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安笛的個子比自己長得高了。

    注意到這件事的時候林安笛十四歲。他好像是同齡人里早長的那種類型。初二的班級里偶然能見到幾個高個子的男生，齊刷刷的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林安笛也在那里。不過林安笛好像是這個班最高的。

    家里客廳的門上刻著林安笛的成長記錄，最后一道劃痕旁邊寫著：179。

    林葉清很欣慰，養崽子真是一種非常有成就感的事。自己總是給林安笛在食物上盡可能做到全面。林葉清和旁邊辦公桌的崔姐經常會聊天。崔姐知道她的情況，有時候會教她些養孩子的經驗。林葉清見過崔姐的小孩，上高一，確實個子長得很高，也不是很瘦。所以林葉清向崔姐虛心學習。

    “現在的孩子呀，你要是吃的東西跟不上，那個腦子可就跟不上嘍！”崔姐把眼鏡取下，拿起筆筒里放著的眼鏡布擦著，“小林，你別看你弟現在才上初中，現在正是小孩長身體的時候呢。營養可要跟上啊。不然學業上會很辛苦的。這個學習是最重要的啊，不考個好高中，怎么考個好大學？考不上好大學，就找不上好工作，那以后就會辛苦得很......”

    崔姐可能是上了年紀了，真的很喜歡絮絮叨叨。林葉清在心里默默流汗苦笑，但是表面上還是一臉學到東西了的樣子。其實崔姐說的這些都是對的，她也都懂，有什么比孩子的未來重要？

    所以林葉清像喂珍稀動物一樣喂林安笛。碳水、蔬菜、rou蛋奶、魚、湯、水果......林安笛有段時間對她說：“姐，你弄那么多，我吃不了。”林葉清拉過他的手，學著崔姐那樣語重心長：“小笛，你正長身體呢？營養攝入得不夠萬一個子還沒jiejie高怎么辦？”從那以后林安笛就閉嘴了，林葉清給什么吃什么。不過還是會剩，林葉清還是會幫他解決剩的。

    跟著林安笛的rou湯，林葉清也養的有了些rou。比起前幾年，林葉清沒有那么骨瘦如柴了。林安笛偶爾會注意到jiejie的胳膊好像rou多了些，更好摸了，大腿也更豐腴了，手感也好好......就是林葉清的臉永遠都不會長rou。

    林葉清和他好像變得疏遠一點了，這從林安笛開始發育出喉結開始。林葉清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和自己那么親近了——她變得抗拒和自己睡覺了。

    林安笛心里不好受，沒有林葉清自己根本睡不著覺。他和林葉清說了很多次，林葉清都以“你現在是大孩子了”為由拒絕了。最后有天半夜他跑去林葉清的房間把林葉清搖醒，掉了幾滴眼淚說自己做噩夢了，好怕。

    林葉清一下就軟了。她見不了崽子難過。因為知道林安笛情況特殊，沒有父母這個事一直讓林葉清對他的愛總是能夠屈服。林葉清第二天和林安笛一起把房間布局換了。林葉清的臥室變得有了兩張床，林安笛和她睡在各自的床上，但還在一個房間一個空間。林安笛好像還有什么要說的，但還是接受了。

    也行。以林安笛的經驗來說，程度再過可能會適得其反。這個程度剛剛好。至少還能和林葉清在一個房間睡覺。

    但林安笛還是睡不好。他不會害怕失眠與噩夢，但他會覺得煩躁。他給林葉清撒嬌，又用了楚楚可憐那套——眼淚真是太好用了。現在已經是林安笛說掉就掉的掌握度了。林葉清就還像小時候一樣，會哄了他睡覺。聊聊今天學校發生了什么事，林葉清的工作上有什么事，哪家的蛋糕店復工了，最近去買點那里的虎皮卷......

    林安笛在林葉清的懷里變得安心。有時候半夜醒來，他就輕輕地上林葉清的床，在林葉清身邊半睡半醒著，然后早上在林葉清醒來之前就起床。

    林安笛對現狀還算滿意。林葉清就像在他的手心里牢牢地抓住了，每次感受到林葉清圍著他轉，他就有種愉悅感。

    這種安心在林葉清一周里有三天晚上都有事不在家開始碎了。

    林安笛知道自己可能是多想了，林葉清也是會加班的。但是林葉清沒有說她加班，打電話說“和朋友有聚會”安排下就沒了信。然后林安笛就在家里等，一直等到十點半，林葉清才回來。

