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說話？你可以反駁我。”魯希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為什么你會知道？”閉閉眼，卡爾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是雷利告訴你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和你并無關系，你只要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我當然不會拿你怎么樣。”魯希斯聳聳肩，“我只是，替陛下感到可憐罷了。”

    “你！”卡爾面色更冷。

    “明明陛下為你付出這么多，可到頭來呢？他得到了什么？除了幾句可笑的‘我喜歡你’，‘別離開我’之外還有什么？”頓了頓，魯希斯眼里浮現毫不掩飾的惡意，“一旦陛下醒來，你十有八九又會縮回你的龜殼里，心里不斷在陛下對你付出的每一分真情、說出的每一句話上面打上大大問號。你會想，雷利他為什么要說這句話，他的喜歡里面到底有幾分真心？他是不是在利用我？是不是……”

    “夠了！不要再說了！”被魯希斯赤裸裸地揭穿心底最隱晦的想法，卡爾再也忍不住地怒叱起來。

    “怎么？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魯希斯冷笑不止。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如此針對我？”

    “針對？我為什么要針對你？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

    “你！”

    “說起不明白，我比你更不明白。”魯希斯轉首看向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雷利，鎦金雙眸里的忿恨逐被疼惜與苦澀所取代，連同他的聲音里也沾染上一絲黯然，“陛下他……雷利陛下他從小睿智又堅持已見，只要他認定的事哪怕再難，他也會堅定不移地一路走到底。彼時，我就是被那樣的陛下所吸引，才會對他……”想起往昔，魯希斯無意識地收緊雙手。

    “可偏偏，最后害他變成現在這樣的，也是他的固執已見。一切都只因為，他喜歡你，卡爾。”

    “我……”

    “你先讓我把話說完。”魯希斯強硬地截過話頭，“你一直很想知道陛下當初為何會以精靈王的名義一票否決給予暗夜精靈領地的提議吧？明明你當時已經尋回證據，可最后陛下卻在你昏迷時拒絕了暗夜精靈的請求，讓你覺得受到背叛。”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卡爾冷靜地反問。他不知道魯希斯是出于何種目的才盯著自己不斷深究此事，可這件事的確是卡爾長久以來最大的心病。所以，就算魯希斯想要借此事羞辱自己，他也認了。

    因為，卡爾渴望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當時所有長老都同意給暗夜精靈領地，但是……”

    “但是？”

    “但是，暗夜精靈必須拿出等價交換。”

    “他們想要什么？”疑問堪堪出口，卡爾忽地一個激靈，“圣魔石？”

    魯希斯頷首，“你說得沒錯，就是圣魔石。”

    “圣魔石雖然稀少，可也不是不能拿來作交易。”卡爾表示不解。

    魯希斯嘲諷地勾勾唇，搖頭，“你也把長老們想的太簡單了，他們要的可不是一點點。”

    “多少？”卡爾瞇起眼，“不會是全部吧？”

    “就是全部。”魯希斯沒有否認。

    “真是一群貪婪的老家伙。”卡爾不屑。

    “陛下曾私下對我說，圣魔石是暗夜精靈的根本，如果少了它，暗夜精靈一族可能會產生很多變故，甚至滅族，所以陛下才不等你醒來直接否決了長老們的提議。”

    “雷利他，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沒想到雷利竟對暗夜精靈的絕密消息都了如指掌，卡爾暗暗心驚之余，心里不禁又有些五味雜陳。

    “知道嗎？這是陛下第一次使用一票否決，他……真的只是想守護你……”眼見卡爾因自己的話面露復雜愣在當場，魯希斯心里冷笑更甚，“你明明可以第一時間追問陛下，陛下這么愛你，只要你問，他一定會告訴你緣由；可你呢，你卻什么都沒問，反而一聲不吭地帶著你的族人們連夜離開……就算后來陛下追著你去了暗界又把你帶回精靈界，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你始終都沒把質疑問出口，寧可將一切爛在肚子里，心里卻對陛下疑神疑鬼，一再踐踏他對你的真心……這就是你對他的愛？這種愛，未免過于廉價，也只有陛下那個大傻瓜才會覺得沾沾自喜吧……”

