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后，秋末就像被世界遺棄的孩子一般漫步在街頭，橘色的路燈拉長了影子，街上人跡罕至，他找了家咖啡館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苦咖啡一邊享受著自己給自己帶來的痛。

    ......

    莊羽端著熬好的雞湯走進了厲京墨的房間。

    “先生，您喝點湯吧，煲了兩個小時呢?！彼麑⑼敕旁诖差^柜上，柔聲細語的說道。

    “我不想喝，端出去吧。”

    “這里我加了藥膳，喝了對您的胃病有治療效果的?！?/br>
    “你聽不懂嗎？我讓你出去！”

    厲京墨終究是皺了眉頭黑了臉，將他手里的雞湯打翻，湯順著莊羽的手指流了滿地。

    燙傷的疼痛讓莊羽不由得喊了出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就像打破了莊羽含蓄內斂的自尊心。

    他忍著疼痛滿眼含淚的轉身離去，厲京墨看著那個身影，心里卻在責怪自己的沖動。

    十二點了，秋末還沒有回來，厲京墨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將捏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了。

    他走下樓，看了一眼莊羽的房間，猶豫了一陣，還是走了過去敲了敲門。

    “出來。”

    房里的人戰戰兢兢的打開了門，那只燙傷的手被他藏在了身后，很顯然，他的臉色都因為疼痛變白了。

    “手給我看看。”

    “我沒事......”

    “伸出來?！?/br>
    燙紅的手慢慢的從身后伸了出來，手背已經紅腫了，要是不及時處理，怕是要起大水泡了。

    “擦了藥這幾天別碰水，歇著吧?！?/br>
    厲京墨給莊羽用了家里儲存的昂貴燙傷膏，藥膏一抹到皮膚上，疼痛感立刻減輕了不少。

    “謝謝先生......”莊羽的眼睛里依然凝聚著淚水。

    “不恨我？”

    莊羽用力的搖了搖頭。

    “這一點倒是和他很像，不管我怎么折騰他，哄兩句就會沒事了?！眳柧┠椭^替莊羽上藥，他卻不知道莊羽的眼神全部匯聚在了他溫柔的眼眸中。

    “等你傷好了，就離開吧，你放心，該給你的都會給你的，我不需要他往我身邊塞人，我也不想耽誤你。”厲京墨將手里的藥膏擰好放回藥箱里，他的手卻被莊羽一下子抓住了。

    “我愿意在您身邊伺候您，別趕我走......”莊羽哽咽的說道。

    “你的確和幾年前的他很像，但是你始終不是他，你明白么？”

    “我知道，我知道可能我永遠都代替不了太太，但是我愿意一直......在您身邊伺候您啊，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會去做的，我會很聽話的，不會煩您的?！?/br>
    莊羽歇斯底里的哭喪著臉懇求著厲京墨，眼淚縱橫在他清瘦的臉龐，他將頭靠在了厲京墨的胸口。

    一直等都等不來的秋末，卻在下一秒推開了門，他看到莊羽靠在厲京墨的懷中，手也緊緊的抓著厲京墨的袖子，淚雨帶花的模樣嬌小可憐。

    秋末的胸口一緊，四目相對，厲京墨下一秒就推開了莊羽，他站起身朝秋末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厲京墨拽著秋末的胳膊上了樓，關門的聲音依然粗暴。

    “你去哪了？”他嚴肅的質問道。

    “出去散散步而已?！?/br>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會變的，以前我什么也不懂，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親近的人對我不好我還是要對他好，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了。”秋末說了一番自己都覺得想抽自己的話。

    “你想走，為什么還要找一個跟你很像的人來替代你？你是想讓我永遠都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里，忘不掉甩不掉？”

    “莊羽只是來打理家務事的......”

    “他什么都招了，你還扛著？”厲京墨的雙手抓住了秋末的兩個手腕。

    “松......松手！”秋末的手腕被他抓得有些隱隱作痛了。

    “看來你還是喜歡強勢打壓的方式，否則這些天你上竄下跳的，眼睛里好像都沒有我了?！?/br>
    厲京墨一個猛子抱住了秋末的腰，把他按在了床上，雙手被皮帶死死的綁住了，在厲京墨的束縛下，變得毫無反抗可言。

    “松開我......！”

    “寵你寵得無法無天了，不知道我是誰了？”

    他俯身將他那兩抹嫩紅圈養在了唇齒之間，秋末稍微不配合就會......

