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故人千里西辭去 鴻雁何歸錦書遲
另一席的侍兒們久未團聚,不知何時又說起年下的事兒,紫蕓當先就提太太今歲將采買賬目全推給新嫁的二爺了:“……本是給主子找些事兒,不想二爺果然極擅,這幾日太太自己倒不怎么看了。” 茵陳飲一口熱牛乳,終究嘆了口氣:“大爺剛回,三公子又不在家,二爺不過是覺著冷清。”“左右二爺還小呢……”不曉得想起什么了,扶留似安慰的跟上一句。丹椒此刻看著碗碟出神,話語輕飄飄正如這日晚風:“三公子也極愛百合酥的。” 若要說這白家未過門的三公子,著實在金陵城沸沸揚揚出過許久的名兒的。三爺家原為正經書香門第,本姓陳,名墨予,表字之瑜。原取意詩書翰林,云散瓊玉之間,這樣兒一個人物不知怎的卻好了舞刀弄槍。陳大公子自幼與白夫人定下的婚約,吉期是今年開春,驚蟄時節,小公子卻磨著家人延后,清明已至過卻遲遲不下定,幾乎鬧得半個金陵人人皆知。 再后來還是白二小姐出面商談,李代桃僵一計,差兩年才成人的柳家小公子先嫁,好歹圓回來了婚事。折騰了這一出的三公子卻獨個兒往西南邊陲,一走大半年,說來也是一筆糊涂賬。 又有丹椒其人,卻是從小與侍兒們一起挑出來養在白家小姐身周,算來也有七八年。由來是議定了,打發給白家二爺算做侍兒一同嫁娶。然去歲鬧了那么一出,陳公子婚期既延后,丹椒自然不好先許。最后落得眼瞧著柳家公子帶著茵陳進門,倒把這心思細密的小幺兒折騰的了不得。心里既存事兒,又是落了好幾場雪的寒冬,丹椒這般郁郁總有小幾月了。 這事前后因果加侍兒自己性子,做妻主的未必沒有數,芷蘅又并非日日不得空。但丹椒其人,與紫蕓一流自來不同。他母父乃王府世仆又兼家中獨子,自小嬌慣性子執拗,往常便想得多,并非幾句言語解釋就好說明道理。再如今白家三公子還未歸,忽然提起舊事,叫小侍兒可憐見的,年節下倘又委屈躲著飲泣,倒不利保養身體,也只得按捺不提。 如此這般閑話到月上中天,房中眾人都有些昏昏。忽的外間傳話,竟是白家未過門三爺的信。這下侍兒們都起了身,一圈圍到白夫人身邊一起看。信中言道自身安好,再添些尋常問候,又說年節下應是要回來,已定下日子,小年夜定到府上云云。 家里兩位內宅正經主子都睡下了,打點迎接采買倒不好現議了。但白三爺既來信,又說將歸,實是意外之喜了,一群擠眉弄眼作怪的侍兒們中,丹椒果然紅著眼圈顯見歡喜。白夫人一面瞧著陳公子信里言辭,少見的溫潤,一面瞥一眼好容易有些活力的侍兒,很是松了口氣。 自己的墨兒,性格終究太過執拗,當年他要外出時折騰成那般,最后自己只得許了,也不過打著叫他散散心的主意。卻不曾想這出門一遭,倒學會柔婉了,實算意外。三公子不日既歸,白家上下皆松口氣,這日眾人安睡前,白夫人腦中又劃過丹椒歡喜的模樣:雖然今日見著無大礙,那多思多想的心性若再縱下去,自無益處。 隔天午睡時分,暖爐熏的屋中無絲毫寒涼氣。小王爺在耳房和白二爺對弈,茵陳湊著端茶,青蕓同扶留一道去后樓上找做好的時新帳幔,白夫人落得清靜,獨自歪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不知做個什么夢竟再睡不著,于是瞅著空喚來自家不省心的小阿蘭。 丹椒這兩日心中說來歡喜,進門卻只見太太獨自歪著,只得規矩的站到芷蘅身側,心中著實不解:須知三公子既未進門,丹椒仍需是處子,若按規矩,不說侍寢,只提調教床笫,怕也要拖到陳家公子新嫁后。