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轉涼，學校也臨近期末，這次期末考試同時也是摸底考試，學校會根據這次成績劃分新的班級以統一最后一學期的復習進度。向晗難得認真起來，不再中途溜回家了。

    于檸很少再接到于海的電話，僅有的兩三次對方也沒有提很過分的要求，向成業那邊不知是公司一切順利還是考慮到合約即將到期的緣故，也并沒有再讓她出去應酬。

    生活安寧得讓她感覺不真實。

    事實也確實如此，短暫平靜之后生活露出了它一如既往的真面目。

    睡夢中的于檸被尖銳的電話鈴聲驚醒，是醫院打來的。

    聽到危急兩個字的時候她腦子嗡了一下，慌亂地抓起鑰匙就沖下了樓，等站在急救室門口，簽了護士拿來的知情同意書，她仍然感覺一陣恍惚。

    凌晨的醫院安靜得可怕，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于檸無力地靠坐在冰涼的椅子上。

    手術室上方的紅燈紅得刺眼，扎得她眼睛疼。

    她閉上眼睛，沉入黑暗之中，周遭的環境更加混沌不真切起來，她感覺自己跌進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泥潭，找不到著力點，越掙扎越往下陷。

    不知道坐了多久，遠處的走廊開始有零星的病人家屬走動，雖然在手術室門口什么戲碼都上演過，但初冬的天氣，一名穿著輕薄睡衣的美女獨自蜷縮在手術室門口，依然不自覺地吸引著行人的目光。

    手腳冰涼麻木，于檸反而慢慢冷靜下來，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緩緩活動著身體。

    半小時后，于海也趕到了醫院。他看起來很著急，只是不知道這焦急中有幾分真心，亦或只是對于失去籌碼的憂慮。

    他掏出手機打了兩個電話，然后在于檸旁邊坐下。對于一直cao控在掌心的女兒的突然反抗他顯然還有些沒消化過來，干巴巴地關心道：“怎么穿這么單薄，我讓人送了衣服過來。”

    見于檸沒有反應，他繼續說道：“放心吧，我給院長打電話了，不惜一切代價救治，一定會沒事的。”

    對于這個，于檸不懷疑，估計這世上除了她，最不希望母親出事的就是這個男人了。

    真是諷刺。

    于檸覺得很好笑，而她也確實笑了出來。

    于海以為這是給自己的臺階，欣然接下，態度變得熱絡起來，自顧自地安排些有的沒的。

    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醫生表示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后續情況不容樂觀，兩人同時松了口氣，于海一副好父親的模樣拍了拍于檸的肩：“我就說沒事吧，行了，這里我讓人看著，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于檸搖頭：“我留在這里。”

    醫生適時說道：“病人要轉移到重癥監護室，家屬不允許進入。”

    于海掛著笑容：“你看，先回去吧，你大半夜過來的，至少回去收拾一下。”

    于檸沒有走，于海雖然想做足樣子陪著她一起，但家里那女人打電話鬧了一通，他只好用公事做借口先離開了。

    于檸隔著監護室的玻璃往里看，母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身邊都是各種儀器，她看了很久才轉身離開。踏出醫院大門，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因睡眠不足而酸脹的眼睛不自覺流出眼淚。

    醫院大門口人很多，行色匆匆間都沒心思注意別人，于檸擦掉眼淚，快步踏入人流。

    周五，向晗沒見到于檸，倒是意外地看到向成業在家。

    “爸？你怎么在家？”她驚訝地問。

    向成業覺得好笑：“我在我自己家不是很正常么，至于這么驚訝？”

    “喔，也是。＂向晗扔下書包，看了看屋里，“于檸呢？”

    “她在醫院。”

    向晗還以為是于檸生病了，急道：“她生病了嗎？”

    “沒有，是她mama。”向成業看她著急的樣子，安慰道，“不過情況也穩定下來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她每天都去陪一會，估計也快回來了。”

    “沒事就好。”向晗趕緊溜回房間給于檸發消息，詳細詢問了于母的病情后挖空心思安慰了一番，幾乎把腦子里所有安慰人的話全說了一遍。

    于檸看著手機上不停彈出的消息不由得笑了起來，她收起手機，臨走前照例囑咐了特護幾句。

    房門被敲響兩聲，向晗打開門，門口站著的就是她期待見到的人，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下意識想抱住對方，又突然停下動作，探頭往客廳看了看。

    “我爸呢？”

    “嗯？他回來了？”于檸也回頭看，“我沒見他，可能又出去了吧。”

    如果要離開一兩天或者更久，向成業都會和她打招呼，所以現在可能只是暫時出門，向晗謹慎地把于檸拉進房間，順手將房門鎖上了。

    “阿姨沒事吧？”向晗口中的阿姨自然是指于檸的母親，按兩人的年齡來說確實本來就應該叫阿姨。

    “暫時沒事，但是還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

    能說的安慰話之前在手機里已經說完了，且向晗本身就不善于應對這種局面，一時有些詞窮，只能干癟地說兩句會好的，于檸輕笑搖頭，躺倒在她的床上。

    軟乎乎的被褥躺著很舒服，于檸閉目養神，問道：“你還有多久考試？”

    “還有兩周，學校老師追得越來越緊了，可能下周周末都不回來了。”向晗郁悶地撲倒在她旁邊。

    “學習要緊。”于檸笑道，“我那時候整個高三都補課呢，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

    “這么夸張，沒有人舉報嗎？”

    “你以為是現在啊，而且小縣城里哪有城里這么講規矩。”

    于檸之前跟她提起過，她大學以前都住在別的城市，位置偏僻，是上大學才來的這里。

    “說來我一直忘了問，你高考多少分啊？為什么報考這里的學校？”向晗轉身面對她，饒有興致地問。

    “記不大清了。”于檸擰眉細想，“好像是六百多點吧。”

    “那挺高的了，怎么報了這個學校？”于檸就讀的大學只是一所普通二本，以這個分數來說也太虧了吧。

    于檸沉默了下：“算是超常發揮吧，平時沒這么高，就跟同學一起報了。”

    “那你同學考上了嗎？”

    “嗯，她對自己的水平把握得很準，也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

    “那挺不錯。”向晗推了推她，“你覺得我也報這學校怎么樣？”

    “？你瘋了？”于檸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成績這么好，報這個學校干嘛！”

    “感覺也沒有什么區別。”向晗嘟囔，“反正我連想學什么專業都不知道。”

    “那也不行，選對學校是很重要的，不能兒戲。”

    “好叭。”向晗也是興起了隨口一說，沒想到于檸這么認真地說教起來了。

    “記住沒有？”于檸再次問道。

    “知道啦知道啦……”向晗懶聲應答，翻身趴在于檸身上，“我開玩笑的，怎么還說教起來了。”

    于檸橫她一眼：“這種事也開玩笑，被你爸知道不收拾你才怪呢。”

    “他又不管我，估計我上不上大學他都無所謂。”向晗撇嘴。

    也許是母親早逝，向成業工作又忙的緣故，向晗似乎對她爸有很大誤解，于檸早就發現了，雖然每次對方都是一副不在乎的語氣說的，但她能看出來，向晗是真的覺得她爸不關心她。

    她也有想過勸導一下向晗，但這種事情向來是解鈴還須系鈴人，旁人說再多都無濟于事，更別說她每次替向成業說好話向晗就會不高興。

    還是像個孩子啊。

    于檸怔怔地看著天花板，恍惚看到了許久未曾想起的熟悉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