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安笛從那天之后身上總會出現(xiàn)莫名其妙的傷痕。

    林葉清懷疑他和別人打架了。但是那些傷口不像是撞擊傷，不是淤青，倒是一條條劃痕。林葉清很擔心，她問了很多次，林安笛到底是不是和其他小朋友起了沖突。林安笛堅決否認。林葉清大概知道他的性子，于是有一天掐著點下班，速度跑到幼兒園去。林安笛看見林葉清今天很早就來接他，他很高興。但是林葉清叫他在教室里等。林葉清等著孩子們都走得差不多，才去找張老師，禮貌的客套了兩句，然后問張老師最近林安笛在幼兒園干了些什么，回到家總能看到他腿上或者胳膊上有傷口。

    張老師是個年輕還沒上任很久的幼師，還處于工作的熱情期。她聽了林葉清婉轉(zhuǎn)的話語，心中變得不安起來。

    “安笛jiejie，你也知道林安笛這個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他幾乎不怎么喜歡和別人接觸，所以在我的觀察是沒有和其他小朋友起過什么沖突的......”

    林葉清很奇怪。“他沒有哭什么的？”

    “嗯，沒怎么見過他哭過。”張老師緊張的手心出了汗，兩只手掌并在一起皮膚都被汗液吸附。

    “奇怪啊，他在家很愛哭的。”林葉清眼睛瞟著遠處坐在凳子上正在看繪本的林安笛。“既然沒有沖突，為什么身上會有那些傷口？”

    張老師慌忙地大腦組織不出語言。急忙說帶林葉清去看看監(jiān)控。

    林葉清看了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確實是沒有什么。林安笛每天的生活甚至很規(guī)律，他就是乖乖上課、吃飯，乖乖午睡，然后乖乖的曬太陽。只有和一個小女孩玩一玩，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動作。

    林葉清摸不著頭腦，向張老師道了謝后牽著林安笛的手回家了。張老師如臨大赦，大大的出一口氣。她最怕這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長兩短，現(xiàn)在的家長都愛子心切，如果出了意外感覺都像要吃人。林葉清雖然不像吃人的，但林安笛的狀況以后還是得多多留意。

    走在路上的時候林安笛問：“jiejie，和老師聊了什么？”

    “啊......”林葉清有些心虛，眼睛向左下方斜著看了一下。“就問問老師小笛最近在幼兒園表現(xiàn)怎么樣。”

    林安笛不說話了。兩人經(jīng)過一個賣糖水的鋪子。林葉清轉(zhuǎn)過頭問他，“要不要吃碗酒釀圓子？”

    林安笛捏了捏林葉清的手。“那吃一碗。”

    其實他不愛吃甜的。但是林葉清很喜歡吃。而且林葉清還以為他喜歡吃甜的。每次買些甜食，林葉清會看著他吃完。然后林安笛會剩下，說吃不上了。林葉清再把那些林安笛故意剩下的甜品滿足的吃掉。他剩下的分量越來越多，導致后面林葉清察覺到一點他是不是不喜歡吃甜品。馬上就要到達“不需要給林安笛買甜的因為他不喜歡吃”的分界線時林安笛精準的察覺出來，然后他就把每次的量控制的差不多。

    林葉清是不舍得給自己買些零食吃的。她好像也不舍得給自己花錢。但她給自己花錢沒眨過眼睛。

    林葉清對他幾乎是寵溺。雖然林安笛很少說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林葉清會不斷的給他買林葉清覺得他需要的東西。衣服，鞋子，繪本，各種食物，玩具，動畫片碟片。林葉清在給他買這些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好像很幸福。林安笛不懂，這錢明明沒有花在她自己身上。

    林安笛坐在他的小凳子上，林葉清滿足的在旁邊看著他吃。林安笛眼睛看了看林葉清的嘴角，那里正上揚出好看的弧度。

    林安笛放下小勺子。他把勺子遞給林葉清。

    “jiejie，喂。”

    林葉清簡直要被這話萌翻了。崽子一撒嬌，她就覺得自己的心要化了。她舀了一些糖水，又盛了一個丸子，左手護在勺子底下，把勺子遞到林安笛嘴前。

    “小笛，張嘴。”

