錯,是個會吸人精氣兒的,誰遇誰倒霉哩。” “是這個理嘞,站在哪兒也不好好站,小小年紀就一股sao情勁兒。瞅瞅村里頭那一個一個后生,眼睛恨不得貼到人身上去了,當真是生的狐媚子,手段了得喲!” “哎呀好了好了。”王阿婆笑著打斷,“送喪隊馬上要過河了,而且人姑娘就在那邊呢,你們都少說幾句啦。” “就是說呢,這女娃也忒不像話了,雖說這從來沒回來過,可還真就像兩旁世人一樣,站在一旁湊個熱鬧哩,真是心冷啊!” “不然咋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呢,我看她可把這兩樣都給占全咯!” 楊梅腳踩著路邊的一塊破石板,抱臂閑閑目送甚為浩大的隊伍漸漸走遠,她雖談不上耳聰目明,可視聽也不差,那些不怎么入耳的閑話,還是能聽得只言片語。 她偏頭掃了一眼,1、2、3、4…… 看到了幾張嘴。 幾人見楊梅向她們這邊瞥過來,碎碎語幾句,便都低頭匆匆散開各回各家了。 渡過河流,再前行一里的路程,送靈的隊伍終于抵達了北坡墳地。 狗蛋兒帶著幾名后生已經挖好了墓xue,一個足以容納棺木的大坑就在中央,旁邊是一堆剛挖出來的新土,泥土濕乎乎的,竟是這酷暑天里,唯一散發著涼氣的東西了。 宋佳豪照著陰陽先生所說,在棺木順利放進墓xue,并且做完一系列的布置后,揮淚揚起了第一抔土,拿著鐵鍬在一旁的狗蛋一等打墓人開始鏟土封棺,沒過一會兒,一個不大不小的墳丘初具雛形。 直到棺木完全被掩埋,墳墓前立起石碑,上面刻著一大一小的兩列字,一段誦經聲飄到曠野之上,合著微風,也掩埋了某人乏善可陳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