    面對魯希斯的冷嘲熱諷，卡爾沉默地垂下眼，并未反駁。

    正如魯希斯所言，一直以來錯的都是他，而非雷利。雷利總是溫柔地笑著用盡所知的一切方式寵溺他，只要是他想要，雷利總會想盡辦法幫他達成愿望，只為博自己一笑。而自己總把雷利對他的寵愛視作理所當然，甚至還反過來懷疑他的真心，總覺得他對自己這么好是有目的的……說到底，自己就是個懦弱膽小害怕面對真相的無恥小人！因為生怕再次受到傷害就一味地把雷利擋在自己的心門之外，不肯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甚至還不斷告訴自己，只要不付出就不會再受傷……

    對不起，雷利……真的對不起……我實在太蠢了，這樣的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你的愛！等你醒來，我一定會當面對你道歉，然后再把這些年你對我的愛十倍、百倍、千倍補償于你。時效則是……永遠……

    強壓下眼底不斷泛起的濕熱，卡爾低下頭，對著魯希斯行了一個對暗夜精靈來說最大的禮節，“魯希斯大人，以往都是我的錯，等雷利醒來，我一定會當面對他道歉。另外，謝謝您告訴我這一切。”

    卡爾的眼神真誠不帶半點做作，他的道謝更是讓魯希斯頗感意外。說到底，魯希斯告訴卡爾這些只是為了看到他后悔沮喪甚至絕望的模樣罷了。而初時，卡爾的確如他所愿滿臉皆是震驚中混合著悔意，一臉世界崩塌般的模樣；可僅是幾分鐘后卡爾卻出乎意料地飛快振作起來甚至還對他道謝？

    看來陛下所選之人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的嘛，這個想法在魯希斯腦海里一閃而過。

    不得不說，雖然魯希斯還是看卡爾非常礙眼，可下意識地，他對卡爾的惡意變淡不少。

    當然，他嘴上還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你繼續誤會陛下，更不想將來你繼續糟蹋陛下的一片真心。陛下他，值得擁有比你更好的伴侶。”

    “魯希斯大人，我知道不管我現在說什么，您都不會相信，等將來……雷利恢復后，我一定會用行動向您證明，我絕對是最適合雷利的那個人！也會是，唯一的那一個……”

    “隨便你。”魯希斯神情淡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卡爾看在眼里卻也不惱。因為他同樣深知，哪怕自己嘴上說得再好聽，只要不拿出實際行動，對方不相信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將心比心，換做是他，也不會隨意相信情敵說出的諾言。

    眼下與其糾結魯希斯的信任，還不如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愛人身上才對。想到雷利，卡爾的眼自然而然地轉向床榻。

    注意到卡爾的眼神，魯希斯的雙眸同樣投向床鋪。

    “卡爾陛下，請你先出去吧，我需要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以便為陛下仔細診治。”魯希斯邊說邊朝著床邊走去。

    “魯希斯大人，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在這里？我想多陪陪雷利。”卡爾亦步亦趨跟在魯希斯身后，可憐巴巴地懇求。自從得知雷利為他所做的一切，卡爾就不想離開他半步，他只想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雷利身邊，不斷對他傾吐自己的愛意，直到永遠。

    “我說了，我需要一個安靜不被打攪的環境，請您不要來妨礙我。”無視卡爾可憐兮兮的模樣，魯希斯劍眉一挑，毫不客氣地拒絕。

    “我絕對不會打攪到你，請讓我留下吧。”

    “卡爾陛下……”

    “我保證，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所以，請您讓我留下！”

    “如果你妨礙到我，我會把你趕出去。”

    “好的，好的，沒問題。”卡爾用力點點頭，只要能留下來，不管魯希斯說什么，他都會答應。

    “……”魯希斯微微頭痛地看著有些孩子氣的卡爾。或許就像陛下說得那樣，魔藥不僅改變了卡爾的容貌身型，就連他的性格也或多或少受其影響，時不時會顯現出少年時的秉性來……真的很神奇，如果不是眼下雷利陛下病重，魯希斯很有興趣對卡爾好好進行一番研究。

    被魯希斯探究的眼瞧得毛骨悚然，卡爾不自在地快步走到床榻邊，“魯希斯大人，請您趕快開始吧。”

    “嗯，等下我治療時，絕對不可以出聲，更不可以打斷我，知道嗎？”

    面對魯希斯不放心地一再叮嚀，卡爾沒有任何不耐。他鄭重地頷首，“我知道，你放心吧。”