    他將秋末這些天的高傲與冷漠都扼殺在了床上，看著跟前的人雙眼微閉，眼神沉醉，胸膛的此起彼伏就像滔滔的大海。

    有的人需要比他強，需要征服感，需要“鞭策”。

    “別以為我病了就不能把你弄聽話了?！?/br>
    一番翻涌之歡后，厲京墨長舒了一口氣，將發軟的秋末扯了起來深吻在墻角。

    秋末顯然是有些禁不住這么瘋狂的折騰，直到被厲京墨放進了浴缸中，才清醒了過來。

    他猛地撲騰了起來，卻被厲京墨按了下去。

    “洗洗再睡覺?！?/br>
    “我......我自己洗！”

    秋末將滿是針眼的胳膊藏進了水中，就像藏著一個驚天大秘密，生怕被厲京墨發現。

    “老夫老妻了還害羞？”

    “你弄疼我了......不要你給我洗！”秋末給了厲京墨一個后背。

    “怎么瘦了這么多？身上都沒幾兩rou了，多吃點飯?！彼氖謹堊×怂募?，用毛巾輕輕的替秋末搓著背。

    秋末卻逐漸的酸了鼻子，想起以后不能再陪著他，眼淚啪嗒的落進了水里。

    他慢慢轉過了身子，他的哭態卻讓厲京墨的心緊緊一縮。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剛才太過了？”他的手趕忙替秋末揉著腰。

    “如果將來我離開了，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生活，好不好？”

    “傻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眳柧┠珨D出一絲笑容來，笑容下，是一張心痛得無法自拔的臉。

    “你胡說什么，不許你胡說！”

    “那你也不能胡說，既然以后的命運我們無法掌握，那還不如珍惜當下，至少現在是我們?！?/br>
    兩人靠在一起，腦子里卻被悲涼的畫面剝奪了笑容，在這個殘酷的現實里，互相舔著傷口互相慰籍。

    “你也得病了，為什么不肯告訴厲先生？”

    莊羽將秋末的診斷報告從口袋拿出，秋末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

    “為什么隨便動我的東西？”秋末一把將報告奪了回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洗衣服的時候從口袋掉出來的?！鼻f羽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別告訴他?！?/br>
    “我怕守不住這個秘密?！?/br>
    “說吧，什么條件？”

    “我沒有條件，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他，他心里只有你，根本走不進別人?！?/br>
    “你不會告訴他對嗎？”

    “我愛厲先生，我和你一樣愛他，當然我知道我和你比不了，你們有太多回憶，我和他的片段屈指可數，很感謝你留機會給我，把心愛的人推給別人，沒幾個人做得到，我很佩服你?！鼻f羽拍了拍秋末的肩膀。

    莊羽走了，作為酬謝，秋末還是將自己的積蓄都給了莊羽。

    家里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秋末也不必整天呆在外面忍著不見厲京墨了，心懷鬼胎的這段時間，秋末就像是在地獄里走了一圈。

    那天，他特意去買了菜，做了一大桌子菜等著厲京墨回家吃飯，卻等來了他病情惡化進了搶救室的電話。

    秋末趕來醫院，看著搶救室那抹紅色的燈光，他的心也跟著提在了嗓子眼。

    兩個小時的等待，耗盡了秋末的耐心，厲京墨躺在床上被推了出來，醫生面容憔悴的說道：“厲先生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br>
    “你們胡說八道！”秋末一聲怒吼劃破了醫院的嘈雜喧囂。

    “厲先生的胃部問題已經很長時間了，他曾經服用過延緩藥物，現在身體已經透支了?！?/br>
    他不肯相信醫生的話，他拼命的掐著自己的胳膊，他以為這只是個夢，想趕快醒來，趕快結束，自己愛到極致的男人，怎么會相信他將會死去？

    他也許早該知道，厲京墨對他和謝子逸走的近熟視無睹，如果沒有事情發生，那又怎么可能是他會做的事情？厲京墨的占有欲極強，他早該知道那些明示暗示......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你要折磨我一輩子的，你不許死！”秋末失控的朝厲京墨撲了過去，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聲音顫抖。

    ......

    他守在床邊，不吃不喝，守著厲京墨睜開眼睛，虛弱的抬起手指撫慰他的臉頰。

    “別哭了......耳邊都是你哭的聲音，笑一個給我聽好不好？”

    秋末憋了半天，眼睛里的淚水還是滾落了下來。

    “好了......不哭了，我很想抱你?！眳柧┠n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我好怕......”秋末決了堤的抽泣著，將頭埋在了厲京莫的臂彎下。

    “沒什么好怕的，沒有我的四年你不是也過來了嗎？”

    “可我那時候......沒有一天不想你。”

    “我還在啊......好了，我餓了，想吃蘋果。”他的手如同以前一般溫柔的摸著他的頭發。

    “為什么騙我？”

    “我們不是都在欺騙對方嗎？”

    秋末的心房被厲京墨一把擊穿，空氣凝固的瞬間，所有的表情也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

    “你得了慢性腎功能衰竭，每周化療的時候瞞著我，胳膊上的針孔密密麻麻，生怕被我看見，可是你忘了，我清楚的記得你身上每一處地方，哪里受了傷，哪里青了紫了我都能知道，你的行蹤我想知道并不難，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不揭穿你？所以，你還能騙我多久？”

    秋末泣不成聲，眼睛里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心痛的感覺仿佛有人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刺著。

    “我們都在用最傻的方式愛著對方。”

    厲京墨的眼睛里沒有年少氣盛，事實逼迫著他放棄了很多事，秋末是他唯一的固執。

    秋末早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這個男人，即使這個男人曾讓他遍體鱗傷。

    “時間不多了，小末，能不能多笑笑給我看？”