    林安笛就張嘴，林葉清掌握著傾斜的弧度，慢慢的向林安笛的嘴里倒。林安笛吃的很慢，但是吃的很干凈。

    這個場景突然觸發(fā)了林葉清深處的記憶。同樣的客廳，同樣的林安笛，同樣的嘴巴，和同樣的器具。林葉清用拇指擦掉沾在林安笛嘴角的醪糟粒，喃喃道：“小笛真是長大了啊。”

    林安笛瞇著眼睛讓她擦，甚至還想伸出舌頭去舔舔林葉清的手指。

    “什么，jiejie？”

    林葉清突然回神，笑瞇瞇的摸著林安笛小小的頭。“以后再說給小笛聽吧。”

    林安笛不滿，用牙齒輕輕咬了一口林葉清的胳膊。“jiejie，不要對我有秘密。”

    林葉清放下碗，把林安笛擁進自己的懷里，用鼻子嗅著林安笛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哄道：“對小笛沒有秘密。只是你現(xiàn)在太小了，一些故事留在以后給你講。”

    那天晚上林安笛特別黏人。他不要林葉清去洗碗，也不要林葉清去洗漱。他纏著林葉清早早陪他上了床，然后縮進林葉清的懷里，用胳膊摟著林葉清的腰。不知道怎么的，他很不安。林葉清說他們兩個是在一個戶口本上的，林葉清說他們是姐弟，所以他們流著一樣的血，而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最穩(wěn)固的聯(lián)系。所以林安笛安全感很足。他有時會覺得自己和林葉清就是一體的。他恨不得和林葉清真正合為一體，因為無論再緊的擁抱，卻無法讓靈魂觸及。

    林安笛把睫毛貼上林葉清的臉，用鼻尖蹭林葉清的嘴唇，然后就要親上去。

    林葉清躲開了。

    林安笛不滿。他繼續(xù)撲上去，但因為林葉清的躲避所以牙齒碰到了嘴唇，不小心磕破了表皮，傷口那里滲了一絲絲血。

    林安笛急忙貼上去，把那絲血舔掉。林葉清看見血會犯嘔，他不知道什么是暈血，但他知道林葉清很怕血。

    嘴里傳來一點點血的腥味，但還有些其他的，是種混雜了微弱甜味的生味。林葉清覺得痛，但是因為注意力都在林安笛的吻上，沒反應過來。

    “林安笛，說過了，不可以親嘴。”

    “為什么？”林安笛不喜歡林葉清叫他的全名，每次林葉清這么叫就一定是有情緒了。

    “親嘴這種事是和自己的愛人做的事。你還沒到接吻的時候，而且這樣的事以后是和小笛的女朋友做的。”林葉清用手指碰了碰林安笛柔軟的嘴唇，用手描摹著淡淡的唇紋。

    “女朋友是什么？”林安笛這次沒忍住，伸出舌尖輕輕觸著林葉清的手指，林葉清的溫度從舌尖傳來。

    “女朋友就是，”林葉清把林安笛翻了個面，從后面摟著他。“以后你要和一個女孩子談戀愛，然后你們結(jié)婚，會有小寶寶。然后小寶寶會長大，小笛會成為爸爸，然后一家人度過一生，活到最后。”

    林安笛用腦袋有意識的蹭著林葉清的下巴。“那jiejie就是女朋友。”

    林葉清用下巴狠狠戳了下林安笛的腦袋。“沒聽懂嗎？jiejie不是女朋友，女朋友要是別人。”

    林安笛往后使勁靠著，林葉清胸部的突起頂著他的背。

    “jiejie是，”林安笛聲音小小的，“一直在一起，然后結(jié)婚，有小寶寶，那種事只想和jiejie做。一起做那件事的人是jiejie。”

    林葉清不知道說什么。林安笛現(xiàn)在太小了。她一瞬間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在人的關(guān)系上面對林安笛的教育是不是有欠缺。他現(xiàn)在說的這些話雖然也能夠理解是童言無忌，但這種事總有一天要讓他明白。

    “jiejie，”林安笛的睫毛落下，林葉清的體溫像保暖箱，催使著困意有些涌上來。“困了，吃兩口奶就睡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