    得到卡爾的首肯后，魯希斯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雷利身上。

    病榻上的精靈王依舊陷入深度昏迷，俊美的臉龐不見半點血色。

    見狀，魯希斯暗暗嘆息不已。陛下，您真的是……太任性妄為了……

    搖搖頭，魯希斯強迫自己甩掉所有雜念，凝神屏氣的同時，一道治愈圣光自他指尖緩緩凝出，慢慢滲入雷利體內。

    與圣光一起進入雷利體內的還有魯希斯的探查力。

    雙眸微闔，魯希斯眼前浮現出雷利體內的種種狀態。

    下一秒，魯希斯沉下臉，本是微皺的雙眉更是緊鎖成一直線。

    雷利的狀態只能用非常不妙來形容，體內狂暴的力量相較前幾日更為暴虐，不斷破壞著他的五臟六腑，雖說魯希斯也在王體內發現了另一種奇妙的自愈能力正在不斷修補著王的內臟和血管，可這種自愈力遠遠跟不上破壞力的速度，以致于雷利的各個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更糟糕的是，魯希斯發現自己的治愈力似乎已經對陛下沒有任何效用。非但沒有效用，反而還會進一步加深雷利的傷勢！因為治愈力一進入王體內就被狂暴氣息所吞噬，隱隱將雷利自身的愈合速度壓得慢了一拍，王身體里瞬間一片血紅。

    此情此景，嚇得魯希斯立刻撒手。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魯希斯的異樣讓卡爾跟著臉色一變。

    “我的治愈力……似乎對陛下無效了……”坐在床沿邊，魯希斯面露頹色，眼里翻騰著nongnong痛苦。

    “你說什么？！”聽聞此言，卡爾的音調都變了。

    “非但沒效果，還會對陛下造成二次傷害。”深吸一口氣，魯希斯收緊雙手。

    “如果光精靈的治愈力都沒有效果，那……”想到可能出現的最嚴重后果，卡爾顫抖的聲音里充滿恐懼。

    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床榻上的陛下，魯希斯的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最終才硬是擠出破碎的嘆息，“我也……不知道了……”

    “怎么可以這樣？！你可是光精靈一族的族長！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卡爾只覺世界在一瞬間崩潰了。想也不想地，他抓住魯希斯便是一陣搖晃。

    “你以為我不想救陛下嗎？！比起你來，我更希望下一刻陛下就能醒過來，對我露出熟悉的笑容……可是……可是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現在該怎么救他！”用力拔開卡爾抓在自己肩頭的雙手，魯希斯起身對卡爾怒吼。

    “不……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淚水，在聽到魯希斯無助的怒吼時，奪眶而出，卡爾瘋狂地搖著頭，拒絕相信這個事實，“雷利他不會……不會離開的！他都堅持了這么久！你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現在就放棄？！不可以！絕對絕對不可以！”

    “……”望著形若瘋魔的卡爾，被強烈無助突襲的魯希斯只覺眼一酸，視線隨之浮現水汽。

    “雷利！求求你，繼續堅持下去！我們、我們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求你不要放棄……雷利……別離開我……”魯希斯的沉默讓卡爾眼里絕望更深，不再理會眼前木頭人般的光精靈族長，卡爾撲倒在愛人身邊，抓著的雙肩便是一陣搖晃。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會不會弄疼雷利。如果說疼痛能促使雷利醒來，卡爾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用盡全力。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搖動，王依舊好似睡美人，只是昏睡著。

    “夠了！不要再碰陛下！你想讓他的傷勢更重嗎？”冷眼旁觀幾分鐘后，魯希斯終于忍不住探下身，死死抓住卡爾的雙手，阻止他的暴行。

    “放開我！讓我、讓我叫醒他！他已經睡得夠久了，這么多人都在期盼他醒來，他怎么可以不管不顧一經沉睡？雷利，快點醒過來，醒過來看一眼我，只要一眼我就滿足了……雷利，快睜眼吧……快……”