    “可我......笑不出。”

    “我不想最后看到的還是你哭泣的樣子?！?/br>
    “好，我不哭......”他倔強的逼著自己擦掉眼淚，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緊緊的抓著厲京墨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了。

    “答應我。”

    “什么？”

    “明天別來了?！?/br>
    “什么是明天別來了？”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不能自理的樣子，我這輩子作孽太多，對不起的人太多，可最委屈的還是你，我的小末?！?/br>
    “你胡說什么呢，我是你的太太，你不能動了我伺候你，端屎端尿我什么都可以，你不能趕我走，就像以前一樣?！?/br>
    “傻瓜，你都說了是我太太，太太就應該聽自己先生的話?！?/br>
    “不！我死都不會走！我也活不久了，我會一直陪著你?！?/br>
    “你必須好好活下去，這是命令！”厲京墨蒼白的手捏緊了秋末的手，眼神堅定，神情嚴肅。

    ......

    厲京墨不愿住在醫院，家里的傭人管家都找了回來，大家精心的伺候著。

    秋末看上去堅強，總會一個人躲在洗手間里哭，他無法想象沒有厲京墨的日子，自己還能不能撐得過來。

    他病了，秋末就不敢再和他擠在一張床上了，害怕晚上亂踢會誤傷到他，他的飲食越來越困難了，人也在病痛的折磨下日漸消瘦，秋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秋末很希望得這個病的人是自己，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如此不可一世的男人被病痛折磨得沒了棱角。

    他每一次吃不下飯，人就瘦了一度，身子經不住折磨，一個曾經一米八幾的強壯男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小末......”

    “我......我在?！?/br>
    “又哭了？”

    “沒有......！沒哭。”

    “半年前我就讓人找你的配型了，雖然有些困難，但是好在不負所望，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死，我欠你的，只能下輩子還了?！彼菔莸氖仲M力的抓著秋末的手指。

    曾經為了報仇，為了拿腎給弟弟看病，他將他的命運捆在了身邊，本以為拿了腎就可以將他丟掉，沒想到那孩子卻迷迷糊糊的爬上了自己的床，從此占據了雙方的心靈。

    過了二十八歲的厲京墨，已經不講愛情，如果他真的對你認真了，那么他的世界你就是主角，他不會再去沾花惹草，他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

    曾經玩野了心，弄丟了那個人，四年時間將他從人海里拽了回來，厲京墨掏心掏肺的只對他一個人好，可老天卻沒有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同樣，老天也沒有眷顧秋末，到頭來卻是厲京墨做了秋末的“眷顧之神”。

    那天晚上，秋末數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身邊的厲京墨看著他，眼神里的溫柔如同雨點墜落。

    “好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點，慢一點好不好......”

    “傻瓜，時間怎么會慢？”

    “因為今晚的夜空很漂亮，美好的，我希望能夠一直在我身邊，我也能像現在一樣一直牽著你的手?！?/br>
    “會的?！?/br>
    “真的？”

    “當然了?！?/br>
    “不許騙我。”

    “想送給你個故事?！?/br>
    “好?！?/br>
    “從前，有個大魔王，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唯吾獨尊，其他人他都不屑一顧，有一天，一個提著星星的小孩兒走到了大魔王身邊，從籃子里掏出一個星星遞給魔王，小孩兒說：溫柔的星星，一緣一份。就這樣，他們相愛了，可是暴戾的魔王還是守不住以前的脾氣，經常欺負小孩兒，有一天啊，小孩兒受不住了，小孩兒逃走了，帶走了所有的星光，魔王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心空了，他這才想起了小孩兒在的時候，曾經帶給了他多少難以忘記的快樂，他才發現自己早就習慣了小孩兒，甚至是愛上了他。他找到小孩兒的時候，小孩兒躲在花叢中，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玩起了游戲，小孩兒也愛著魔王啊，他怎么舍得忘記魔王？于是他還是選擇了回到過去，魔王失而復得，他將心上的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再玩失蹤，魔王厭倦了孤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夠一直陪著小孩兒，可是啊，上帝并沒有原諒魔王，他要將魔王變成一顆星星，永遠掛在天邊，永遠只能看著小孩兒，小孩兒哭著求著上帝不要帶走他愛的人，可是上帝卻說......”

    聲音微弱，故事未完，卻再也沒了聲音。

    ......

    三個月之后。

    秋末拒絕了更換器官的手術。

    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回憶了和厲先生的點點滴滴，手腕上滲透的血液染紅了地板......

    ......

    我愛你，我愿意躲在最平凡的角落偷偷仰望高不可攀的你。

    我愛你，我可以忍受你抱著我卻喊著別人的名字。

    我愛你，愛到極致也會心如死灰，一走四年音訊全無，再見到你還是傻到想跟著你去天涯海角。

    我愛你，當幸運不再眷顧我的時候，我愿意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我愛你，可最好的愛你，就是跟隨你。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