    林安笛知道林葉清在騙人。林葉清哪有什么朋友。

    林葉清的生活他了如指掌。林葉清的辦公室幾個人，林葉清的人際關系是什么樣，林葉清的生活規律，林葉清的口味喜好。

    這些他全都知道。林葉清就像在他的掌心里全部暴露出來。他全都知道。

    這樣的林葉清開始和他說謊了。

    林安笛心里憋著一股氣。他開始預感到什么。這種預感愈演愈烈，讓他不安的快瘋了。在林葉清又在下午四點發消息給他說要出去后他的不安到了極限，徹底迸發出來，灘了一地。

    他帶著怒氣翹了晚自習，趕在林葉清下班前跑去林葉清的單位樓下。

    等林葉清下班的時間簡直就是酷刑。時間從沒這么慢過，秒針每移動的一下，就像刀子在心口割了道口子。等到林葉清真的出來的時候心已經傷痕遍布了。然后在看到林葉清和一個男人走了的一分鐘后，他的心被徹底撕扯開來，傷口的邊緣還帶著不規則的傷痕。

    林安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腦沒有理智，只是機械地跟著林葉清和那個男人。直到跟到男人送林葉清快到家時，他像逃犯般先一步逃回了家里。通過廚房的玻璃看到樓下的男人親吻了林葉清的臉頰。

    林葉清回來的時候房間里一片黑。林安笛可能是睡覺了，林葉清輕手輕腳的換了鞋，把包掛在客廳的衣架上，休息了兩分鐘決定換衣服洗漱。

    她點開手機屏幕，靠著微弱的燈光進了臥室找著衣柜。在不經意掃過床時，她被嚇了一跳。

    “姐。”

    看不太清林安笛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很混沌，鼻音和嘶啞的嗓音混在一起，林葉清的心揪了一下。

    林葉清把床頭柜的臺燈打開。“怎么還沒睡，感冒了嗎？”

    林安笛的眼睛看著有些紅，林葉清肯定他是感冒了。“最近換季，不要受風了。感冒了怎么不說？頭痛嗎？”

    林葉清的手向林安笛的額頭伸去，還沒碰到手就被林安笛拍掉了。

    “姐，”林安笛的聲音聽上去快哭了。“你去哪了？”

    林葉清簡直連草稿都沒有打，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和你發消息了啊？和朋友聚會了。”

    林安笛的下嘴唇快被自己咬破了。拋開近日的不安，今天看到的現實，更讓他覺得疼痛的是林葉清的謊言。

    “姐，”林安笛抬頭盯著林葉青的眼睛，眼里好像透露著哀求。

    “你不是說對我沒有秘密的嗎？”

    咚！

    林葉清像是一腳踩空。她突然覺得很害怕。但是這種害怕連理由都沒有。

    “你看見了嗎？”林葉清的喉頭緊張，話像是硬擠出來的。

    “你和那個男人在樓下接吻，是嗎？”林安笛憋著淚，他的話已經快帶著哭腔了，能感覺出來他在強忍。

    “小笛......”林葉清像犯了罪一樣不敢抬頭。她想伸手去攬林安笛的肩膀，但卻被林安笛再次兇狠地拍掉了。

    “不要碰我！”林安笛吼道。“林葉清！你和我承諾過什么？！”

    林葉清被嚇得不輕。她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被自己帶出來的孩子吼成這樣。淚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每一滴淚都爭先恐后地涌出來，然后滴到床單上，發出小小的一聲。

    “林安笛，”林葉清的身體抖著，聲音也跟著顫抖了。“你生什么氣？為什么要這樣？”

    林安笛被問得啞口無言。許久，他的聲音漏出來。“你為什么要和別人在一起......”

    “小笛，”林葉清好像掌握了一點主動。“你知道咱們家的情況。jiejie已三十歲了。jiejie也是人，jiejie也需要有人陪伴啊。這么多年jiejie為你忙來忙去，現在你長大些了，jiejie想有一些自己的生活，不可以嗎？”

    “不可以，”林安笛的淚掉下，順著臉龐落在嘴角。“不可以，林葉清，你不可以和別人在一起。”

    “你怎么回事？”林葉清的聲音稍微有些尖了。“你怎么叫我全名？你......”

    “林葉清！！”沒等林葉清說完，林安笛就幾乎吼出來般，“你有我不夠嗎？你要的陪伴我不能給嗎？你非要去找外人嗎？！你居然還為了一個外人騙我！”

    林安笛的聲音也變得抖了。他從沒像今天這樣痛苦。林葉清明明是暖和的，是安全的，是熟悉的。林葉清現在為什么變了？為什么變成痛苦了？

    “林安笛，你有點常識沒有？”林葉清也生了些氣。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錯才要現在被林安笛在這里問責？

    “我們是家人，家人，懂嗎？”林葉清的氣緩了下來。“人有很多情感。我和你是親情，但是我需要愛情，這不一樣。”

    這不一樣。

    林安笛痛的快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