    伴隨頸后劇痛，卡爾眼前一黑，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乞求嘎然而止。

    “……”及時將卡爾癱軟的身子撈入懷，魯希斯低垂的眸子里晦暗不明。這一刻，他似乎也沒以往那么討厭卡爾了，因為他看得出來，卡爾是真的深愛著雷利。

    如果陛下此刻是清醒的，一定會樂上天吧。魯希斯苦中作樂地想到。

    魯希斯原本是想將被自己打暈的卡爾放到一旁的軟塌上，可當他抱起卡爾試圖移動時卻發現卡爾的雙手正死死抓著雷利的衣服不放。

    魯希斯見狀眉頭一皺，在原地愣了兩分鐘后，一聲低嘆自他喉間逸出。

    面無表情，魯希斯將卡爾放在王身邊，輕輕調整姿勢以免他壓到雷利的傷處。

    隨后，魯希斯直起身，“看在你這么喜歡陛下的份上，我就破例一回吧。”輕輕的聲音里滿是自嘲，接著他又看向雷利，“陛下啊陛下，您真的不想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你最最深愛的愛人對你吐露愛意嗎？這可不像您的處事風格……所以，您還是快點醒過來吧，不然您的小愛人就要把這里給淹了，回頭心疼的不還是您自己？”

    明知雷利醒來的機會已經十分渺茫，可魯希斯還是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末了，他又盯著王看了許久許久，才在微微的茜色中站起身。

    一步又一步，挺直腰板，仿佛半點不帶留戀的，魯希斯緩緩渡至門口。

    手指摸上門板的瞬間，他的指尖突然頓在半空，“雷利，不管將來你會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等你回來。”丟下這句話，魯希斯用力拉開門，加快腳步離開了王的寢宮。他打算召集精靈族所有的治療圣手共同來為精靈王診治，雖然光精靈已經無力，可還有其它種族的精靈們，總有一個可能不會被陛下所排斥。對了，還有地精靈們，他們是森林之神的眷屬，說不定有辦法能幫到陛下，他必須趕快派人通知他們，讓他們盡快趕來……

    腦中轉過無數念頭，魯希斯匆匆加快腳步趕去召集人手。

    時間，便在越來越焦慮的氣氛中緩慢過去了三個日升月落。

    這三天，無數精靈在雷利身邊來來去去換了一波又一波。

    每一個看過王傷勢的精靈都對此表示無力，卡爾臉上的希望也一次又一次地被失望所取代。可就算如此，他依然不想放棄。

    每當精靈們為雷利診治時，他就會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奇跡的出現，與此同時，他也在心里不斷呼喚著莎莎的名字。

    是的，莎莎是母樹的樹靈，如果她在，一定可以救雷利！

    于是，只要不是守在雷利身邊的時候，卡爾就會拼命在心底呼喚莎莎。

    可讓卡爾失望的是，莎莎一次都沒有回應自己。

    難不成連莎莎都……出什么事了么……

    睜著茫然的眼，卡爾透過寢宮的窗戶無意識地眺望著遙遠處那抹代表母樹的翠綠。

    “我……”蠕動著干裂起泡的唇瓣，卡爾張口欲言好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魯希斯大人，我有事走開下，馬上回來……這里、這里就拜托你了……”說完，卡爾一陣風似的跑出寢宮，直直朝著母樹的方向狂奔而去。

    時間，便在越來越焦慮的氣氛中緩緩渡過三個晝夜。

    這三天，無數精靈在雷利身邊來來去去換了一波又一波。

    每一個看過王傷勢的精靈都對此表示無力，卡爾臉上的希望也一次又一次地被失望所取代。可就算如此，他依然不想放棄。

    每當精靈們為雷利診治時，他就會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奇跡的出現，與此同時，他也在心里不斷呼喚著莎莎的名字。

    是的，莎莎是母樹的樹靈，如果她在，一定可以救雷利！

    于是，只要不是守在雷利身邊時，卡爾就會拼命在心底呼喚莎莎。

    可讓卡爾失望的是，莎莎一次都沒有回應。

    難不成連莎莎都……出什么事了么……

    睜著茫然的眼，卡爾透過寢宮的窗戶無意識地眺望著遙遠處那抹代表母樹的翠綠。

    “我……”蠕動著干裂起泡的唇瓣，卡爾張口欲言好半晌才終于下定決心，“魯希斯大人，我有事走開下，馬上回來……這里、這里就拜托你了……”說完，卡爾一陣風似的跑出寢宮，直直朝著母樹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黑路遠，一路上卡爾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每次，他都咬牙站起身，也不管衣服是否被劃破，身上是否被擦傷。

    很快，他的膝蓋，手肘皆有紅色滲出，疼痛讓他眉頭緊鎖，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爬起身，努力朝母樹的方向奔跑著。