今日又是? 白夫人喚來侍兒當然不是為著讓他多想,丹椒心里的念頭剛轉,身子便被抱著,跟著芷蘅歪到榻上。芷蘅保養矜貴的手指轉眼就解了侍兒外衣:“乖阿蘭,陪我躺會兒”這下丹椒更迷惑了……抓著自己雪白的中衣不知所措的由著芷蘅動作。 心思不曉得轉過多少彎,白夫人終于斟酌著發話:“阿蘭,三爺的事……你受委屈了”丹椒聽了心中恍然,原是這事。但若是這事,主子們要笑要鬧,二爺帶著茵陳還不是好好嫁進門,三爺倒瀟灑出去了,自己拖在家中連個名分也不曾有,能如何呢?這會兒又被白夫人抱著,委屈想哭鬧都不便宜的,丹椒心中更酸了。 “我的小阿蘭想什么呢?”芷蘅瞧著懷里少年委屈極了卻不敢表示的樣子,就知道丹椒心中怕又心緒不寧:“別的不論,你哥哥們和家里主子爺,何曾把你當外人?我又何曾不疼你?” 想了想又提起墨予,“你們爺愛玩兒又有些小性兒,我想著年歲原不大,拖一拖由著多松快一陣子,總是好的。”白夫人這樣抱著輕言慢語的解釋撫慰,丹椒聞言正想對答,芷蘅卻自己接了下去:“正因我們阿蘭如今仍算未嫁,我也少有管教,倒教你們多添一段心事,這話……是也不是?” 說完手下捏捏小侍兒的臀瓣,這言語動作叫丹椒羞的無法抬頭,扯著芷蘅衣袖不得已開口:“……太太!奴……”“你什么?今兒我倒要聽一聽。”白夫人越發覺得有趣,只把手掌覆在侍兒身后,隔著薄薄一層小衣溫熱的貼著。 丹椒又羞又無措,急急忙忙得往下接:“奴…不曾想著,阿蘭不是……”見芷蘅沒有褪了自己小衣,好容易心中安定兩分,輕聲解釋:“阿蘭,阿蘭曉得太太疼愛的……”逗弄侍兒頂要緊的便是分寸二字,白夫人心情極好的收回手,松松環抱著丹椒:“既然知道,阿蘭可該放寬心些,瞧著你重重心事,太太可擔心吶。”說著話拂開衣帶疼愛的吻吻他胸口。丹椒被太太這一遭弄的手腳都不知放何處是好,再沒有空多想。 忽而又聽白夫人道:“要說你三爺啊,你們原是像的,合該一處。”丹椒還沒來得及想出自己究竟何處與主子相像,就被芷蘅拍著背,溫聲催促著迷迷糊糊睡了。 何處相像呢?白夫人手里虛握著丹椒軟滑如絲緞的黑發摩挲:瞧著溫潤,實則執拗,說的可不是這一對主仆了!做主子的對著未婚妻軟硬兼施,千里迢迢硬是推了婚期;做侍兒的在太太跟前日日郁郁,恨不得叫人天天見著落淚,實在叫芷蘅又愛又惱。勸慰過多少次,如何竟一句也聽不進,做主子的如此,做侍兒的也不省心。白夫人恨恨得隔空虛點著丹椒的額頭:若不是……若不是,瞧我往后怎么重重罰你們! 芷蘅懷里半抱著丹椒正想著事兒的檔口,趕上紫蕓掀簾進來,抬眼一掃便知機的湊到太太身側耳語:“一應三公子慣用的物事皆齊備了,大爺那里的意思,叫問問太太還有什么要添。”白夫人搖頭示意不必。 這里眼見侍兒轉身,芷蘅不忘吩咐給懷里抱著的丹椒拿毯子來,紫蕓跟著芷蘅多年,這般小事自然辦的妥帖。吩咐完又要睡去,卻聞那向來穩重的男兒關門前,突然小聲來了一句:“太太可又是為三公子和丹椒發愁,舍不得罰了?”好啊!白夫人抬手便將引枕丟過去,做著事兒還不忘取笑自家妻主,果然是縱的! 等身周都靜下來,一時又免不了想,自己嘴上是這樣說,真要是尋常小事都剝了衣褲狠狠打腫了……光這樣想手下都不由得將人抱得緊了些:懷里的少年和還在歸家路上的墨兒,到時候該多委屈呢;總想出門長見識的扶留和愛笑愛鬧的小王爺又該如何;前陣子只抱過來打那么幾下,茵陳與書兒眼見難過得那般;紫蕓也再沒有膽子這樣取笑家里太太了吧。