    可令他心焦的是，明明看上去母樹就近在咫尺，但不管他如何奔跑都靠近不了半分，它離自己永遠那么遠，就好像現如今的雷利……不管自己如何追趕都無法將他拉回自己身邊，無法……

    時間，已然被逐漸泛起的混沌所吞噬，卡爾也不知自己究竟奔走了多久，當他終于來到圣地時，全身早已濕透，破爛的衣衫七零八落地掛在身上，整個人好似水里撈起般滿身狼狽，可他卻顧不上緩口氣，徑直朝圣地入口跌跌撞撞地走去。是的，他已經再也奔不動了。能撐到現在，也全憑著他想要救回雷利的信念所支撐，他不想停也不敢停，他怕自己一旦停下腳步就再也邁不開步伐。

    全然的黑暗中，圣地入口微微閃耀著的綠光讓卡爾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很快就能見到莎莎了，只要見到莎莎，那雷利他一定可以得救！只要見到莎莎……絕對可以……

    雷利，請你一定要等我，我這就帶著莎莎回到你身邊，很快，你就會醒過來，很快……

    幻想著即將到來的奇跡一刻，卡爾不斷在心里為自己打氣，邊一腳重一腳輕地朝著入口挪動而去。

    眼見入口就在身前，卡爾的眉宇間喜色微露，想也不想地，他朝著入口邁進。

    可就在他的手指碰觸到泛著綠芒的入口時，原本只是淺綠色的光門忽地綠光大盛。

    下一秒，卡爾只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胸口，整個人瞬時飛出好幾米遠，重重跌在地上，動彈不得。

    劇痛，讓卡爾腦中霎時空白，許久后才慢慢憶起發生了什么。

    他試圖起身，可充斥四肢百骸不斷翻騰的圣潔之力讓他再度重重摔回地面，除了無處不在痛，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能趴在地上無力地喘息著，緩緩等待力量恢復。

    “莎莎，是你嗎？你不想讓我進圣地？為什么？難道……因為我是暗夜精靈？可是，你以前不也接受我，讓我陪在你身邊的嗎？還是說，你怕我體內的暗之力污染圣地害你無法救回雷利？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不進去也無所謂。我只希望你可以去救雷利，救救精靈王，救救你最愛的孩子……莎莎……求求你……救救他，莎莎……”

    用盡全力，卡爾慢慢挪動身子爬到光門旁。一點點，強迫自己忍痛坐起身，他口中低喃著已然嘶啞的哀求，再度抬起顫顫巍巍的右手朝光門探去。

    和上次如出一轍，光門綠芒閃爍，他的手被巨大的沖擊力打中，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朝著透明的結界重重撞去。

    隨著轟的一聲，卡爾半個身軀砸在結界壁上，五官頓時扭作一團。

    痛，真的好痛啊……劇痛，讓卡爾無意識地咬破唇，鮮血，緩緩自唇瓣滑落，可這點痛與身上其它地方相比的話，簡直不值一提。

    冷汗，沿著額頭慢慢滑落至雙眼，火辣辣的刺痛讓他不得不閉上眼。

    “莎莎，為什么不見我？為什么……”透明的液體沿著卡爾的眼角淌落，沾染上悲慟的聲音里滿是不解與失望。

    又不知過了多久，失去知覺的右手總算傳來一波又一波的劇痛，粗喘間，卡爾用依然完好的左手摸上右手手肘，狠狠心將其板正。

    瞬間，無數冷汗再度自額頭、鬢角，后背紛紛涌出，卡爾差點又痛暈過去。

    “莎、莎莎……”布滿痛楚的黑瞳又一次投向光門，既然右手抬不起來，那么……卡爾舉起左手。

    “夠了！”

    就在卡爾的左手指尖即將碰觸到光門時，魯希斯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其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自虐般的舉動。

    “夠了，不要再繼續了。”魯希斯面無表情地看著卡爾，抓著他的手卻是緊了又緊。

    魯希斯的突然出現讓卡爾心里一個咯噔，“魯希斯，你怎么……來了？！你不是應該……呆在雷利身邊……你怎么可以……可以……隨意離開他……”

    “……”沒有開口，魯希斯只是默默地看著卡爾，本就因疲勞布滿血絲的鎦金雙瞳此刻唯有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望著這樣的魯希斯，卡爾只覺體內最后殘存的一絲暖意全數褪去，僅剩冰冷占據全身，久久不散。

    “雷利他……”強迫自己露出一抹比哭泣更難看的笑容，卡爾滿臉急迫，他只想從魯希斯這里得到雷利安然無恙的消息，“告訴我，他沒事對不對？他一定沒事的……絕對沒事……對不對……”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語，卡爾的眼眶已然濕潤。不斷溢出的淚水讓他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卻不敢眨眼，生怕自己錯過魯希斯的點頭。

    “卡爾……”凝視著卡爾布滿乞求的眼，魯希斯有些不忍，可……

    “什么？！你想說什么？！”反手死死抓住魯希斯的雙手，卡爾的聲音越發顫抖，“雷利他好好的，對不對？”

    “陛下他……”

    “嗯？！”

    “抱歉……”無數言語在唇邊滾過，最終魯希斯只逸出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道歉。

    “抱、抱歉？我、我不需要你道歉……我、我只是想……只是想……”看著同樣眼眶泛紅的魯希斯，卡爾的心已然墜至冰點。語無倫次地低喃著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何意義的話語，卡爾死命搖頭，仿佛這么做就能把這個可怕的現實拋出腦中。

    guntang的淚水隨著他的動作肆意地劃過半空，滴落在魯希斯手上，燒灼般的刺痛讓魯希斯心里最后一點隔閡消失殆盡。

    “卡爾！冷靜下來！不要這樣！你這樣，陛下看見也會跟著傷心難過的。”用力抓著卡爾的雙肩使勁搖晃，魯希斯提高聲音喊道。

    “雷利他會……傷心？”越來越多的淚水劃過雙頰，卡爾渾渾噩噩地反問。

    “陛下他，一向最在乎你不是嗎？如果他看見你傷心成這樣，肯定也會很難過……”

    “可是……不管我如何傷心如何難過，他都已經……”看不見了……最后那四個字卡爾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因為他心里清楚，一旦說出口，那就代表著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是真的已經……已經……

    “去看看他吧。”輕輕地，魯希斯又前后微微搖了搖卡爾的雙肩，懇切地說道。

    “看……看看？”無意識地復述著魯希斯的話，卡爾眼里唯有迷茫，“看誰？”

    “去看看陛下，看看你最深愛的雷利。”魯希斯抓著卡爾肩頭的手又緊了緊，仿佛想用疼痛喚回眼前此人的神智。

    完全沒有感受到肩頭的痛楚，卡爾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可是……他不是……不是已經……拋棄我……了嗎……他已經……不要我了……”

    “他沒有不要你！沒有！”死死緊盯著卡爾，魯希斯的金瞳亮得可怕。

    “沒有……嗎？”

    “絕對沒有。”魯希斯搖頭，“如果他不要你的話，早在那一天他就已經離開了。你可知，陛下日日夜夜都在忍受著五臟六腑被破壞殆盡又重塑再被完全毀壞的可怕痛楚嗎？就算他一直昏迷不醒，那種痛……也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每個細胞……其實，以醫者的角度看來，在沉睡中離去對陛下來說是一種幸福，更是一種解脫……可我知道，他之所以一直不忍離去，就是因為舍不得你，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走了，你一定會悲痛欲絕，他寧可自己痛也不想你痛……”

    “可最后，他還不是……還不是……”想到那個人最終還是離自己而去，卡爾喉頭一陣發緊，更多熱淚劃過臉龐，落在手臂上濺起朵朵水花，每一下，都刺得他心口劇痛。

    “所以，去看看他。然后把你心里對他的怨恨都一一傾吐出……”

    “沒有怨恨！從來沒有！”不等魯希斯把話說完，卡爾斬釘截鐵地搖頭，“對他，我只有愛，沒有恨……也永遠不會恨他……”

    “那你就更應該回到他身邊，告訴他，你會等他回來，不管多久……”說著，魯希斯手一揮，一條光之路出現在兩人面前。“從這里走可以縮短三分之二的路程，快回陛下身邊去吧。”

    “謝謝你，魯希斯。”退后小半步，卡爾鄭重地對著魯希斯行禮道。這一刻，他的眼里再無迷茫。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陛下，不是為你……所以不用道謝。”側身躲開卡爾的行禮，魯希斯垂眸。

    沒有繼續多言，卡爾急奔而去。

    望著卡爾遠去的背影，魯希斯卻沒有立刻跟上。

    站在原地，他抬頭遙望母樹。

    夜空中，本該閃爍著美麗光芒的巨樹不知何時變得光芒黯然，就好像母樹也已知曉最愛的孩子逝去，悲慟不已。

    凝視母樹許久，魯希斯慢慢單膝跪地，“親愛的母樹，請您垂憐我們最愛的陛下吧。”

    回應他的，則是夜風吹拂樹葉發出的沙沙聲，久久不息。

    藉由光之路，卡爾很快回到寢宮。

    和之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截然不同，此時此刻整個宮殿寂靜得可怕。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疾奔消耗掉了身上僅剩的體力，越是靠近內殿大門，卡爾的腳步就越拖沓。

    混亂的呼吸慢慢在前行中變得緩和，可卡爾還是覺得周遭空氣愈來愈稀薄，他只能一再深呼吸。

    望著身前的房門，卡爾遲疑很久才一點點抬起手。

    緊繃到有些發白的指尖在門前來來回回徘徊好幾次，才終于觸摸到門上的花紋。

    隨著房門敞開，卡爾眼中除了躺在床上的雷利外，再無其他。

    雷利……雷利……雷利……

    心底不斷呼喚著愛人的名字，卡爾紅腫的雙眼再度濕潤。遏制不住的淚水瘋狂落下，每走一步，地上都會隨之顯現水漬。

    不遠處的大床上，深愛的那個人依舊靜靜躺在那里，仿佛睡著般的容顏讓卡爾為之心頭一陣絞痛。

    跌跌撞撞地，他好不容易捱到床邊。

    跪趴在床沿邊，卡爾湊到愛人面前，貪婪的眼深深將愛人俊美的容顏一一烙印。這一刻，他只想把愛人的模樣永遠印記在眼里、腦中，以及心底最深處。

    “雷利……為什么不再等等我？為什么不等我回到你身邊？你是怕我親眼看著你離去傷心難過，所以才故意這么做的么……”絕望的哀愁自唇間輕吐而出，帶著濕意的冰冷指尖觸摸上雷利更加冰冷的臉龐，滿含愛憐與不舍的輕撫過王的眉間，流連于緊閉的眼眶，輕劃過微微上揚的眼角最后又沿著不再柔軟的臉頰一點點劃落至唇間。

    用手指輕觸愛人再也不帶半點溫度的雙唇，卡爾輕輕扯出一抹苦澀的淺笑，慢慢低下頭，雙眸微闔，虔誠地將唇瓣印刻在王的眼角上，“睡吧，我的愛……我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直到你再度睜開雙眼，笑著對我說，‘你愛我’……”喃喃自語間，卡爾的唇又移到雷利的唇間，輕輕摩挲。

    感受著唇瓣上傳來的冰冷，卡爾微閉的眼里沁出更多熱淚，“我的愛，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在紫藤樹下見到你時，我的心就已被你奪走……雖然當時我以為那種悸動是因為你與莎娜長得過于相像，我只是把你當做她……直到后來，我們一起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才慢慢明白自己早已愛上你，只是我太過膽小，生怕再次受到傷害，才故意用彼此身份做擋箭牌……一次又一次拒絕你……你可知，每次見到你落寞的樣子，我心里同樣不好受……”

    低喃聲中，卡爾用臉龐貼著雷利的臉頰來回輕挲，濕熱的淚水被盡數沾染在王的唇邊，頰上。

    “對不起，雷利……對不起……”低泣許久，卡爾終于抬起頭。

    凝視著再也不會回應自己的愛人，他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起王的左手，仿若珍寶，鄭重地將其舉到唇邊。

    如蝶撫的親吻自指尖一路蜿蜒而上，每親一下，都有一滴guntang的熱淚落在王的手背上。最終，卡爾的輕吻停留在了雷利帶著婚戒的無名指上。

    美麗的夕榕花依舊絢爛奪目，只可惜戒指的主人再也不會笑著迎上自己，在將他擁滿懷的同時對他說出無數迷人的愛語。

    “我的愛，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我身邊默默地守護著我，這一次……就換我來守護你吧……”將雷利的左手貼在臉邊，卡爾勾唇凄然一笑，低語道，“你不是說要過，你絕對會回到我身邊，讓我一定、一定要等你回來？放心吧，我絕對會在這里等你……不論是一百年，兩百年，還是一千年，哪怕是生命終結的盡頭……我也會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